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當蘇美麗說到喂豬的時候，說話的聲音是對着講臺的，确切的說是對着陸一炀的方向，齊淩側頭，發現這個人還在狀況外，一臉淡漠的望着前方垂着眼睛發呆。

五分鐘後王望安一個箭步沖下講臺，麻利的交了作業，抱着語文書開始一頓背，不知道的以為是在背什麽絕世寶典。齊淩瞬間對蘇美麗佩服的五體投地，因為上一次齊淩看到王望安這麽認真對待一頁語文課本，是小學二年級。

陸一炀倒是很閑情逸致的走下講臺，翻作業翻了三分鐘，坐在位置上發呆兩分鐘，等蘇美麗提醒齊淩罰站時間到了，陸一炀語文書都沒拿出來。

齊淩被蘇美麗叫去三樓最北邊的高二辦公室。一進門——全是陌生的臉龐朝着他看，高二的老師幾乎全換了。

蘇麗自己慢悠悠的泡了杯茶：“我是蘇麗，教數學。班上情況我先和你說一下。這個學期班王周洲、陳钰岚、趙璐芝、陳雪四位同學轉去了文科班，新轉來一位陸一炀，他的情況有點特殊……”

蘇麗又喝了口茶，把桌面筆記本開機的功夫，微微側頭觀察了一下第一次見面的班長。因為開學前家訪齊淩的電話打了個寂寞，實在讓她印象深刻。

齊淩個高，睫毛挺長，眼睛不笑也微微彎着，皮膚還白，幹幹淨淨的一個，看起來毫無攻擊性，典型的高中女生把持不住的類型。這位同學的家長用的老年機，不會釘釘和微信，各種信息同步需要電話。等蘇美麗電話過去，接電話的媽媽說不管小孩學習，讓老師自己看着辦。

做班主任7年，蘇麗還真沒碰到過這種style的。

蘇美麗從電腦裏調出最新座位表示意齊淩看：“陸一炀是上海國際學校轉過來的，語文和數學是那邊的弱項，和我們校規和作息也不一樣，多少會有點不習慣，你們同學之間互相幫助。”

“好。”齊淩發現自己的位置從王望安右邊換到了後面。陸一炀就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

蘇美麗又從辦公桌底下拿出一個巨大透明蓋子的手機收納盒，示意齊淩：“現在每個教室前後都有攝像頭，教導處有老師專人抓手機。前兩天副班長收了兩天效果不太好，我已經被叫去喝茶三回。今天你給力點。”

“好的。”齊淩點頭，表示一定不負衆望。

說完蘇美麗又開始喝茶。

感覺事情已經交代完，齊淩在等班主任喊他回班上背《杜甫詩三首》。

卻是很久都沒有等到，他的面前又多了一份考試卷。

蘇美麗已經把試卷翻到最後的簡答題，上面三個叉叉，一共30分的題，試卷上字跡整潔的寫了幾行數字和等式，只得了6分。蘇美麗揚揚眉毛：“開學前去B市的數學競賽是我臨時幫你報的。你們上學期數學老師走的太匆忙，就給我留了你們的期末試卷。出卷的老師太偷懶，照抄隔壁二中的月考卷，最後三題全是競賽題都沒發現，你這三道競賽題的式子都很有想法，思路很清奇嘛。”蘇美麗挑挑眉：“我們商量個事兒，你今天的《杜甫詩三首》別去背了，給你15分鐘時間，做出三道題裏任何一道，就不用去喂豬了，你看行不？”

“我不太會做競賽題。”齊淩迅速拒絕。

蘇美麗扶了扶眼鏡表示不信：“是嘛？B市的數學競賽你別告訴我是靠猜的考到全國56名？紅榜還在樓下貼着呢。”

齊淩繼續真摯解釋：“蘇老師，那個考試都是選擇題。”

“所以……連續三輪？”蘇麗笑的一臉不相信。

“對。就是運氣太好了。”齊淩一臉誠懇，像犯了錯的孩子。

……

7點59分，齊淩拎着手機收納盒回到B班教室門口。

蘇美麗正站在講臺上報今天值日生的名單。齊淩聽到陸一炀的名字，有前排女生們憋着笑轉頭去看教室的最後一排，被講臺上正在連投影儀的另一位短發女老師喊了回來：“月考卷傳下去。”

