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陸一炀家在麒麟街4號對面的小區樓房裏。

樓房是三十幾年前建的了，因為不在路邊，破舊一些不影響市貌，這幾年的老小區翻新工程一直沒有趕上，所以外面看起來有些磕碜，但是樓道裏還算整潔幹淨。

陸一炀家兩室一廳，方方正正的格局，裝修很老舊了，客廳裏原本應該放電視機的電視櫃牆壁上空蕩蕩的，挂着一張泛黃的世界地圖。

客廳裏的沙發上丢着幾件衣服，陸一炀把東西歸置了一下，指了指沙發和茶幾：“你們坐，有吃的。”

楊伊上次帶來的那袋零食快小一個月了，幾乎沒怎麽動過，還在原地放着。

很快陸一炀拿了兩塊幹燥的浴巾：“你們聊，我去給你們弄點喝的。”

陸一炀特意給了齊淩一個目光，是想提醒他不要一個沖動又打起來。

掃到齊淩被外頭的雨濡濕的肩膀和頭發，鬓邊有一顆欲落下還沒落下的水珠。

那水珠要落不落的，劃過齊淩臉頰邊好看的曲線。

陸一炀沒有動，只是盯着看了會兒。

終于，水珠劃過臉側，在下巴尖停留片刻。

齊淩的皮膚是冷白色，平日裏看起來沒多少生機，很偶爾的才能看到上面的一絲緋紅。

大概是10月的雨水已經冰涼，此時的齊淩的臉更白了。

“怎麽了？”長睫毛一掃，齊淩擡眼看他。

“你們……都擦一下，別感冒了。”陸一炀一晃神，差點走錯了方向。

客廳安靜了，廚房的門關着，裏頭是電熱水壺燒水的嗡嗡聲。

齊淩遞給邊上安靜的謝奎浴巾，見他不擦頭發，直接動手幫忙。

這兄弟魔障了。

“朋友，我不喜歡管閑事，但是你最近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嗎……”

齊淩在外立的是渣男人設。

但是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朋友。

那種置身事外，無害冷靜的姿态是很容易讓人安靜下來。

謝奎鬧過哭過也發洩過，知道齊淩在那麽生氣的情況下還整理了心情陪他說話，他也冷靜了下來。

十六七歲的少年，很多煩惱是無力解決的。

十六七歲的年紀，忘性也快，天大的委屈和不如意，随着時光的流逝都會慢慢的過去。

等陸一炀一手拎着一杯泡了熱可可的馬克杯走出來。

這邊的談話好像已經結束了。

“我媽來接我了。我……先回去了。”謝奎的變化有些快。紅了的眼睛已經平複，情緒也變得穩定正常，哪裏還有早上的偏執和晚上的瘋狂。

陸一炀有些懵。

齊淩給了他一個“哄好了，可以送走”的表情。

“要不先喝兩口暖暖？”陸一炀尴尬的問。

“不了。”謝奎擡眼看了一下陸一炀，這一眼很有深意，沒有了之前的挑釁和敵意，倒像是熱切的探尋。

陸一炀還是有點不放心，熱心的問：“那我送一下你？”

謝奎沒吭聲，走的倒是幹脆。

“趴——”

家門開了又關。

陸一炀還拿着兩杯熱可可，站在沙發前。

“你和他說了什麽？”陸一炀把其中一杯遞給了齊淩。

齊淩喜歡甜的。

“我說你是我男朋友。”齊淩拿熱杯子捂了捂手，順便欣賞了一下某人故作鎮定，差點把手裏熱可可晃出來的窘狀。

“……”陸一炀想了一秒鐘，竟然沒什麽困難的認了這個說辭。

他意識到自己毫無掙紮的心裏，竟然帶着幾分小小的得意。

齊淩雙手捧着馬克杯，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熱可可的溫度沒有那麽燙。這是楊伊送來的零食袋子裏翻出的一罐。

