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周四的清晨，陸一炀醒來已經七點半。

前一天晚上宋慕星那厮吃飯挑館子子，半夜要去逛西湖。

陸一炀以作業做不完要當着全班面罰站并且被挂一整天大名為由，淩晨暴力把人弄回家。

宋慕星邊吐槽三中沒人權邊打游戲打到淩晨兩點，陸一炀填填補補把作業做成能上交的模樣奮戰到淩晨兩點半。

陸一炀先是在校門口被張剛建訓了五分鐘，到了班門口，語文課已經上了一半。班上同學密密麻麻的眼睛齊刷刷的看着他，好不熱鬧。

王敏掃了一眼陸一炀，也沒讓人進來，講了一半的課文也不繼續了，對着B班同學突然語重心長：“我知道，大家覺得自己是個中國人，語文總能保底得幾分。每次作業做的最敷衍花時間最少的是語文，每次考試複習時間不夠犧牲的也是語文。其他同學也就算了，某位同學，我記得你家長說，你的是要考到全市2000名轉去市一中讀重點的。你英語物理成績是不錯，不過開學初做的上學期全市統考卷，你排幾名來着？”

王敏冷漠的掃了一眼班上所有人。

所有人也都知道王敏是對着陸一炀在發火：“是7400名。全H市，一共7680個高中生。我看，你讀到高四可能還得在三中呆着……”

王敏停了一會兒，他預判此處班上同學應該會有笑聲。

但是B班所有同學都低着頭死氣沉沉。

只有最後一排的齊淩，帶着口罩，擡着眼睛目光沉沉的同自己對視。

好一會兒。

“……老師，他走了。”第一排的語文課代表曹詩雨小聲提醒了一下。

“陸一炀！”王敏喊了一句。教室裏依舊安靜如雞。

王敏在講臺上繼續尴尬了三秒：“班長，下課讓陸一炀來辦公室找我。”

……

一直等到語文課下課，陸一炀才進教室。

手上又拿了那張印着“喂豬前，站圈邊。仔細觀察豬糞便”的宣傳紙，随手往抽屜裏塞。

同桌王望安見人來了，開始打抱不平：“陸同學，王敏就這樣，每天不罵人活不下去，去年他不是帶高三嘛，硬生生把班上一個同學罵退學，三個同學罵轉班。家長老師來學校告狀，學校好像也沒管。我們早就知道，所以一般她罵人就當聽不見。”

“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走了，後面的沒聽到。”陸一炀擡頭看到黑板上挂着他的大名，因為昨天有四門作業，所以他的名字出現了五次，多了一次的邊上寫着：早自修遲到40分鐘。

王望安楞了一下，快速圓場：“對，不重要。”

他們前排坐着的兩個女同學也轉頭關心。

但是明顯這兩個姑娘情商不太高。

“王敏說你要考到全市前2000名轉學呀？”

邊上女生附和：“2000名很難，他們A班上學期第一就全市3200名，聽說王敏發了好大一通火。”

王望安翻了個大白眼，想着這兩個姑娘哪壺不開提哪壺，情商沒誰了。果然，陸一炀眼睛都沒擡，更沒回答問題，低頭回手機信息。

這時候齊淩從教室外面回來，還帶着口罩，整個都蔫蔫的，走到陸一炀面前，手一伸：“手機。”

陸一炀沒動。

齊淩手還伸着：“王敏要叫家長，蘇美麗欄下了，下周二語文小測，要求你作文寫到800字，不偏題。”

王望安一聽，知道課間的辦公室那兩個女人的對手戲一定很精彩，忙問：“你已經去過辦公室啦？王敏不是讓陸一炀去？王敏竟然那麽容易就放過他？有點不科學呀？”

齊淩盯着陸一炀回十萬個為什麽的王望安：“我只是個傳話的。”

王望安趕忙問同桌：“你作文……能寫到800字嗎？”

