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解與和好
冬尋上完第三節 課,接待老師告訴他初中生來不了,但是有個小孩子要試課,于是他又回到了教室裏。剛給向北發了個信息,一個年輕女孩就領着個小男生進來了。
“冬尋?!”
年輕女孩一眼就認出冬尋,聲音上揚,快走到鋼琴邊确認之後又道:“真的是你!”
冬尋看着那張臉想了好一會兒實在沒什麽印象,他遲疑着開口:“請問您是...”
蘇夏把劉海撩起來,彎着嘴角笑,冬尋終于有了點印象。
“我是蘇夏啊!你忘了?!”
冬尋恍然大悟,也笑着和蘇夏打招呼:“不好意思,太久沒見了。”
蘇夏從來就是個爽快的女孩子,那會兒能跟向北玩到一起去也是性子比其他姑娘野了一些。
她讓小男孩先自己去玩,坐在塑料凳上和冬尋敘舊。
“向北找了你好一陣,你倆和好了嗎?”蘇夏問。
冬尋想,為什麽蘇夏要用“和好”這個詞,難道當時他們之間已經貌合神離到這個地步了?
他沒說話,蘇夏就感覺自己問錯了,忙解釋:“那個,主要是因為當年那事太大了,我就想...”
“沒事,那時候向北太沖動,還差點連累你們。”冬尋說。
蘇夏就是當時站在巷子裏的向北的朋友之一,也是最早反應過來的人。她那天也喝多了酒,看着情況不對趕緊給冬尋打了電話。
冬尋到現在都還記得電話接通的一瞬間,當時十五歲的蘇夏聲音抖得字不成句,告訴他向北殺人了。
小男孩自己在鋼琴面前按了幾個音,蘇夏立刻說:“達達,大人說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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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不能插嘴,可是我在彈琴啊!”叫達達的小男孩如是說,蘇夏氣笑了,嘆着氣搖搖頭。
看冬尋疑惑地皺眉,蘇夏趕緊又說:“啊,這是我大哥的兒子,蘇賀辰,小名達達,整天在家拆家,我受不了了,我哥就讓我帶來看看學點兒什麽。”
“那小朋友自己想學嗎?”冬尋天生有着過人的親和力,達達從琴凳上下來,站在他面前都乖巧了許多。
他小小的臉上眉心擰在一塊兒,冬尋看他可愛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去抱他,讓他坐在自己腿上與他說話,蘇夏偶爾插幾句。
正說着話,向北的電話就來了。
冬尋把達達放下來,接起電話的時候不小心蹭到免提,向北的聲音突兀地放大,蘇夏一愣,冬尋又趕忙按了一次免提。
“下課了嗎?”向北問他。
他看了看達達和蘇夏,應道:“嗯,剛下課。”
“那我在門口等你。”
冬尋剛挂了電話,蘇夏遞上來一張名片,說:“這是我的名片,方便的話我留個你的電話,你要是有空可以直接來家裏給達達上課,中心不是要抽五成麽。”
“沒事,你讓達達來這裏就行,去家裏上課的話,得等到下個月。”
冬尋想,起碼得等到下個月從家裏搬出去才行。
他給蘇夏的手機上發了條信息,存了她的號碼,三人一起出了門。
向北的車停在路邊,他靠在車頭和冬尋招手,蘇夏小聲問冬尋:“你倆和好了啊?”
冬尋看她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其實吧,當年啊,向北之所以會揍楊哲,是因為——哎我接個電話。”蘇夏正說着她哥來了電話,她邊走邊接,到向北面前才挂斷,剛剛的話又不好繼續說了。
向北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輕松地開着玩笑:“啧,這不是蘇夏蘇老板麽。”
蘇夏白了他一眼,反擊道:“喲,這不是向北向社會麽。”
那時候蘇夏家最有錢,得了個蘇老板的昵稱,而向北,因為太暴躁,朋友都戲稱他“向社會”。
兩人相視着笑出聲,拳抵拳打了個招呼。
“什麽時候結婚的都不通知人呢?”向北指了指蘇夏牽着的達達,蘇夏本人還沒解釋,達達搶着開了口:“小姑,我就說了你別老帶我出門,這已經是第二十七個說我是你兒子的叔叔了。”
向北愣了愣,看看冬尋又看看蘇夏,而後俯下身在達達臉上捏了一下,說:“小朋友,你蘇夏姑姑是不是經常揍你啊?”
