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10月的H城，溫度熱了幾天，又突然斷崖式降溫。
齊淩每天都看天氣預報，給駱思笑按照溫度把衣服的厚度穿對。
校籃球隊秋季的高中聯賽已經打了三輪，三中9月兩場險勝強隊六中和八中。
10月第一場對戰二中。每年全國競賽金獎拿到手軟的二中今年兩個天賦型選手進入高□□隊，整體實力下滑的非常嚴重，一場比賽下來三中打的異常揚眉吐氣。最後兩節，幾個主力都被換了下場還能拉了二中40多分。
三場比賽後，三中小組第一穩出線，于是這周教練沒有逼着他們猛訓，都在琢磨八強賽的對手了。
齊淩早上終于不用累到目光渙散生不如死。
他可以在早自習結束前十分鐘回到教室，交完作業，喝口水，還能優哉游哉的關心一下陸一炀最近都在忙點什麽。
他在刷王美麗給他的兩本習題冊。
兩本疊在一起新華字典那麽厚，每頁密密麻麻的都是題。
陸一炀着了魔一樣的，抓緊一切時間撈出來刷幾道。英語課和一些無關緊要的副科，他甚至可以埋頭刷上幾個小時動也不動。
“一天要刷掉25頁，不然做不完。”陸一炀自己和自己叫着勁的模樣有些可怕。于是齊淩中午吃飯的時候都會等一會兒，确認陸一炀挪身去食堂才慢悠悠的跟上。
“加油。”齊淩鼓勵幾句分析道：“第一本是中考內容，你刷的快，到了第二本高一的知識點會吃力些。”
在陸一炀刷到第7天的時候。
果然速度降了下來，他第二本高一的函數章節裏四處碰壁，寸步難行。
周五，陸一炀一天卡了7道題。
他已經不管不顧的在政治課轉頭問齊淩問題，人都快趴到齊淩身上去了。
陸一炀太過巨大的一只目标非常明顯，被政治老師點名了好幾次，惹得全班同學鵝鵝鵝的笑了很久。
等到下午快放學的時候陸一炀已經挪去和齊淩坐在同一排了。
“你每次都看不出設誰是U……試試根號x” 齊淩磨磨蹭蹭的在收拾書包，斜眼見陸一炀歪着身子朝着自己的方向，一只手抓着耳邊的碎發揪着，一只手煩躁的轉着筆，眉頭皺的都看不到帥氣溫柔的眉眼。
于是他好心提醒了一句。
“對對對。”陸一炀一個機靈，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為什麽我總是看不出來？”
“你做的太少了，一個高一的學生前後會做10-20遍才能形成肌肉記憶，你前後加在一起沒有遇到超過3次。”齊淩淡淡的補充，心裏又覺得心疼，又挺喜歡看到他做不出來傻乎乎的模樣。
陸一炀雙手刷刷的在本子上寫着什麽。三兩下算出了答案。剛要擡頭，頭頂上傳來了一句：“開根號記得正負號。”
“哎——”陸一炀懊惱一句。快速換了支筆把錯誤的地方用紅筆圈了個圈，寫上正确答案。
今天他在學校只推進了8頁，第二本他降低了要求，只要一天寫15頁就能按時完成。這些日子班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好像都聽不見，看不見。
他的眼裏只有數學題和——齊淩。
齊淩是數學答案的翻譯機，在他看不懂答案的時候，齊淩一句話就能讓他從絕望裏瞬間找到希望。
陸一炀從小認準一樣東西都很不容易分心。剛去國際學校那會兒英語跟不上，他硬是一周上14個小時的補習班一個月內聽懂老外全英文上課，半個學期成績就沖到年級榜首。十四歲第一次接觸冰球，他也是很喜歡，又是一周訓練幾十個小時，花了兩個月的時間被校冰球隊錄取，又花了一個月時間打上了絕對主力…… 那些他不甘心的，想要的，喜歡的，陸一炀一旦有了目光，投入了情感就變得專注而忘我。
所以當他的“解題寶典”，齊淩同學，收拾好書包要走的時候。
陸一炀右手還在正算着題，左手一個應激反應直接拽住了齊淩的手腕。
因為右手算的太專注，他的左手一滑，拉住了齊淩的手。
齊淩只覺得手指一熱。一只大手先拽着自己的胳膊，幹燥又溫暖，很快那人右手寫的公式錯了，左手也忙着想去補救，很快滑落了下去，抓住了自己的幾根手指。
陸一炀的頭都沒擡，像是一松手齊淩就會丢了一樣。
左手又往上拽了拽，把齊淩整只手的都握在了手裏。
齊淩的手并不小，但是陸一炀的手掌大到可以裹住。
陌生的觸感和暖意從指尖傳了過來，讓齊淩有很長時間的晃神。
他知道陸一炀是無意識的。
但是自己是有意的。