畢竟作為同桌王望安是見過陸一炀那張驚為天人的辣眼睛月考卷的。

“再說吧。”陸一炀想着什麽。

上課鈴響了，物理老師吳天添已經站在講臺上。

齊淩側頭咳嗽了一聲。

回位置上坐好，準備plan B。

陸一炀卻自己起身，把手機放進了教室最後的手機收納盒裏。

一路上他手機就沒有安生過，消息一個接着一個都是家裏那位宋慕星的催命吐槽微信。

關了機終于世界真清靜。

中午的時候，陸一炀在微信聯系以前的培訓機構老師。

他不能喊媽媽來學校，因為楊依不會來。

語文作文嘛，他也真的寫不出來。

只能想辦法自救。

Leon：我這邊是不是還有二十幾節vip沒有上課？

西方曹老師：嗯嗯，Zoe前幾天還問你什麽時候來學托福，暑假偷懶了，秋季要補回來呀，說好的，11月托福二考的

Leon：我想上作文課

西方曹老師：安排這周末？

Leon：我現在住在H市，有線下的課嗎？

Leon: 線上也可以

西方曹老師：沒問題。還是之前的Fanny老師哈

Leon：他會教作文？高考語文作文

西方曹老師：？

Leon: 。

西方曹老師：教育局不讓上這個

後面跟着一個巨大的哭泣表情

Leon: ？

西方曹老師：雙減政策，我們這邊中考高考業務都停了，就剩雅思托福。打着托雅班號上體制內的課，抓到一次校區關停一個月。我們要不還是上托福寫作？

曹老師發了一份很長的紅頭文件.pdf

Leon：…… H城也不行？

西方曹老師：全國都不行。我們這邊書店連中高考教輔都下架了

Leon：……

Leon：所有科目都不行？

西方曹老師：只要教材是中文的，都不行哦

曹老師繼續發巨大的哭泣表情。

陸一炀抱着手機，迅速查了最近雙減政策的細則。突然人不太好。

陸一炀之前的國際高中不學語文，所以他語文水平停就留在小學六年級。數學也糟糕，這次開學月考150分卷子他28，也就體制內初一水平不能再多。數學還行，起碼有書有題，能學起來。

可是語文書，從頭翻到尾，沒有一個頁紙教怎麽寫作文的，連篇範文都沒有。

他有種馬上沖去書店買範文的沖動，生怕H城教輔也下架了。

齊淩午睡醒來，就看到陸一炀對着手機在糾結。

王望安在吐槽不讓補習的政策有多坑爹，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培訓機構的托兒。

王望安講到語文作文多難寫，Cue到了齊淩這邊：“作文真不行的話，你要不找班長吧，他雖然語文總分不高，但是作文分還行。”

王望安在熱心的幫陸一炀搭線，轉頭見齊淩醒了：“齊淩，小陸同學現在需要幫助，請伸出援助之手。”

陸一炀一側頭就能看到斜後方的人。

午睡的時候這人的口罩拿掉了，睡的有些死，都沒有被聒噪的王望安吵醒。此時齊淩的右側的臉上紅紅的一片，嘴唇也緋紅一片，長睫毛因為沒睡醒上下耷拉在一起，顯得更濃密了。

齊淩也不知道聽沒聽進王望安的話，但是他伸出了手。

手因為午睡也被壓紅了些。

齊淩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細長整齊。

陸一炀愣了一下。這是……援助之手

上課鈴打響。

齊淩嘴角翹起：“同學，收手機了。”

……

下午第二節是一周裏唯二的體育課。三中的體育課兩個班級一起上，課程內容和強度男女分開。

體育老師非常随和，AB兩個班級男生在操場集合，報數，做熱身運動，然後繞操場跑了三圈。

等拖拖拉拉跑的慢的同學歸隊，老師指指器材室和操場上唯二的籃球場：“剩下二十分鐘自由活動，籃球場只能占一個，另一個校隊要訓練，不要起沖突。”

很快男生們成鳥獸散。

陸一炀滿腦子還在想着語文作文。

被熱情的王望安和另外兩個男同學喊去籃球場：“小陸同學也來一個？我們和A班打一場。”

“不了。”陸一炀拒絕。

“……一起啦，體育課踢球的人多，籃球沒人。”王望安單純的以為陸一炀剛來，是不好意思。于是拉着人不讓走，和的A班商量湊人。

沒多久B班體委錢斌和A班體委拿着器材過來了。

足球場那邊兩個班體育委員帶着二十幾個人很快熱鬧起來。

籃球場零零散散幾個人站在那裏多少有點冷清。

A班的打籃球的男生個頭都不高，B班王望安和齊淩原本就有身高優勢，再加一個陸一炀，光站着不動就挺有壓迫感。

王望安瞬間優越感爆棚，對着A班的同學放話：“這是我們班新轉來的陸一炀。今天還是老規矩，5對5打全場。”

雙方開始數人，點到陸一炀的時候，陸一炀再次拒絕：“我不會籃球。”

“怎麽可能！你必須會。”王望安不信。

“……”陸一炀真誠的點頭表示不會。

那眼神，王望安還是不相信。

在他的認知裏，高中男生哪有不會打籃球的。

個頭矮的被迫去踢足球，運動能力弱的打羽毛球，剩下身高可以又想耍威風的都巴巴的要打籃球。

可惜AB兩班偏偏沒有這個風氣。

A班就四個男生，B班算上陸一炀六個人。

這配置很勉強。

王望安喊站在一邊生病躲懶的齊淩安排起來：“你去A班。”

