第14章 010124
冬尋坐在床上,淩亂的床單一遍遍提醒他昨晚是何其荒唐瘋狂的一夜,他揉了揉眉心,被子堆在腰上,身側的位置空了。他緩慢俯下身趴在床鋪上,感受到餘溫殘留。
太久沒親熱,兩人糾纏着做到淩晨兩點,向北把人帶着去自己房間浴室清理的時候,冬尋靠在浴缸邊緣疲憊的樣子不知道哪裏又挑起了他的情欲,哄着人又做了一次。
冬尋掀開被子光着腳開了衣櫃拿衣服,收拾整理好下樓,向北正手忙腳亂的從廚房跑進跑出,他站在餐桌邊上皺着眉看他,開口時聲音沙啞,他又趕忙輕咳兩聲。
“你在幹什麽?”
向北放下手裏的砂鍋,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出來,眉眼帶笑抱着冬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說:“煲湯,但是我不太會,網上找的食譜做的,也不知道味道怎麽樣,待會兒你嘗嘗。”
“阿姨呢,不是說重新請一個嗎?”冬尋扯開向北的手朝廚房走,向北不依不饒地又貼上他的後背,應道:
“不請阿姨了好不好,我學做飯,做給你吃好嗎?”
冬尋回頭看了一眼,對于向北要學做飯這件事不置可否。
他揭開蓋子說:“那不也做不了幾天,你平時工作忙,還是請個阿姨。”
向北權當沒聽到,推着冬尋出了廚房。
“你現在煲湯我晚上才能喝。”冬尋一邊整理譜子一邊和向北說話,他站起來揉揉腰,又道:“你送我一下吧,我趕公交來不及了。”
“湯可以晚上回來喝,我是怕晚上來不及煲。”
向北取了衣架上的外套和牆上的車鑰匙,穿了鞋站在玄關,“我先去把車開出來,門口等你。”
冬尋點頭嗯了聲,又跑上樓拿落下的譜子。
車上,冬尋系着安全帶說:“下次沒時間就不煲了,吃別的也行。”
“以前你經常給我煲的,我想給你煲一個試試。那以後我早點起床。”向北減速停車避讓過斑馬線的老人和幾個小孩兒,偏過頭看着冬尋,“今天幾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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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節吧,有個初中生不知道來不來得了,來了就是四節。”冬尋說。
向北打了方向彙入右側車道準備右轉,看了眼後視鏡道:“那我等你下課。”
冬尋聞言合上文件夾,沉默片刻問向北:“公司最近都沒事嗎?”
“我聘了職業經理,都是他打理着,沒有什麽重大事項需要我去公司的話,我都沒事。”向北如實說,而後從置物盒裏拿了一張卡,卡面幹淨,看上去是新辦理的,他遞給冬尋:“我的鋼琴學費,密碼是010124。”
010124。
冬尋莫名覺得這串數字陌生又熟悉,他把卡拿在手裏看了看,道:“抵了房租,算了吧。”
“抵什麽房租,你住自己家裏還交房租?”向北生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他又說:“沒多少錢,按市價算的,一節300,不貴吧?”
冬尋看着他,把卡放回了置物盒,片刻後說:“不用了。”
向北也不再堅持,岔開了話題,轉而問冬尋累不累。
“累了就睡會兒,還有半小時左右。”
他把冬尋的座椅靠背放下去,又播了舒緩的鋼琴曲,說:“昨晚忘了你要上課,對不起。”
冬尋随即轉身對着車窗,閉着眼睛悶悶道:
“沒事。”
到了商場車庫,向北掐着冬尋十點的上課時間臨還有五分鐘的時候才叫醒他,把座椅調直了說:“快下課的時候打我電話,我約了個朋友在附近見面。”
冬尋一看表,皺眉道:“你怎麽現在才叫我。”然後匆忙拉開車門下了車。
看着他跑向樓梯間,向北搖下車窗又補了句:“記得電話!”
