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微冷

去Z城兩個月,向北不得不因為公司的事情回來M城一趟。

徐樂告訴他紀故可能要辭職,原因是和財務總監不合。向北下了飛機家都沒回直接去了公司,把兩個人叫到辦公室問情況。兩人各執一詞,向北又把徐樂叫進來,折騰了快一下午才算是把事情解決。

紀故不辭職了,但是以後財務總監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配合他的工作。

向北臨從公司走的時候讓徐樂給他又定了第二天去Z城的機票,并且讓他聯系了中介公司。

他要在Z城買房子長住下來。

徐樂犯了難,說:“向總,您這樣長期在Z城也不是個辦法,那邊畢竟太遠,您來來回回的太不方便了。”

“先問着吧,實在不行——公司總部搬到Z城去。”向北道。

“搬到Z城去?!!”徐樂驚呼,“您可得考慮清楚,這不是小事啊!”

向北難得笑了笑,說:“看看讓運營聯合各部門出個報告,這兩年Z城營商環境也挺好的,而且外公的公司在那邊有個分公司還運營着,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徐樂嘆了口氣應下之後沒再說話,向北從衣架上取了衣服離開公司回家。

他出了電梯,路過樓下咖啡廳的時候看到個人覺得分外眼熟,仔細又看了兩眼,他終于有了點印象。

——那不是,冬尋的前男友麽?

看到覃謹向北心中敵意全無,竟然有些雀躍。他想也沒想就走進了咖啡廳,徑直走到覃謹的面前。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覃謹覃先生嗎?”他問。

覃謹放下手裏的咖啡擡頭看向北,皺眉想了會兒,看到那和冬尋幾分相似的眉眼,多少也猜到了他是誰。

覃謹應道:“我是,請問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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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等人?”向北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方便耽誤幾分鐘嗎?”

“坐吧。”

向北于是在覃謹面前坐下,随便點了杯咖啡,禮貌地問覃謹:“我知道這有一點冒昧,但是——您最近有冬尋的消息嗎?”

覃謹端着杯子抿唇笑了笑。

“是向北吧?稱呼不用這麽客氣。”他看向北往咖啡裏加了一塊糖,又道:“怎麽,冬尋不見了嗎?”

向北攪動咖啡的動作停下來,他把勺子放到一邊,說:“我們發生了一點誤會。”

“誤會?”覃謹挑眉反問。

“是誤會,”向北選擇不去看他的表情,視線落到面前的咖啡杯上,“所以冬尋最近有跟你聯系嗎?”

覃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你怎麽認識我?冬尋說的?”

向北不太願意回想那幾天的事,他含糊着嗯一聲,皺起眉頭。

“我最近只見過冬尋一次,就是在這裏——應該就是你知道的那一次。”覃謹看了眼時間,輕咳兩聲,“然後我們就沒見過了。”

向北沉默片刻,說:“覃先生,如果你有冬尋的消息,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或者你告訴他,我一直在找他。”

“憑什麽?”覃謹笑問。

覃謹兩個月前接到了冬尋一個電話,而後不過兩個小時就在醫院看到了他。

去機場的路上,司機車速過快,撞上了前面的事故車輛,冬尋傷得很重,肋骨斷了四根,手臂骨折。最重要的是,傷了頭部。醫生搶救了兩個小時,第四天他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靜靜看了會兒天花板,而後慢慢告訴床邊的覃謹,他看不見了。

覃謹慌忙喊了醫生,醫生會診後告訴冬尋,他可能需要很長時間去恢複,經過手術和治療,有一天或許能重見光明。

冬尋點點頭,什麽也沒說。

因為覃謹婚期将近,離開前他和愛人最後一次去醫院看了冬尋。覃謹問他:“冬尋,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冬尋說:“接下來——覃謹,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你需要多少?”

冬尋笑了笑,又道:“這麽爽快?我現在可是個瞎子,你就不怕我還不上?”

覃謹也跟着笑說:“那沒事,只要不是我的全部家當。”

他躺在床上,被一片黑暗包圍,沉思片刻說:“我想,自己開個店,現在這樣是沒辦法工作了,我也不知道多少錢才夠——可能要借很多吧...”