大家在一塊兒玩的那會兒蘇夏脾氣也不怎麽好,尤其和喻朗不對盤,幾句就要吵架,大家一起出門都把兩人隔開在最兩端,怕不留神就能打起來。
達達搖搖頭,蘇夏趕緊把他拉到身後,“向北,你才有事兒沒事兒打人呢!”
冬尋站在一邊看兩個人的互動,好像又看到十年前那個張揚肆意的向北。
向北注意到他手撐在腰上捏了捏,開了車門說:“你先上車休息會兒吧,我跟蘇夏說幾句。”
等冬尋上車後,向北跟蘇夏提了剛剛見喻朗的事,蘇夏果不其然朝他翻了個白眼,道:“我才不和那種人做生意。”
“你們有什麽深仇大恨是錢解決不了的?”向北問。
蘇夏欲言又止半天,朝他擺擺手,說:“總之你也少跟他接觸,我說真的——不說他了,我剛剛看冬尋他好像還不知道當年你為什麽打楊哲呢?”
“沒事,沒必要給他知道,你也不準說。”向北惡狠狠地作勢就要敲蘇夏的頭頂,達達握起小拳頭就捶了一下他的腿。
“不準欺負我姑姑!”
向北笑道:“好好好,小機靈鬼,以後可好好保護你姑姑。”
蘇夏在達達頭頂揉了揉說:“不耽誤你了,我先帶他回去,記住我說的話啊,喻朗這個人這些年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沒個正經。”
“好,謝謝提醒,有空一起叫上衛喬他們吃飯。”打過招呼向北上了車,走的時候冬尋搖下車窗和蘇夏道了再見。
回家之後向北煲的湯還在砂鍋裏暖着,冬尋坐在餐桌前,向北端着兩碗湯從廚房裏出來,小心翼翼地走着怕湯灑了,那謹慎的模樣逗得冬尋忍不住笑了。
他拳抵在唇邊掩了笑意,說:“你少盛一點。”
向北把湯放在桌上,扯紙巾擦擦手然後坐下來,把其中一碗推到冬尋面前,“喝吧,看看味道怎麽樣。”
冬尋于是端起來喝了一口,沒什麽奇怪的味道,感覺還不錯,他如實道:“還可以,第一次煲就煲成這樣,挺有天賦。”
“真的?”向北不太自信,他将信将疑也跟着喝了一小口,确實不難喝,又說:“那你快喝,喝了我去給你盛。”
冬尋又往廚房看了看,問他:“沒別的了?”
“我說,”冬尋又确認了一遍,說:“今天晚上只有湯?”
向北想了想,拿了手機就準備點外賣,冬尋攔下他,又道:“煮個面就吃了,不用點外賣。”
于是一鍋湯被向北執意倒進鍋裏拿來煮面,冬尋一邊下面一邊說:“太浪費了你。”
向北倒不覺得,反而說:“反正喝不完,煮面不算浪費。”
拿筷子在鍋裏攪了一會兒,冬尋忽然停下來,沉思片刻道:“向北,我們和解吧。”
他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向北的回答,于是轉過身又問了一遍,說:“向北,我們和解吧,今天蘇夏說你找了我很久,問我們和好了沒。”
向北從碗櫃拿了兩個大碗放在鍋旁邊,答非所問道:“我好餓,火開大一點。”
“再大也要慢慢煮。”冬尋說。
向北放下筷子,擡頭看着冬尋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冬尋,和解跟和好,怎麽能是一樣的呢?”