坐在咖啡廳等朋友的時候,向北餘光不經意瞥見了咖啡廳對面的思維開發教育中心,忽然想起小時候和冬尋“忙碌”的周末。
那時候的向北總和冬尋鬧別扭,向蕊愁得不行,不過好在冬尋從來都遷就向北,向北也沒有鬧得很過分。
他攪動着手裏的勺子,看一塊糖漸漸融化在杯中,思緒回到了很久以前。
小時候,因為自己寫東西沒什麽創造力,向蕊本着缺哪兒補哪兒的原則把自己送去了對面那個思維開發中心,冬尋就在不遠的地方學鋼琴,下課之後就來找自己,然後兩人吃完飯回家。
要不是因為那天他從教室一出來就看看到冬尋被一群小屁孩兒圍在中間,他也不會學到一半就又鬧着不學了——那可能是一種嫉妒,嫉妒冬尋生來就這麽招人喜歡,天生一副惹人愛的樣子,要不是因為這樣,自己也不會莫名其妙就被他分走向蕊一半的愛。
他以為自己會固執的懷抱着對冬尋搶走他一切的狹隘憎恨一直到長大成人。可一切在十五六歲的時候突然又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冬尋會愛上他,會在他那麽苛刻的情感下對自己交付一片真心。
剛剛知道這一事實的時候,他感到惱怒又糾結,而惱怒和糾結都是一個原因——他頭一次覺得自己失去了對冬尋的控制。
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也失控了。
他以為掌握了冬尋的一切喜怒哀樂,那時候卻連自己都掌握不了。花費了那麽多精力成為了一家人的中心,現在卻要被冬尋隐秘的情感牽着走,他很不适應。
為了掌握主動權,他強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讓冬尋百般配合自己,甚至不惜糟蹋了他真摯單純的愛。
除了想不到冬尋會愛上自己,向北還從來沒想過對他的感情會從嫉妒厭惡到依賴不舍,再到後來隐隐的有些克制的愛意壓抑在心底。
他漸漸分不清這種複雜的感情。以為能一直恨下去的時候其實早已經離不開他,以為完全把冬尋的當成哥哥的時候,那份依賴卻又被別的不可說的情感撕扯開,灌入幾分懵懂的愛意。
向北因此萬分痛苦。迷茫又無助。
他還來不及消化這一切,就被一個人無情“拆穿”。他迫切的想藏匿自己,固執的認為一旦那個人暴露在冬尋面前,他跟着就像被人剝開心髒一樣所有心事袒露無疑。
常聚在一起喝酒的幾個人裏,一直有一個向北格外關注的人。他叫楊哲,是某企業家不願承認的私生子。
楊哲第一次看到向北摟着冬尋出現在包間的時候就被冬尋臉上的淡漠吸引了。那是他從未見過的驕傲幹淨的模樣。
此後只要有向北的局,他都會準時出現,然後靜靜的在角落等待冬尋的到來。
每次向北與冬尋接吻或者親昵地靠在一起喝酒說話的時候,楊哲總是冷冷地笑,偶爾出言調侃兩句,內容大多是“提醒”冬尋向北是在玩弄他的感情,旁人為了緩和氣氛,一起哄大家就跟着笑,笑笑就過去了。
可向北不認為這是在開玩笑,他因此非常生氣,第一次楊哲這麽說的時候他就差點動了手。
時間長了,向北漸漸發現楊哲落到冬尋身上的視線越來越熱烈,眼神中暴露着他十分熟悉的情感——楊哲原來暗戀冬尋。
向北看着他不加掩飾的目光,甚至想挖了他的眼睛,讓他視線都無法落在冬尋身上。
冬尋目光所到之處卻只有向北,根本沒法注意到昏暗的角落裏還有這麽一個人,而向北越看楊哲就越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一天,向北打了電話給冬尋,在冬尋來之前,他把話和楊哲挑明了說,鄭重地警告楊哲不要再把目光停留在冬尋的身上。不過都是十六七歲張狂不已的少年罷了,向北說了幾句狠話,楊哲似乎比向北克制得多,克制住了沒有和向北起沖突,甚至都沒有還嘴。
可這樣的平和都是暫時的,他自己也知道。終于在高考前那個冬天的夜裏,兩人爆發了激烈沖突。
向北借着酒意和他一路拉扯到酒吧後巷,幾個少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一邊起哄叫好。
楊哲也喝了不少,兩個人站在髒亂潮濕的後巷對峙,向北順手抄起一根靠在牆上的棍子就朝他掄過去。