陸一炀在廚房燒水的幾分鐘認真百度了一下，他是單純的擔心等會兒外頭兩個人別一言不合往對方臉上潑熱水。于是學了種泡法，弄的溫度不高又很均勻。

“呼——”齊淩嘟起嘴輕輕吹了一下，試了一口，像是很喜歡的模樣，一口接着一口。睫毛被蒸氣印的更加濃密，臉上映出了淺淺的粉紅色。

終于有了血色。

“怎麽了？”

齊淩喝了好幾口，發現陸一炀就一個姿勢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于是他自己迅速反省了一下。

大概是剛才那句“男朋友”說的太真實的。

這人不會真信了吧。

“謝奎爸媽離婚了，就最近的事。他總覺得自己中考沒考好給爸媽丢臉了，所以自責。也怪我，以前初中我們一個班前後桌，他有哪裏不會的轉頭我就告訴他了。高中了以後……”齊淩頓了一下。

因為對面的陸一炀終于有了動作。

只見他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喝了一口杯子裏的熱飲料，突然眉頭皺的擰都擰不開。

陸一炀的眼睛平日裏都會帶着光，此時快要迸發出無數個帶問號的射線：“怎麽那麽甜？”

齊淩低頭看看自己的這杯：“你一起泡的？”

“嗯。一勺半。”陸一炀點點頭。

齊淩長手一伸，陸一炀就乖乖的走了過來，把手上那杯給了齊淩。

齊淩單純覺得納悶，明明自己手上的熱可可很好喝的。

于是沒多想，拿了陸一炀的馬克杯喝了一口。

就在陸一炀喝的位置的邊上。

“很正常呀。”齊淩喝了一大口，挺滿足 。

“……”陸一炀索性坐在了沙發上，和齊淩并排并：“然後呢？”

“然後？”齊淩沒反應過來。

“謝奎。”陸一炀提醒。

齊淩斜眼看到陸一炀坐在他這邊的口袋裏有一個本被折的很醜的筆記本。

他也看到了名字。

還是耐着性子道：“高中了以後，聯系不多了吧，可能是我比較渣，再加上他父母鬧了一年多離婚的事，這兩天辦了手續，家裏亂糟糟的，就有些容易激動。”

“他喜歡你。”陸一炀幾乎脫口而出。

幾秒鐘的停頓。

“所以我是渣男。”齊淩沒什麽波瀾的理所當然的回。

偶爾有些時候，齊淩會喜歡渣男的這個人設，因為這個人設可以解釋太多問題。

那些他沒有辦法回答，不能回答，也沒什麽立場回答的問題。

都能被迎刃而解。

他捏着馬克杯的手緊了緊，指腹變成了白色。

兩人突然都不說話了。

陸一炀在感慨齊淩一句話把天聊死的絕技。

齊淩想到的是謝奎提起陸一炀說的那句：我能接受同性戀，但是請不要來惡心我。

好不容易被捂熱的甜甜的氣氛。

好像又冷了下來。

好像熱可可冒出的白霧的聲響都可以聽到。

“咕嚕嚕——”

最後是陸一炀的肚子打破了僵局。

“哎，我晚飯還沒吃。”陸一炀這才想起來一個小時前他是想下樓吃飯的。

他去客廳的窗戶往下看了看。

有些失望的：“面館關門了……”

他今天還真就想吃碗面。

齊淩見陸一炀去了廚房，似乎在翻冰箱，一會兒探了個頭出來問：“你吃飯了嗎？家裏還有西紅柿和雞蛋，我們做面吃。”

那句“我們”說的很順溜。

帶着些蠱惑，刺激了齊淩的某根神經。

齊淩吃過飯了。

“沒。”他放下馬克杯走了過去。有些不相信的：“你會做飯？”

“會呀。我自己住了那麽久，簡單的還是會的。”陸一炀自信的翻出西紅柿，雞蛋，還找出了一盒午餐肉，很豐盛了。

齊淩旁觀的看了一會兒。

陸一炀給了他一個碗，裏面三顆剛打進去的蛋黃。

齊淩就動動手把雞蛋打成蛋液。

陸一炀家的廚房不大，但是幹淨整齊，需要的東西都有。

竈臺前的面積不大，只能站一個人。所以齊淩就椅在冰箱邊上，側着頭漫不經心的看着。

陸一炀做飯的樣子有條不紊，和平日裏的他一樣，沒什麽脾氣的，一件件慢慢來。應該是剛學會做飯不久，很多的動作都有些笨拙，但耐不住他專注又用心，普普通通的薄毛衣和校褲的學生裝扮，此時很是居家溫柔。