“好。”

陸一炀就硬被留在了籃球場上。

很快，女生們從體育館也拿着體育器材出來了，籃球場邊上陸陸續續多了幾個拿着羽毛球拍的女生。

有了觀衆，明顯男生們都賣力了不少。

除了陸一炀。

陸一炀接到球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被隊友喊了一句。

于是拿着球走了兩步。

又被隊友喊了一句。

陸一炀按照指示丢了一個軟乎乎的抛物線，被齊淩慢悠悠的走過來截住，又慢悠悠的走到籃下随手一投。

進了。

女生們無腦歡呼了起來。

不過。B班沒有放棄陸一炀，給他加油打氣愛的溫暖。

陸一炀再一次接到球站在籃下一動不動。

王望安這次有了經驗，喊他直接投籃。

然後目瞪口呆的看到陸一炀對着籃筐做了一個抛鉛球的動作。

呼——

籃球直直的越過籃筐，越過籃板，飛去了隔壁籃球場，滾的老遠。

……

B班的男生們依舊不抛棄不放棄。

連A班的同學都開始鼓勵起這位高大的新同學。

球場邊上的女同學們感覺比誰都緊張，大家都在期待。

陸一炀這種身高，顏值，神秘的轉學生人設，必須是籃球一霸，女生們早就植入這種校園小說固定人設，就等着無腦啊啊啊和嘤嘤嘤。期待的有些久了，所以憋的有點狠。

齊淩見識了陸一炀的兩次動作，突然也頭不暈，身上也有勁了。

實在是因為陸一炀站在球場上略尴尬又走不掉的模樣——太可愛了。

沒多久，陸一炀再次接到球。

他感覺場上剩下九個人都不動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和他手裏的球。

空氣都凝固。

陸一炀也不動了。

他站在球場的中央，他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麽辦。

“直接投籃。右手托，左手扶，屈膝，起跳，發力從下到上。”齊淩就站在陸一炀的身邊，他發現這個人身體協調能力和手臂力量很強，但是真的不會打籃球。連往哪個籃筐投都還沒分清：“朝左邊那個框投。靠你的感覺。”

陸一炀一分鐘前見過齊淩投球行雲流水輕松的模樣。于是照着記憶裏的那個身影，彎膝，球舉過頭頂，縱身一跳，估摸着距離和力道，右臂一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球的軌跡。

嘩啦——

“卧槽！”

球進了！

場邊女生們的那句“啊——”都到嗓子邊了。

被一聲怒吼吓了回去。

“陸一炀，你真的不會打籃球呀！”王望安比女生們激動十倍，嗓子都劈了：“你為什麽往自家籃筐裏投三分呀！”

“哈哈哈——”

大概是王望安的叫聲太過凄慘，球場的同學都笑了。

陸一炀盯着身邊偷偷在笑的“罪魁禍首”。

齊淩同他眨眨眼睛聳聳肩：“原來你是真不會。”

“……”陸一炀送給他一個無語的表情。

“你以前都不打籃球嗎？”齊淩特別好奇的問：“你們國際學校不會都是學馬術，擊劍，高爾夫，這種高大上的？”

王望安不開心的把齊淩的話打斷：“齊渣男！你現在是A班的，別來搗亂！陸同學跟我走，你的三分驚為天人，下回一定要記得往右邊的籃筐投哦！”

王望安怨婦的語調過于搞笑，同學們又笑了起來。

“冰球。”陸一炀回答了齊淩的問題。

“嗯。”齊淩的腦海裏已經有了陸一炀穿着厚厚的防護在冰面上飛馳的模樣：“那籃球還打嗎？”

“你別誤導我，還是可以再進幾個。”陸一炀歪頭盯着齊淩，運動場上，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很容易激起對抗的熱血。

齊淩展顏，表示這位同學很有勇氣。

微微一笑，手一伸，眼睛都不帶看的，已經接到隊友的傳球。

運了兩下，齊淩把球遞到陸一炀面前。

陸一炀剛要接，就被轉身躲過，一個漂亮的側臉從身邊輕輕略過，很利落的後仰起跳甩臂。

“再進一個三分，就送你《高考作文寫作寶典》。”齊淩都不看球進沒進，對着陸一炀勾勾手指，眼睛一彎，帶着些邀請的魅惑。

少年的動作帶起了秋天的風，和着桂花的甜味，把齊淩軟軟的頭發吹起又放下。

“嘩啦——”

是籃球落入網中，清脆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