短發女老師是隔壁A班班主任兼年級組長王敏。

齊淩上學期就聽過王敏的名字，三中常年高考成績全市墊底，但是去年和大前年的A班各出過一個考上Z大的學生。Z大是省內唯一一所985，211，全省前1000才有希望入的大學。對于三中這種市排名都排不進幾個前5000的學校，能進Z大的學生都等同于——奇跡。

這兩孩子都是王敏班的，于是女人的氣場額外傲一點。

“B班的語文月考平均分64。比A班低15分。作文30分以下的同學20位，還有位同學是個位數，震驚我全家。請同學們正視基礎上的差距，這可不是早上背背默默課文就能趕回來的。”語文卷面總分150，作文60分，王敏一句話瞬間打了B班班主任蘇麗的臉。

班上同學齊刷刷等着兩個女人開撕。蘇麗卻是沒事人一樣的拿了一疊語文默寫走了，順便讓齊淩進班。

王敏繼續冷漠道：“班委收一下手機，上課。”

齊淩抱着手機收納盒，正好從頭走到尾。班上同學都還配合，手機交的順溜。等走到最後王望安那一排也就是陸一炀的邊上，那人桌面上赫然放了張作文7分的卷子。

方格紙一面400字，這張卷子三分之一都沒有寫到，随便一眼看過去就是三個錯別字。這張試卷一路從第一排傳下來，也是驚呆很多人。

“手機。”齊淩提醒。

“……”陸一炀毫無反應。

“手機。”齊淩再提醒。

“……”陸一炀垂着的眼睛突然看向齊淩，滿臉寫着：不想交。

齊淩倒是淡定，指了指教室前後的監控，一說話聲音變得啞啞的：“這位同學，上課期間，你可以選擇睡覺、發呆、吃早飯、抄作業，但是不能使用手機，不然真的會很麻煩。”

“……”陸一炀毫無所動，早上見識了這位“班長”的精湛演技，此時見到溫柔勸說，聲音帶着些懇求的齊淩，他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好吧。”齊淩一臉很為難的樣子，鼻子微微的紅了起來，直徑走到班級最後放好箱子。

此時，陸一炀對面前7分的作文試卷毫無感覺，繼續低頭在抽屜裏翻着手機。

斜後方傳來齊淩整理課桌的聲音，有人拉了椅子坐下。

突然——

陸一炀的手機邊上多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那只手速度非常快，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時間，連響動都沒有，手機就不見了。

“我——”陸一炀應激的一句髒話還沒有說出來。

王敏已經看到這邊的動靜：“手機還沒收完呢？”

陸一炀轉身，看着齊淩正拿着自己手機，應該是在幫他關機，這個人眼睛彎彎，人畜無害的模樣面無表情，但是嘴角在笑。

此時，陸一炀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小說界面，最上面的标題赫然寫着：《耽美校園文套路大全》。齊淩一秒鐘也不用就處理完屏幕信息，迅速做好關機動作，把手機放回箱子。

語文課開始了。

……

三中一天八節課，六門主課在前六節，最後兩節課穿插無關緊要的音\美\體\地\史\政。今天最後一節歷史課的老師是校長袁藝，袁老太太教的。因為校長外出出差，直接改成了自習。

5點45分放學，學委在教室後面的公告欄上貼出第一次月考的排名。班上唯三關心成績的女同學站在名單前前叽叽喳喳。

“啊，班長不是在B市，竟然也月考了。”有人指着班級第12名年級第50名的齊淩的名字說。

“噓，你輕點，班長在睡覺呢。”

“沒事，離那麽遠應該聽不到。”

“聽說蘇美麗把試卷拍給他，讓他在B市做的，做好了拍回來。美麗這波操作太狠了。”學委嘟囔。

“不過陸一炀的英語和物理成績好厲害，英語118分，物理115分。今天老張英語課都要把他吹上天了。”矮個子女生指着排在名單最後的兩個成績帶着惋惜：“就是語文和數學太拉胯了。不過蘇美麗比王敏好多了，起碼不會人身攻擊分數低的同學。”

一個聲音突然壓低聲音：“哎，我聽說陸一炀的媽媽是一中的語文教研組長。”

“什麽什麽！蘇美麗不也是一中過來的？”學委聲音也低了幾分：“小道消息，美麗是在一中被家長投訴，才被迫調來的三中……”

矮個子女生神秘兮兮：“有可能，不然他在一中好好的，跑我們這裏渡劫呢？聽說一中普通班級前15名就能穩進Z大的。”