齊淩在初三的暑假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取向的不同。他很冷靜的接受了，也冷靜的像一個旁觀者，冷冷的看着自己，開始回避一些東西，沒什麽期待一天天的過着千篇一律的高中生活。
直到他遇到了陸一炀。
在第一次見面前，在微信裏跳出王望安發給他的照片的時候，齊淩就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那是一張會讓他心跳變得奇怪的臉。
齊淩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波瀾。
所以，第二天他會在麒麟街多管閑事，他會和陸一炀開“男朋友”的玩笑，他會帶他坐地鐵，他會期待籃球賽，會在那個陽光很好的下午試探他，會在每一節無聊的課上偷偷看着前桌的後脖頸開小差。
少年的喜歡來的就是這麽莫名其妙。
齊淩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喜歡，他也喜歡自己喜歡陸一炀的模樣。
他會變得期待去學校，會在陸一炀出糗的時候一邊偷笑一邊擔心，會心滿意足的看着他吃下兩大碗熱騰騰的面條，會想看着這個人勇往直前完成他的夢想……
真的很好。
齊淩想。
他希望陸一炀抓住自己的手永遠不松開。
他希望陸一炀能一直傻傻的做不出數學題，依賴着他。
他希望陸一炀能看到他在球場上贏得比賽的模樣。
在陸一炀牽着他的短短幾秒裏，齊淩想了無數個如果和希望。
獨獨沒有的是：
齊淩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從來沒有期待過陸一炀也喜歡他。
這邊。
陸一炀欣喜若狂的做完第8頁最後一題，往後翻了一頁的時候，心裏又有種想打人的快樂。
他發現鬧哄哄的放學教室裏突然安靜下來。
怎麽了？
面前。
放學沒有第一個飛走的王望安正目瞪口呆的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最後一節課下課的物理老師人都走到前門口了，也愣愣的往他身上看。
教室後門，正站着拿着一張物理競賽卷不知道該不該進來的謝奎……
齊淩正看好戲的彎着眼睛看着陸一炀。
“……”
陸一炀這才意識到自己魔怔了。
手松開的時候他還有點不甘心，還有點幾分可憐的：“明天周六……”
齊淩要訓練，他要怎麽辦？可以去籃球館刷題嗎？
齊淩溫柔的看着他道：“明天我們停訓，我來上自習的。”
陸一炀又想牽齊淩的手了。
……
周六，齊淩沒有告訴家裏這天他不用訓練。
五點半的生物鐘準時起床，他翻出高一的兩本數學書，裝進書包裏。
早上教學樓的門還是鎖着的。
齊淩去了體育館，可能是教練沒有通知體育館的看門大爺，所以門開着，有人在訓練。
訓練的是永遠對比賽一絲不茍，也從來不肯松懈的鄭骁。
同隊兩年，老遠他就能認清人。
“齊淩”喊他的卻是穿着厚厚的卡通大衣，披着頭發坐在球場邊的趙璐芝。
周六同學們的是自願自習，所以學校不管大家的穿着打扮。
“你……什麽情況？”齊淩看着趙璐芝眼睛紅着，坐在場邊替補席的椅子上抱着書包在發愣。
“期中考試崩盤，和爸媽吵架了一晚上，想來看你訓練，怎麽都沒人？”趙璐芝手上拿着一袋牛奶，是學校給他們球隊隊員準備的。
齊淩擡頭看看在籃筐下專心練籃下轉身投籃的隊長。
牛奶應該是鄭骁給的。
“這周停訓。”齊淩哭笑不得地看着眼睛下面黑乎乎一片黑眼圈的小姑娘。
“哎，那你來幹什麽。”趙璐芝問。
齊淩突然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原本只想來體育館待會兒，等着教學樓開門了就能進去，現在只能硬着頭皮說：“訓練。”
“那你練。”趙璐芝用下巴指指球場那邊。
齊淩開始後悔自己今天的腳本沒寫好。
球館又進來了一個人。
是陸一炀。
這個人背着書包，一進門也是有點吃驚。
“我以為你們訓練……”
“？……”今天是怎麽了。
陸一炀是單純的刷題太興奮，早上起太早，跑來學校才發現教學樓沒開。
就想着來看齊淩訓練……
幾分鐘後。
球場上依舊只有鄭骁一個人揮汗如雨，專心打球。
趙璐芝看到陸一炀連激動的表情都沒有，一個人蔫蔫的坐在邊上刷着手機打發時間偶爾打兩個哈欠。
齊淩終于有借口，偷懶的坐在陸一炀邊上，看着這個魔怔的人拿筆低頭專心刷題，偶爾說幾句話提醒陸一炀算錯了或者讓他換一個思路。
