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齊淩不是一個容易被激怒的人。
小時候別人誇他長得漂亮懂事,像他哥哥一樣聰明。他應着。
哪怕他不喜歡自己被比較,不喜歡被說長相好看。
長大了,班上的同學開始說他是渣男。他去看過網上很多關于渣男的短視頻和知乎解讀,他不覺得自己和視頻裏那些騙人情感的渣男有多麽相似,也不喜歡這個稱呼。
但是他也認了這個人設。
但是家人不可以。
齊淩是知道在麒麟街4號的這個家,裏面的每一個人的都活在哥哥去世的陰影裏無法掙脫開來。大家明明誰都沒有錯,但是誰都過的不太好。
早幾年,姐姐和媽媽想過賣掉現在的店面房,去買商品房。因為房産證上名字的事和姐夫那邊有了沖突,拖拖拉拉了幾年,外面的房價就讓他們望而卻步,笑笑和小千都長大了,需要為孩子的學區考慮。
當年知道哥哥事情的成年人,這些年慢慢熬成了老頭和老太太,他們茶餘飯後還在那裏時常提起那個在麒麟街長大卻早早離世的英俊天才少年。
這些年媽媽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再也聽不得這些了。
從小到大,齊淩都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
他很小就沒有了爸爸,媽媽并不管他。
他想要的東西,太多時候是得不到的。
小時候的求而不得會變成吼叫和哭泣,長大以後的無能為力最終變成了冷漠和努力。
所以他從小就讓自己能幹點,再能幹點。
有能力擁有的,他就去努力抓住。他努力過也拿不到的,他就坦然放棄,毫不留念。
在某種意義上,他甚至都不為自己負責。
他連自己都“渣”得幹脆。
他才可以平靜的長大。
可還有很多事,齊淩無法放棄,更知道自己無能為力。
所有的憤怒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恐慌。
他可以渣了自己,不去看陸一炀手上他很喜歡吃的那袋菠蘿包。
但是他不能聽到謝奎嘴裏對家人的亵渎。
此時。
抓住齊淩胳膊的手臂,非常有力量。
和印象裏在麒麟街弄堂裏被黃毛打得狼狽的陸一炀一點也不一樣。
“放手。”
齊淩作勢要上另一只手,卻被陸一炀同樣死死的按住。
幾秒的對抗,齊淩發了力,很快就卸了下來。
因為他發現,要真打,他竟然是打不過陸一炀的。
“值得嗎?”陸一炀看着齊淩的眼睛問他。
陸一炀看得出齊淩的憤怒。但是這并不是很好的時機去讨論這個話題,更別說打架。
這裏離校門口幾步路,剛剛的響動讓在校門口檢查的張剛建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陸一炀曾經因為中二的行為吃過虧。
他不希望齊淩和自己一樣蠢。
只是齊淩似乎并不在乎這個。他手上的力氣極大。差點要掙脫開了。
等他放手的時候,他看到齊淩的手腕上,被他捏出青色的痕跡。
應該很疼。
想了想,手都松開了,陸一炀還是用右手抓住齊淩的手腕。
生怕自己一松手,這人又要去範二。
張剛建已經往他們這邊走來。
陸一炀把撒了一地的豆漿紙杯撿了起來丢進垃圾桶。
居高臨下的問謝奎:“自己能起來嗎?”
謝奎冷笑着想起身,大概是真的疼,于是表情有些誇張。
張剛建早就看到這邊的動靜,遠遠的沒看清楚,只是聽到遠處女生吃驚的呼喊,準備走過來确認。
“陸一炀,你拉着齊淩的手做什麽?”張剛建走近了,見三個人站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動,表情各異,一看就知道肯定有貓膩。
剛開學那幾天,張剛建把陸一炀寫進黑名單前三名,畢竟這個人每天都能整點事刺激他的神經。但是上過幾周地理課,他發現這學生聰明且踏實,沒有哪個老師能抵擋的了好學生的誘惑,他都準備把陸一炀從黑名單裏除名。只可惜才沒幾天,這人一大清早又有要搞事情的苗頭。
看這個架勢,要麽是打架壓校規紅線。請家長、處分、通報評批一鍵三連。
要麽是早戀了?
和高二B班的齊淩,手都牽上了?
還是男男?