……

這邊，齊淩的腦袋從下午開始就劇痛無比。最後半節自習課實在扛不住，趴在課桌上緩了緩。前同桌王望安一放學就沖去隔壁藝體樓等他的小女友，身後女生們叽叽喳喳的聲音還是把他吵醒了。

迷迷糊糊的，女生散了。他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想起今天還得去做值日。

齊淩坐了起來，看到教室的後門高高大大一個背影杵在那裏，擋住了門口的夕陽。

有一個女生聲音甜甜的：“陸一炀，我是高二美術1班的劉芸慕，我們班下周的周考要畫肖像畫，就……想問一下能不能請你來做我們班的模特？”

“不方便。”背影回答的毫不拖泥帶水。

“啊……你們班的齊淩同學上個學期也來做過模特。你來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側面很……”劉芸慕同學越說聲音越嬌羞。

聽班上的八卦，開學三天幾乎每節課下課都有其他班的來看陸一炀。

看來這又是一位仰慕者。

于是齊淩打開礦泉水瓶，一手喝水，一手支着腦袋，優哉游哉的邊喝邊欣賞放學後的戀愛小劇場。

沒等多久。

“對不起，我男朋友不喜歡我被一群女生盯着看太久。”陸一炀同學回答的又是很利落。

女生和齊淩都愣了愣。

“啊，這個……那個……我們……”女生沒想到陸一炀話少但是夠絕。女孩哪裏肯放棄，又叽叽呱呱說了半天模特的時間地點形式，還說了上學期齊淩來做模特時是如何受師生歡迎。

陸一炀見女生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放出大招：“我男朋友就是齊淩。他打架太厲害，我怕他打我。”

……

這句話效果不錯，女生瞬間走了。

陸一炀一轉頭，就看到齊淩正支着腦袋看着他，嘴裏的水要噴不噴。

三秒鐘的安靜。

齊淩自然知道陸一炀是在惡心他早上收他手機的事，看到陸一炀的手上捏着一張粉紅色帶着豬寶寶印花的宣傳紙，紙上“喂豬前，站圈邊。仔細觀察豬糞便。”幾個大字特別晃眼。

齊淩把水硬生生咽了下去，眼珠子都不帶轉特別淡定的問了句：“豬喂完了？怎麽沒叫我一起去？男。朋。友。”

那人往前走了兩步，愣在原地，身後的夕陽從身後肆無忌憚的鋪來，把陸一炀的身上照出了一層光暈的輪廓。

齊淩的眼神很好，看到陸一炀耳根紅了。

見陸一炀吃癟回答不出來，齊淩的眼睛笑得更彎：“拒絕女孩改性向，緋聞男友必在場。校園文套路鐵律，我懂。”

陸一炀沒想到齊淩的反擊來的那麽快，還狠。

“你也要值日？”陸一炀最後只憋了這麽一句話出來。

“對。”齊淩有些遺憾的點頭。

“……”陸一炀回了個很無語的表情。

值日生已經把班級衛生打掃好，教室裏就剩他們兩個人杵在那裏不動的話，氣氛就會有點尴尬。

陸一炀去課桌前拿了書包，長手一伸，朝着齊淩揚了揚。

齊淩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等了半天也不見的陸一炀說話。

只能繼續逗他：“你放心，這種級別的告白，我是不會吃醋打你的。”

“我。的。手。機。”陸一炀咬牙開口。

齊淩做了個懂了的表情，指了指身後：“箱子裏自己拿。午休也是可以拿回去的。”

“……”

陸一炀什麽場面沒見過，見齊淩不介意也不尴尬，自己更加不尴尬。

拿了手機，利落的回家。

……

這一天還真的長。

出了群星樓，陸一炀點開手機開始叫車。

下班高峰。

3.2公裏，叫車排隊等候40分鐘。

三分鐘後，陸一炀絕望地站在校門口。身邊稀稀拉拉的幾對小情侶在校門口戀戀不舍的說小話，他聽到身後傳來咳嗽聲。

“這個點很難打車，你家住在麒麟街附近的話，建議地鐵回去，男朋友。”最後三個字說的特別流暢。

“有完沒完？”陸一炀确認齊淩是個狠角色，看着人畜無害，但睚眦必報。以後千萬別亂招惹。

“行吧，看在你幫我喂豬的情分上，不鬧你。但是明天也請乖乖上交手機喲。”

少年脫下了校服抱在胸口，書包垮垮的背在身後，就淡淡的站在陸一炀身邊，同他一起垂着眸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站在9月很好夕陽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