覃謹的愛人畢夕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病床邊,為了表示友好也為了寬慰他,伸手握住了冬尋的手,道:“我有個朋友最近準備移民了,開了個咖啡書店,在和平路,一直盈利,房租他已經一次性付了五年的,你要是想做,我讓他轉給你吧。”

冬尋心中感激,摸索着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說了聲謝謝。

“省了裝修費用和店面租金,我覺得可以。”覃謹邊說邊笑,“同樣是‘情敵’,你比向北溫和多了。”

畢夕回頭瞪他一樣,他才後知後覺說錯了話。

冬尋察覺出覃謹的窘迫,忙道:“沒事的,謝謝你畢夕,你幫我問問你朋友轉讓費是多少。”

三人就在醫院商定了,等覃謹和畢夕的婚禮結束,蜜月回國之後就來幫冬尋辦這件事。

冬尋又說了一遍謝謝,然後托醫院給他找了一個護工,暫時在醫院住下來。

說來也巧,時隔兩個月,覃謹剛和畢夕回國就碰見了向北,而冬尋反複叮囑過他,無論向北怎麽問使了什麽手段,都一定不能跟他說自己的行蹤。

覃謹知道冬尋這是鐵了心,所以向北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沒想過要回答向北任何問題。此時一句憑什麽的反問,倒像是真的把向北問住了。

向北聽他反問,反而确定覃謹和冬尋是有聯系的,他坐在他對面沉默,食指在桌面上輕敲,緩緩道:“因為我想找到冬尋,和他道歉,告訴他我愛他。”

畢夕剛買好給冬尋的營養品,回到咖啡廳就聽到向北如是說。

他把東西放在桌上,和覃謹擠一個椅子。要不是這裏人多,他更願意坐在覃謹的大腿上。

“你朋友?”

畢夕明知故問,覃謹無奈笑道:“朋友的朋友,向北。”

“哦,你就是向北啊。”畢夕的頭發紮起來束在後腦,穿了一件寬大的羽絨服,他脫下來給覃謹抱在懷裏,還是在旁邊拉了個椅子坐下。

向北立刻就看懂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幾不可查的松了口氣。

畢夕眼尖嘴毒,挑眉道:“就是那個把冬尋氣跑兩次的作精弟弟呗。”

覃謹嗆得直咳嗽。

“找冬尋啊,冬尋走了呀。”畢夕又說。

向北問:“他去哪兒了?!”

畢夕眼睛一轉:“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裏,請一定要告訴我,我真的——我找了他好久了。”八年零兩個月了,這是向北除了浪費冬尋真心以外堅持得最久的事。

覃謹看到向北急切的樣子,心中開始動搖,他正要說話,畢夕一擡手攔住了他。

“真的不知道,我跟我先生也是剛剛結婚度完蜜月回來。”

向北又輕輕咳起來。

他再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嘶啞:“覃先生,還有——還有這位先生,如果你們知道冬尋的下落還請一定要告訴我,我在Z城找了兩個月,他一點消息都沒有,我真的找不到他了。”

畢夕看着他低頭抿唇幾近懇求的模樣,突然也有點于心不忍。

他和覃謹都是耳根子軟的人,除了兩個人的感情問題,別的事情都經不起軟磨硬泡,于是他匆匆說了句冬尋不在Z城,趕緊拉着覃謹就要走。

覃謹走之前向北給了他一張名片,他拿在手裏反複看了看,又看看向北,還是揣進了上衣口袋,而後和畢夕離開了咖啡廳。

等兩人走出了視線範圍向北才反應過來,懊惱剛剛沒有要一個覃謹的聯系方式,喪氣地開車回了家。

他不知道該不該信畢夕的話。畢夕說冬尋并不在Z城,可他又怕是冬尋的囑咐,一時分辨不清到底該去哪裏繼續找他。

第二天,拿不定主意的向北還是飛去了Z城。然後又在那裏大街小巷的找了一個多月。

他幾乎走遍了Z城所有琴行,工地,酒吧,他能想到的冬尋可能工作的地方他都去找過了,仍然是一無所獲。

可他固執的不願意離開,因為冬尋從定了那張從M城到Z城的機票之後,再也沒有其它動向了。他在Z城把找過的地方重新找了一遍,一找就又是兩個月。

時間一晃,次年陽春三月,大地回暖,Z城道路兩邊的櫻花從城東開到城西,向北打車從一路經過,一路感受到了整座城市的生機盎然。

他拿着行李站在Z城機場的出發層,擡頭看着頭頂飛機掠過的蔚藍天空眯起眼睛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冬尋,接下來我該去哪裏繼續找你。”