這個有點難搞呀。
張剛建頭疼,這兩個情況處理起來都很麻煩。他也不想每天面對這些狗屁倒竈的破事。
他看着齊淩乖乖的被陸一炀抓着手帶到遠處,撿起瓶子,再被帶回謝奎的身邊。
陸一炀把砸了坑的水塞給謝奎,轉頭特別自然的看着張剛建,好像剛看到他很吃驚的模樣:“張老師早。”
“你們剛剛在幹什麽呢!”張剛建吼了一聲。
陸一炀沒說話。
齊淩沒說話。
謝奎看看陸一炀和齊淩,再看了眼張剛建。
他抱着肚子想說什麽。
被陸一炀冷眼盯着,生生的把原本想說的憋了回去:“瓶子掉地上了。”
“還不去上早自習!”張老頭再吼一聲。
又對着陸一炀專門加了一句:“你還不把手松開!”
“……”陸一炀這才意識到自己拉着人。好久了。
齊淩臉上的憤怒收了回去,正安靜的被自己牽着,目光垂着,看着正被拉着的手腕。
陸一炀感覺到自己耳朵有些燙。
把手松開,剛剛還抓在手心熱熱的手腕垂了下去。
“學校裏禁止男女關系過于親密,男男也不行!”張剛建搬出說辭要教育。
齊淩才開口慢慢道:“老師,我早上沒吃早飯低血糖,差點摔了,陸一炀同學好心扶我。這是我的早飯。”
齊淩還指了指陸一炀挂在手上的那袋菠蘿包。
齊淩的演技不管誰見過一次都會默默豎起大拇指。這次道具表情全部到位,效果照例很好。
果然,此時的張老頭面露難色,應該已經開始自責自己想多了。
陸一炀不是第一次見,于是非常淡定的在邊上配合上齊淩的節奏點點頭。假裝關心同學的好少年。
“草……”
只有謝奎低低的在邊上罵人。
他的表情有些怪異,像是沒了魂一樣。
……
上午第一節課結束,陸一炀整個課間都不在。
班上幾個英語困難戶找陸一炀抄英語作業也沒找到人,只能沒頭蒼蠅一樣的換其他同學去求作業抄。
英語老師張強是所有老師裏教學最不上心的,作業也懶得批,每天上課前下來轉一圈作業完成情況,上課囫囵一頓講。為了防止學校家長投訴,他對不做作業的學生小報告打的很勤。
所以每天的英語課前,B班都是一副勤奮的模樣,幾乎所有人都會在上課前抄完答案,只求不被挂名字。
英語課幾乎是剛一上課就睡倒一片,已經開始三四分鐘,,陸一炀才出現在教室門口。
此時教室裏安靜的不行,都沒幾個人發現門口多了個人。
陸一炀是從天兒而降的英語小天才,于是張強連問都沒問一句,就讓人進來了。
齊淩也計劃上課補覺,人早已經趴下了。
因為手腕上熱熱漲漲的疼,于是換了個不壓手腕的姿勢。
他聽到陸一炀在門口喊“報告”的聲響。
他也聽到陸一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和着□□催眠一樣講評完形填空的上課語調,齊淩覺得暖意從手腕慢慢的擴散到了全身,很舒服的,快要睡過去。
“啧——”他的手腕附近突然有了冰冷的源頭。
他在混沌裏想努力去找剛剛那一刻暖洋洋的睡意,可是再也找不到了。
終于不趴着了。
課桌上是一瓶冰水和兩個冰袋。還有包紙巾。
冰水上是一層水汽,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淌,只放了一小會兒,已經在桌面上結出了小小的一灘水漬。
那包紙巾應該是用來擦水的。
這個人,為什麽幹什麽都那麽細心。
“冰敷一下,手腕。”
那個說話的人側頭輕聲說道。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紅痕,帶着些愧疚。
陸一炀擔心早上自己力氣太大,把人捏壞了,齊淩還要籃球訓練。
見齊淩睡眼朦胧的看着水瓶和冰袋沒有動。
陸一炀皺眉:“不舒服嗎?”