後來兩人沉默着吃了面,沒什麽多餘的交流,向北收了碗筷,邀請冬尋出去走走消食。冬尋上樓拿了件外套,樓梯下到一半,看到向北身上就一件薄針織衫,轉身又去他房間取了件衣服。
并肩在安靜的小區裏走着,向北又習慣性的去牽冬尋的手。
冬尋沒有躲,由他牽着,兩個人就像蘇夏說的“和好了”那樣,牽着手往前走,走出了走路燈的主道。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燈,腳下的路全憑月色照着,勉強能看清一二。
向北走在前,冬尋走在後。
走過了面前的橋,向北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去看冬尋,手搭在他的後頸傾身過去吻他。
冬尋還是沒有躲。
他配合地和向北接吻,感受到向北濕熱的舌滑進口腔裏,不由自主擡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和他糾纏在一起加深了這個吻。
中秋快到了,月亮漸漸的一天比一天圓,月色也越來越冷清。向北看着冬尋煽動的睫毛,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
他覺得自己好像借着這輪圓月鋪灑下來的月光,把胸腔裏炙熱跳動的心看明白了。由着它收緊放松,把原本自己掐斷的呼之欲出的愛意傳送到了身上每一個角落。
他想,冬尋原來這樣溫柔的,懷着無限的愛與包容守了自己這麽久。
在那可笑的自我催眠下,一開始向北是把冬尋當成“頭號死敵”,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小霸王的脾性之後,上了初中沒少惹事。他遲到早退,逃課打架,什麽都幹。仗着冬尋總給他“擦屁股”,出了事找冬尋幾乎成了他的座右銘。
有一段時間班主任請假了,就讓科任老師代理了一段時間班主任。科任老師事情多,很多事都交給了冬尋。
一天冬尋組織同學早鍛煉,發現竟然少了十幾個人,他正到處找着,班裏有個小胖子氣喘籲籲的跑過來告訴他,向北又打架了。他吹了口哨解散了剩下的人,趕緊跟着小胖子跑到了操場背後的廢棄庫房。
一進去就看到以向北為首的離奇失蹤的十幾個同學正在圍毆班裏“著名的”接話王。冬尋暗嘆一口氣,大步跑了過去。
他抓着向北的衣領把他從人群裏撈出來,“群龍無首”後,其他同學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被打的同學頭上還罩着向北的衣服,冬尋都不用想,就能确認是向北帶頭動的手。他讓小胖子把其他同學喊回教室,留下被打的男同學和向北,想着兩人要是能和解,向北可能就不會受罰。
他問都不想問向北為什麽打他,因為一般情況下,向北打人不需要理由。就是別人上課多看了冬尋兩眼,他都會覺得別人碰了他的東西,心裏膈應,脾氣就上來了。
冬尋發現了他對自己的極度依賴之後,又發現了他對自己有極強的占有欲,所以盡量都和周圍同學保持着非常适當的距離。
他哄向北跟被打的男孩道歉,向北不肯,他就直接問被打的男孩願不願意原諒向北。那男孩有點缺心眼,張嘴就來:“你別以為你是誰,不就是個撿來的野孩子麽,我跟他道歉?”
冬尋拉不住向北,那男孩又被向北打了一頓。
後來冬尋去班主任面前立下軍令狀說保證向北期末考試進前三,班主任才配合着去給那邊家長說好話。家長自然是不依,鬧到學校來,向蕊趕到學校追着向北就滿操場的跑,冬尋追在向蕊身後抱住她,說:“媽!媽別生氣!弟弟知道錯了!”
向蕊追不上向北,氣得在他身後大罵:“你個小兔崽子,你回家了我再好好招呼你!”
站在辦公室門口,向北聽着向蕊不斷地和對方說好話,心裏憋悶得不行,趁着冬尋不注意轉身推了門就進去了,指着那男孩兒說:“你,你給冬尋道歉,我就給你道歉,你要不說對不起你錯了,我下次還打你唔——!”
冬尋追進來捂住他的嘴連連道歉,向蕊捕捉了重點之後示意冬尋放開向北,他一松手向北就又開始罵人:“你他媽的才是野孩子!”
向蕊想來想去還是讓冬尋把他拉了出去。
後來這件事解決得還算圓滿,男孩家長讓男孩給冬尋道歉,雖然冬尋沒接受,但向北也還是守約向男孩道了歉。只不過畢業的時候他還是脫下校服外套罩在他頭上把人揍了一頓。
那天他們回家的時候也是踩着這樣清冷的月光,向北攬着冬尋的肩,冬尋一顆心軟得無邊無際,說了聲謝謝,然後抱了向北一下。
一個擁抱像是穿越了整整十幾年,向北此時把冬尋抱在懷裏,仿佛又聽見了那聲謝謝。時隔十多年,他才在冬尋耳邊輕聲回應着不用謝,冬尋掙了掙,他又将手收得緊了些。
向北說:“冬尋,我們和好吧。”
冬尋在月光下半閉着眼睛,額頭抵在向北的肩頭,一直沉默着不說話。
向北複而又說:“冬尋,我想...或許......”
他就要說出口了,只差那麽一點。
冬尋像是在思考向北的“提議”,又像是在等向北的下文。他此時也有點緊張,好,或是不好,他哪一個都講不出。
四下裏寂靜無聲,向北的電話鈴劃破寧靜響起來,他伸手按掉之後,過了幾秒又響起來。
冬尋先松開手,笑說:“先接電話。”
“我草!喻朗,你他媽要不是有比救命還重要的事,你看我明天見面不手撕了你!”向北接起來就把喻朗罵了個狗血淋頭,伸手牽着冬尋走回了主道。
回了家向北還煩着,踢了鞋就把冬尋一把抱了放倒在沙發上,而後輕聲說:“做一次。”
冬尋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仰起頭又與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