最終兩人激烈互毆變成了向北單方面的洩憤,他從身後朋友的手裏拿過一瓶啤酒,咬開瓶蓋猛地灌了兩口,然後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楊哲的頭上。
玻璃瓶破碎的巨大響聲終于驚醒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他們後知後覺的沖上來拉住向北,向北卻早已收不了手,他胸中翻湧着所有物被“侵占”的憤怒,一腳接着一腳踹向楊哲。
混亂中他的每一腳又都像踹在自己身上,他感覺終于要把那個怯懦的向北打死在這裏了,終于要讓那個從小到大只會讓冬尋給他收拾爛攤子的向北從這世界上消失,也終于要把心中瘋狂生長的扭曲朦胧的感情撕碎消散。
向北從來沒有這麽爽快過,幾乎把楊哲打死。
他精疲力盡倒在地上,冬尋匆匆趕到,一句話都沒和他說讓人把他迅速帶離了現場。然後楊哲的朋友報了警,冬尋沒有跑,被帶回了警察局。
所幸人最終還是救回來了,企業家趕到醫院後,秘密和向蕊達成一致。兩人都不缺錢,都不想把事情鬧大了,在進入司法程序之前疏通了關系,兩天後把冬尋保釋出來,向蕊把人領回了家。
向北只知道自己犯了錯誤,但是不知道冬尋會因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朋友的來電打斷了向北的思緒,他接起電話站起來朝朋友招手。
來人叫喻朗,是當年向北的酒肉朋友之一,不過向北經歷了冬尋的離開後改了那些壞毛病,喻朗還堅持着一條道走到黑,到現在還是個在家混吃等死的纨绔富二代。
向北知道他什麽都玩,不太想跟他接觸太多,這次也是喻朗堅持說有筆大生意要和他做,他才勉強答應出來見一面。
兩人面對着坐下,喻朗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找沒找到冬尋。
向北想想還是說沒有。
于是喻朗調侃他:“要我說你他媽就是活該,當初怎麽對人家冬尋的?啧,哥兒幾個都看不下去。”
“行了,要你說?”向北喝了口咖啡,感覺味道有點苦,又加了一塊糖。
喻朗笑道:“還不讓說?怎麽,你這是——”
他将安靜的咖啡廳打量了一圈,降低些音量又說:“從良了?改邪歸正了?冬尋走了沒人給你收拾善後了?”
向北就着手邊的文件拿起來重重地敲在喻朗頭上:“你說不說正事?”
“哎呀行行行,脾氣還是這麽差。”喻朗拿出手機劃拉半天,而後放在向北面前,指着屏幕上的人說:“這個人,下個月市裏啓動的三個樓盤裏有兩個是他的。”
“嗯,你準備給我做?”向北把手機給喻朗推回去,看喻朗總有些不對勁。
“兄弟一場,我爸媽最近給我消費限制了,我看上一輛車,全價其實也就兩百來萬,死活不給我買,我想賺點外快。”
喻朗倒是耿直,向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抿唇思考片刻,道:“我公司最近有個重要項目正在做,對方公司要求我們半年內能驗收,你先說說是個什麽情況,我看看能不能做,要是能做,咱倆一人賺一半。”
“行啊!夠意思!蘇夏那丫頭想要我都沒給,還是你仗義!”喻朗一拍桌就像是把這事定了下來,向北用勺子輕輕敲了敲杯墊,問他:
“蘇夏底子可比我厚,關系也多,找她不更容易?”
喻朗臉色一變,斂了嘴邊的笑,說:“不樂意跟她做生意。我約了這老板明天見面,一起呗?”
“行,明天晚上?”
“可以,順道來接我,我車給沒收了。”
向北欲言又止,總覺得喻朗整個人精神都不對,他試探着,壓低了聲音問他:“喻朗,你最近幹什麽了?看你那臉色跟得了絕症似的。”
“你他媽才得了絕症!老子這是累的!”喻朗就差跳起來打向北了,向北靈活的避開,抓了桌上的車鑰匙起身,笑說:
“我走了,明天聯系。”
和喻朗分開後,看時間還夠,向北又去商場逛了一圈。
他在一家珠寶店門口駐足片刻,猶豫着最終還是被熱情的實習生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