“沒。”
“那敷一會兒。”
“嗯。”
齊淩不睡覺了。
抓了冰袋裹了紙巾乖乖的敷在了手腕上。
他不情願的聽了一整節錯誤百出的英語課,手也冰了一節課。
沒有預知,沒有恐慌的,他什麽也不想,看着黑板的方向,明目張膽的瞄着陸一炀耐心提醒張強講錯的認真模樣。
早上那股子恐慌帶來的憤怒,被一下一下的,慢慢的撫平。
……
陸一炀以為,早上尴尬的一幕後,應該再也不用和謝奎有什麽瓜葛。
卻是他錯了。
放學的時候,10月的天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同學們多數都沒有帶傘,成群結隊的撐傘湧向地鐵口。
陸一炀剛好排到值日,等他收拾好工具回到班上,看到謝奎像沒事人一樣的拿着中午吳天添給他們的競賽卷子,坐在齊淩的位置上。
好像每一天謝奎來,都是坐在齊淩的位置上。
齊淩桌面上什麽都沒有放,抽屜裏留了課本和已經做好的幾本作業。
謝奎在翻齊淩的數學作業本,一頁一頁的,看得認真又專注。
陸一炀就是覺得哪裏不太舒服,想把人趕走。
謝奎見到陸一炀來收拾書包,故意問:“老吳說不會的題目我們先讨論一下。”
“……”陸一炀抽掉謝奎手上的那本數學作業:“我還沒做。”
齊淩的名字寫的很随意,薄薄的本子,寫過的那一半本,紙張有翻過的痕跡。
“我等你做。”謝奎像是一塊狗皮膏藥,側着臉道:“我都做完了,就差最後半道轉動慣量的,老吳說昨天那道題你做對了,齊淩教你的吧,給我講講?”
謝奎搬出老師來,帶着幾分挑釁。
陸一炀沉着臉,把做好的物理競賽卷丢在謝奎面前。
那本數學作業,他直接裝進了書包帶回了家。
……
陸一炀自己一個人住,晚上挺自由的,到家有點困就先睡了個囫囵覺,一覺睡醒八點了,覺得肚子有點餓,準備下樓去吃面再回來折騰他最不拿手的數學和語文。
每天做這兩個作業都需要他很多勇氣。
人都走到樓道口了,還是折回來,拿了齊淩的那本數學作業本下了樓。
今天的數學課蘇美麗講的內容他聽的一知半解,他想在吃飯的時候先看看齊淩的作業思路,剛好可以物盡其用。
陸一炀撐着傘邊走邊拿着齊淩的作業就着夜色随意翻着。
剛走出小區進了麒麟街,他就覺得——齊淩的作業有問題。
這人字跡整潔,幾乎沒有塗改。
所有的錯題都是步驟少,訂正摘抄錯題最容易的那幾道。
很多題都是陸一炀微信裏問過他的,齊淩幾乎都能秒回做題邏輯,但是作業上是錯的。
他一個數學渣渣都能發現的貓膩,蘇美麗肯定看的出來。
陸一炀往前翻了翻。
果不其然,蘇美麗幾乎在每道錯題邊上都畫了個白眼。
在上周四的一道陸一炀都能秒做出答案的叉叉前用紅筆寫了三個字:逗我呢?
邊上是齊淩按照蘇美麗的要求用不同顏色的筆訂正的兩行算式。
陸一炀笑了。
“真的很皮。”
他喃喃道。
拐了個彎。
陸一炀剛要進面館。
街邊上一處漆黑的的角落裏,傳出人聲。
“齊淩,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沒有生病,我不怕你打我。”
是謝奎的聲音,沒有早上和傍晚對着自己時候的陰冷,帶着熱切的絕望。
然後是“啪——”的拉扯推搡聲。
“你能不能現在閉嘴!”齊淩的聲音低低啞啞。
這是在麒麟街,附近老小區裏都是喜歡嚼舌根的老頭老太,雖然下着雨,晚上出來遛彎的人不多,但經不住響動太大,路過的行人或者是住戶都在往這個方向看。
咣當一聲。
是人撞到幾輛停在路邊共享單車的聲響。
共享單車嘩啦啦倒了一路,金屬的碰撞聲讓人心驚。
“齊淩,我從小就喜歡你。我中考胰腺炎發作,只進了三中,那時候真的萬念俱灰,但是我知道你也在三中,你知道我多開心嗎。以前你誰都不在乎,我很開心,因為你不屬于任何人,但是現在的你不一樣了……”那個不怕死的都撞的極度狼狽了,依舊嘴上不依不饒地,帶着哭腔:“陸一炀,他對誰都暖,你不要被他蠱惑,你不要……”
“……”齊淩淋着雨,他剛剛沒多用力,只想把人弄走。
但是謝奎這人,也不知道最近吃錯了什麽藥,突然就發作了起來。
真把人打到閉嘴嗎?