很快菜板上是切好的整齊的午餐肉和西紅柿。

“你平時煮面都是直接把菜丢進去和面一起煮？”

見陸一炀下一秒就要把整個砧板的東西丢進煮面的鍋裏。

齊淩忍不住了。

“啊？”不是這樣嗎？

齊淩搖搖頭勾勾手指：“讓一讓。”

然後換成齊淩站在竈臺前。他看到挂在牆邊的圍裙，很熟練的穿上。拿了邊上的炒鍋來，開了火，倒了油。很快，“嘩啦——”一聲。廚房裏響起嗡嗡的抽油煙機的聲響。

十分鐘後，陸一炀坐在餐桌上，看着齊淩端來的西紅柿雞蛋午餐肉面，有點不可思議。

“原來面是這麽做的。”陸一炀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他是真餓了。朝齊淩感激的笑了一下，埋頭苦吃。

陸一炀邊吃邊感慨。

原來做飯要穿圍裙。

原來家裏有抽油煙機。

原來西紅柿炒蛋是先炒雞蛋，把雞蛋盛出來，再炒西紅柿，最後把雞蛋和西紅柿一起炒。

原來以前在飯店裏吃到的焦香的午餐肉是煎出來的。

原來齊淩做飯的側臉是那麽的溫柔。

他探頭去看調料盒，轉頭問哪個是鹽的眼睛裏，會有要逸出來的溫和的流光。

自己愣愣的回答不上來是鹽還是味精的模樣，應該很蠢。

陸一炀想着有的沒的。

發現自己碗裏的面已經見底了。

他沒吃飽。

齊淩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劃着桌面上的手機，像是在看什麽論壇。

齊淩面前的那碗面比自己少一些，但是沒有動。

“你怎麽不吃？”陸一炀吸吸鼻子，抽了紙巾擦擦濕漉漉嘴。

“熱可可喝飽了，給。”齊淩把面前的碗推給陸一炀。

順便給了他一個“你吃”的表情。

很快。

陸一炀又不客氣的低頭吃面。

這碗面不多。三兩口吃完，最後咽下金燦燦的煎的有些焦黃的午餐肉，他感覺自己升華了。

“你做飯好好吃。”陸一炀發自肺腑的感慨了一句。

齊淩托着腮擡眼懶洋洋的回他：“百度上都有。”

陸一炀這才想起來，自己給齊淩泡的熱可可可以查百度，做飯自然也可以。

之前怎麽就沒想到。

剛要去摸手機百度一下。

齊淩問他：“你褲兜裏是我的數學作業本吧。”

“啊？”陸一炀，低頭。

那本随手對折塞在褲兜裏的本子，都快掉出來了。

他尴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真的只想看看解題思路……

“今天的作業最後一題的和差化積公式你沒有學過。”齊淩淡淡的說，手沒停下來，把一個鏈接發在了微信裏。

陸一炀的手機一震。

“我找了一個講的簡單明白的公衆號，看完就會了。”齊淩說的很輕松。

他剛剛明明找了兩碗面的時間。

“謝謝。”陸一炀在努力把齊淩的數學作業本掰回原來平坦的模樣，當然未果。

陸一炀想了想，還是問出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要故意做錯題？”

齊淩的錯題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的存在。

對于一個數學知識差同班同學兩三年，每天做題到頭禿的數學渣渣，陸一炀是真的不能理解齊淩為啥要做錯題目來氣人。

這又是齊淩回答不了的問題範疇了。

“因為我是渣男。”齊淩自嘲的笑了笑。

對上了陸一炀認真的眼睛。

大概是剛吃好熱騰騰的面。

陸一炀的眼睛被熱氣熏出了紅色的一層薄薄的霧。

于是帶着幾分熱切的，少年說：“你不是渣男，你很好。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