飛機轟隆隆的起飛劃過Z城上空,也給向北半年來執着的尋找畫下一個句號。

冬尋的咖啡店順利開業——其實也算不上開業,不過是換了個老板,店裏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他向覃謹借了兩百萬,支付了一百多萬的轉讓費用,還剩六十幾萬用于日常開銷。同時他也和覃謹商議好每年歸還五十萬,四年還完,第四年歸還最後五十萬的時候,再支付二十萬的利息。

本來覃謹不要,但是冬尋知道轉讓費一百多萬已經是非常低的了,不是不想虧欠兩人什麽,而是自己真的無以為報。

冬尋一再堅持,無奈之下畢夕給他打了個折只算他十五萬,他才放心的簽了合同。

失明之後,冬尋心理上沒多大起伏,只是花了點時間去适應黑暗。還沒出院的時候,他就用自己的積蓄請了個盲文老師來教他盲文。

他孤身一人,沒有時間等待重見光明,一切的準備都要提前做好。

好在盲文沒有想象中的難,冬尋在醫院學了兩個月,出院後又學了兩個多月,現在已經能閱讀簡單的盲文書籍了。

在醫院的時候護士問他,為什麽不想着治好眼睛,反而現在就開始适應盲人生活。

他合上盲文教材,等護士給他抽完血,平靜道:“想閉着眼睛休息,瞎了也挺好的。”

瞎了,再也看不見向北,就再也不會動搖。他想。

店面寬,冬尋請了幾個店員和兩個咖啡師,服務收銀都交給店員,忙碌的時候他也幫不上忙,只能坐在櫃臺裏看書。

他上個月剛在角落裏放了一架鋼琴,人少沒事的時候他就坐在那裏彈琴。

本來這裏裝修風格就招人喜歡,很多人下午都會來這裏小憩或者辦公。現在多了冬尋的琴,這裏更是常常滿座。

為了節約開支,冬尋把原老板棄用的一個十二三平米的儲物間收拾整理出來,改造成了一間卧室。

二樓是一家火鍋店,生意不怎麽景氣,老板和冬尋聊天的時候透露過想轉讓的意思,冬尋考慮着明年幹脆把二樓盤下來,店面擴大些,做幾個包間出來。

他的生活似乎是重新開始了。看起來井井有條,平淡又惬意。

轉眼,春暖花開十幾度舒适的氣溫升高到了三十七八度,夏天一夜之間就來了。

冬尋的咖啡店一直紅火,還沒等到明年,他就攢夠了錢把樓上盤下來。

火鍋店老板虧損很大,急于脫手,畢夕聽說了冬尋想要擴大規模,抽空過來幾天幫着他把這件事敲定了,冬尋說什麽都要請兩人吃飯,畢夕答應了就像沒答應一樣,不是他沒時間就是覃謹沒時間,拖了好久都沒個準信。

畢夕和覃謹确實是忙得不可開交,冬尋約他倆吃飯約了半個月,半個月後,終于三個人能夠坐在一桌吃個晚飯。畢夕開車先去接了覃謹,而後兩個人一起去接冬尋,一行三人去了附近的商場吃飯。

飯桌上冬尋又忍不住調侃覃謹,畢夕也聽覃謹說過“備胎的故事”,笑說:“現在覃先生可不是昂貴的‘備胎’了。”

其實冬尋也感受到了覃謹和畢夕婚後感情的變化。他覺得覃謹真的成了畢夕的歸屬,兩人結婚時候的“湊合”,似乎變成了真正的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裏,冬尋又毫無預兆地想起了向北。

他和別人吃飯不方便,好在畢夕和覃謹都很照顧他,一直用公筷給他夾菜。

畢夕說:“冬尋,你準備——我的意思是,咖啡店繼續開下去,以後你怎麽打算的?”

冬尋有些飽了,最後喝了一口湯,應道:“能夠這樣生活下去,對于我來說,挺好的。”

他知道畢夕沒有說出口的話,是想勸他去治眼睛,越早越好,再耽誤下去可能真的治不好了。

覃謹放下筷子給畢夕盛湯還是問了出來:“冬尋,你的眼睛,真不打算治了?”

“一直也用着藥維持着現狀,你們不用再為我擔心啦,我覺得這樣挺好的,真的。”

冬尋想,看不見真的挺好的,即便是向北出現在面前,他也不會再動搖了。

——畢竟他現在是一個瞎子,只會成為向北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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