其實只要他不提自己家人,齊淩都沒那麽暴躁。
他可以思考和判斷。
“今天放學我問陸一炀自不在乎身邊有男同性戀。你猜他說什麽?”謝奎狼狽的爬了起來,蹭了一身的雨水和地上的泥,沒站穩又坐了回去,又是淩亂的碰撞聲。
“……”齊淩只覺得謝奎的腦回路清奇,但是他有點想知道答案。
“我能接受同性戀,但是你不要來惡心我。”謝奎凄厲的喊了一句:“他是這麽回我的,他和我們不是一類人,真正覺得我們惡心的是他,是他……”
陸一炀有點聽不下去。
他能理解齊淩為什麽不打人了,因為越聽謝奎就越像是魔障了一樣,像是受了什麽刺激,喃喃自語着。邊說邊把自己說哭了,一個人啞啞的啜泣。
陸一炀看不下去,把作業本折了一下塞進褲兜裏,上去扶了一把。
謝奎很沉,陸一炀放棄了雨傘,很快腦袋和肩膀都被秋天的雨水濡濕了。
“你拉左邊。”齊淩見到來人是陸一炀,兩人短暫的對視,彼此的眼睛都在這個雨夜暗暗的燈光下面泛起了一層金色的霧氣。
把人拉起來,又把躺在地上的單車扶好。
齊淩不知道該把這個早上還兇神惡煞唯恐世界不亂,現在有點可憐兮兮的人弄到哪裏去。
“先去——”
“先去我家吧。”陸一炀提議。
齊淩低低的嗯了一聲。
謝奎不肯走。
陸一炀喊人也不動。
最後是齊淩沒什麽脾氣道:“謝奎,我們初中時候玩的挺好的。早上打你那拳是我不對。如果你還把我當老同學,我們好好聊聊,行不行?”
……
謝奎從小身體不太好,記憶裏爸媽從小就吵架,從誰做家務到誰周末帶他去補習班,到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新年紅包的大小……什麽事情都是一場戰争。
他仔細聽過那些争吵和辱罵,其實父母之前的矛盾并不複雜,不過是誰勤快一些,誰多犧牲一些時間和精力。但是爸爸媽媽的背後好像還有另外兩個家庭,奶奶和媽媽從來不對盤,外公總是嫌棄爸爸被本事收入少。
小學的謝奎學習很容易就能拿到好成績,但是因為個子矮容易生病,被父母當皮球一樣的踢來踢去,互相推卸責任。他有很努力的鍛煉,吃飯,希望早點長高長大。但是這些努力像是打進了棉花裏,杳無聲息。他依舊長不高,他依舊一吹風就生病,爸爸媽媽的感情依舊沒有緩和。
初中遇到齊淩,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那會兒的齊淩個頭還不高,坐在教室的第三排。
齊淩長的好看,對誰都很溫暖,他成績好,體育好,畫畫好,像一個小太陽一樣的,溫暖着身邊的人。
齊淩總是輕輕松松就能把很多事都做的很完美,謝奎雖然學習上開始變得吃力,但是一直努力的追趕着。
很多人都不相信,一個初中生,最開心的事情是去學校上學。
因為去上學就會看到齊淩。
因為看到齊淩他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
因為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所以生活就變得有意義。
家裏的紛擾從來沒有停歇,但是他的心裏有一汪希望的甘泉。
那是謝奎最開心的時光。
變故。
像無孔不入的水。
小小少年在沒有什麽感覺的時候,一個回神,熟悉的事情就變了。
一開始不過是初三最後半個學期,齊淩的身高竄的非常快。
他坐在第三排變得有些突兀,于是挪到了班級的後面。
不過沒關系,他們的家都在麒麟街,每天早晚,他們可以形影不離。
後來。
外婆家的房子拆遷了,他們家突然變成了拆遷戶。
爸爸媽媽不談離婚了,甚至想再生個弟弟妹妹,因為可以拿到更多的房子。
很快,他搬去了一個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再也不能和齊淩一起上下學了。
中考,他胰腺炎發作,白天考試,晚上去醫院挂消炎的藥水。
父母原本終于和好了一些的關系突然又崩破,他們肆無忌憚的奄奄一息的謝奎面前發洩着不滿和怨氣。
初三的暑假,謝奎把自己關在家裏,哪裏也沒有去。一天天的熬着。
出分了。
畢業了。
他只考進了三中。
媽媽讓他去複讀。
他答應了。
連學校都找好了。
卻是他唯一一次上□□看到班級群裏同學們在讨論齊淩。
齊淩也在三中。
謝奎瘋了一樣的和爸爸媽媽吵了三天。
他甚至拿起了家裏的菜刀。哆嗦着手對着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的随時可以砍下去。