四個人好不和諧。
這邊，認真的鄭骁完成了200個籃下轉身跳投的基本動作訓練。
喊齊淩過來幫他傳球：“再練100個內場投籃。”
齊淩頭都沒擡，指指趙璐芝：“隊長，她說她想幫你傳球。”
齊淩單純的不想動。
趙璐芝被喊了一下，一個擡頭，一句“渣男”還卡在嘴邊——
一個滿頭汗的高個男生，已經站在她的面前認真的看着他，給她遞過去一只籃球。
運動是真的會讓人快樂舒心起來。
趙璐芝一開始不情不願，傳球軟趴趴的，沒多久就被迫滿球場幫撿球。
跑了一會兒，身體活動開了，趙璐芝把大衣脫了丢在一邊，頭發也紮了個簡易的丸子發髻。
趙璐芝高興了就撿回球自己嘗試投籃。
沒什麽運動細胞的人，既不會标準動作，又沒什麽力氣，自然是投不進的。
于是高個子男生長手一伸，把籃球撥弄進籃筐裏。
“哇——”趙璐芝很快成了小迷妹。蹦蹦跳跳的繼續下一輪的嘗試。
“鄭骁挺喜歡趙璐芝的。”齊淩也叼着一袋牛奶，閑情逸致的看着球場上兩個人，順帶手提醒陸一炀一句：“倒數第三行是負號。”
“嗯。”陸一炀掃了一眼，果然。果斷的把式子前加了個符號，繼續驗算。
身邊的人繼續道：
“但是他們兩個都沒什麽學習細胞，以後他們家孩子讀書會有多艱難。”齊淩無腦想了一下，感覺場面有些可怕，随口一說：“換成你就好一點，就你這種學習努力樣，肯定能中和掉她的致命短板。”
身邊的少年不寫字了。
陸一炀擡頭怔怔的轉頭看着齊淩。
怎麽了？
齊淩回顧了一下自己的最後一句話。
覺得也挺正常。
陸一炀對這些玩笑向來不感冒。
齊淩為了看陸一炀的練習冊，所以兩個人做得極近。
“？”齊淩不太敢去看近在咫尺的眸子，于是視線往下移了移：“題目又卡住了？”
“沒。”
“嗯。”
7點了。
陽光透過體育館上方的懸窗，灑進球場裏。
齊淩和陸一炀早就沐浴在陽光下，身上都被照出了茸茸的一層光暈。
陸一炀習慣了齊淩開他玩笑喊他“男朋友”。突然把他和女生扯在了一起，陸一炀反而不習慣了。
少年微微下垂的眸子似乎在看自己的嘴唇，睫毛一掃而過。
齊淩伸手接住遠處飛來的籃球。
“哇，這邊有兩只戀愛狗。”趙璐芝剛丢完球，臉蛋紅撲撲的，叉腰站在鄭骁的身側，指着齊淩和陸一炀喊道：“反手舉報了呀，齊渣男在前任面前公開和現任秀恩愛。我手機，我手機呢……”
趙璐芝哪裏還有之前死寂沉沉的模樣，是又恢複成原本唯恐天下不亂的聒噪樣。
她是剛自己投進一個球，正想看齊淩他們是不是看見自己“壯舉”，結果就看到兩個挨得都要粘在一起的人暧昧的四目相對。
下一秒感覺就要親上去了。
趙璐芝一個激動就喊了出來。
“哎，你摸我頭幹什麽。”趙璐芝一句話說完，發現有個大手輕輕拍了拍她頭頂上的丸子。
是鄭骁，居高臨下的垂眸看着她。
“呃……”小姑娘這才想起來，自己和鄭骁真沒說過幾句話，唯二的兩句話是今天早上的“齊淩呢？”和“你喝牛奶嗎”。
其他全靠肢體語言和眼神。
趙璐芝肆無忌憚慣了，此刻在認真思考：這個鋼鐵直男不會開不起“前男友”的玩笑，要揍她吧？
剛準備躲開保命。
他聽到鄭骁淡淡的說：“他們在讨論，以後我和你的孩子是不是個弱智。”
一秒鐘的停頓。
“我草。”趙璐芝臉刷的紅了。
沖上前去要去毆打齊淩和陸一炀。
“齊渣男，這話你說的吧！你等着，我一定在我的小說裏把你虐死！”
“陸一炀你管管你男人，人渣，人渣呀！”
……
原本安靜的體育館熱鬧了起來。
吵鬧聲，奔跑聲，把陽光斜斜灑下來照得起起伏伏的塵埃原本的韻律一次次打亂又歸位。
笑鬧聲裏，陸一炀的視線一直跟着那個被追的滿球場跑的少年。
齊淩是真的在笑，很少見他這麽肆無忌憚的欺負人。
陸一炀也在笑，他撿起腳邊的籃球，遠程一個投籃。
沒進。
籃球在籃筐邊緣彈了兩下，眼看就要落地。
齊淩正站在鄭骁身後，側身躲開趙璐芝踹過來的腿，一個起身輕墊，長手一帶——
嘩啦——
籃球穩穩的落網。
剛好砸在趙璐芝的腦袋上。
“哈哈哈——”
“齊淩我要殺了你！”
旋即，矛盾升級。
更鬧騰了。
笑鬧躲閃中。
齊淩把這個沒有預知已，亦無恐慌，陽光就這樣溫柔的綻放着的10月的清晨，整理好了全部細節，深深的刻進了腦海之中。
在未知的未來裏，他一定會無數次的回想起這一刻。
齊淩肯定的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