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發瘋是可以解決問題的。
因為當他哭着拿起刀,大喊大叫的時候。
從來只會命令他的父母突然安靜了。
他們第一次問他:謝奎,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要讀三中。
沒有一句更多的廢話。
父母就答應了。
謝奎那晚是抱着菜刀睡的。
他怕菜刀沒了,父母會變卦,把他關起來,他去不了三中就再也見不到齊淩了。
但是并沒有。
一切都向着他想要的方向發展而去。
當他發現自己終于學會保護自己,可以選擇自己命運的時候。
那個心裏的小太陽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熄滅了。
齊淩的成績在平庸到幾乎全市墊底的三中竟然都不拔尖。他連A班都沒有考上。
齊淩開始被同學叫“渣男”。
起因是一個美術班的女生喜歡齊淩追了小半個月。最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個稱呼就傳出來了。
然後齊淩被校籃球隊選中。
齊淩被老師選中。
齊淩被很多人選中。
好多人同初中時候的謝奎一樣,等待着,期待着,把自己的美好的願望,甚至是自己的無法擁有但是想要擁有的美夢放在齊淩的身上。
可是,所有人都失望了。
他找過齊淩。
他想聊一聊自己的夢想。齊淩聽了讓他加油,沒有任何反應。
他嘗試在微信裏和齊淩聊天,齊淩一開始還回幾句,很快就再也不回信息。
直到媽媽開完高一下半學期家長會。
謝奎明明成績A班第二,年級第二,媽媽卻問他要不要轉學。三中不是好地方。
她說,你還記得你們初中班長嗎?聽說在三中成績很差。
以前那個班長你也不要去聯系。
媽媽說:他哥哥小時候也很聰明,後來成了同性戀自殺 。麒麟街的人都知道。你不要和齊淩有什麽挂噶。你想去國際高中嗎,我給你轉學。
謝奎那天告訴自己,如果媽媽給他轉學,他就去拿菜刀。
同性戀。
謝奎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卻是第一次認真的去思考了這三個字的意義。
十六七歲的少年,一些想法一旦形成就會張牙舞爪的攻城略地。
謝奎開始頻繁的夢到齊淩。
夢裏的齊淩溫柔又順從。
他确定,自己喜歡齊淩,他掙紮過,最後把禁忌隐秘的情感偷偷的放在心裏。
他總覺得時間還很多。
齊淩總有一天會知道。
可是,B班新轉來的那個同學,就是那個坐在齊淩斜前方的男生,叫陸一炀。
他會和齊淩一起上下學。
他就住在麒麟街。
球場上,齊淩會對他笑。
齊淩會教他做題目。
他們一起出漂亮的黑板報。
其他人再也見不到的那個會發光的齊淩,在陸一炀的身邊,好像變回了那個小太陽,只是微微的光芒,足夠讓謝奎看得無比刺眼。
……
謝奎着急的去告白,他想讓齊淩重新變回原來的樣子,他希望齊淩快樂起來。
齊淩問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锲而不舍。
齊淩就躲着他。
來回幾次。
家裏的那把菜刀開始時不時的浮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謝奎終究沒有帶上家裏的那把水果刀。
但是他越發任性的想。
如果努力沒有用,那麽就歇斯底裏,那麽就戳破臉皮大喊大叫。
年輕的時候,當少年還未碰壁,他們總是覺得,已經長成成年人身高和外貌的自己無所不能。
可少年終究只是青澀的少年,他們不經世事,他們勇敢,他們害怕,他們脆弱。
……
謝奎知道自己搞砸了。
但是他知道齊淩還是那個溫柔的齊淩。
他沒有再打他。
他牽着他的手,把他帶出雨水裏。
他突然有些懊惱。
他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應該讓他快樂和自由。
因為太小了,他才剛剛學會和這個世界碰撞,那麽的狼狽不堪,所以他難過的哭了出來。
……
好在。
少年間有他們的相處方法。
他們憤怒了會打架。
當他們的夥伴遇到困難了,會收起那些無法控制的情緒,伸出手,扶起你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