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周一是平安夜。

那天H城突然降溫，前一天灑在身上還溫暖着的太陽，突然就沒有了一點溫度。

一中的教室裏異常溫暖。新同學的到來沒有給9班帶來太多的波瀾。

除了幾個女生多看了陸一炀幾眼，其他同學都在低頭背英語課文。

早自修結束，全班要抽課文，全文默寫，寫不出來的名字挂一天黑板。都是熟悉的操作。陸一炀甚至沒有一絲的不适應。

但真正上起課來，陸一炀就變得難受不安了起來。

數學，化學，生物全部都是重災區。進度差距比自己預判的更嚴重，一中老師上課節奏又很快，幾乎不給同學記筆記和琢磨思考的時間。

等到午休，陸一炀已經腦子不夠用。

“哎哎，別提籃球賽了，沒看到斌子難過一上午了嗎”陸一炀坐在倒數第二排，最後一排是兩個高個子男生。同桌陳韬正轉頭和後排聊天。

午休一開始是一場語文的古文賞析測試，考完試老師丢了答案收了卷子就走。聽說成績直接發給家長，自己問爸媽到底考了幾分，做錯的訂正完第二天早上交，不交的挂大名。

此時，同學們都在收拾東西背背公式準備下午的物理随堂小測。

陸一炀聽到身後其中一個高個男聲道：“沒事，我就是不甘心，就差一點點，三中的那個17號太能打了，都摔成那樣了還能中場投三分。”

三中17號。

是齊淩。

陸一炀拿書和筆記本的手不動了。

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睛安靜的聽。

“第四節我看了，你撞了他有6回吧？”陳韬問。

“嗯。隊長讓我這麽幹的，可還是防不住他。沒想到最後還能爬起來。”那個叫斌子的男生聲音木木的，但是認真：“比賽完了，我去找他道歉，但是他沒理我。”

“那麽高冷？不過憑良心講，換成我，我也不爽。”陳韬好奇。

“感覺他要打我。”斌子不像是在開玩笑，語氣裏帶着些後怕。

上課鈴聲響了。

“沒事沒事，雖敗猶榮。不過那小子長的也帥，聽說班長去問他要微信號。”陳韬八卦了一句轉了過來的準備上課。

看到新來的同桌正擡眼望着他。

眼神裏也有一種想要打架的隐隐怒意。

“呃……怎麽了？同學。”陳韬還沒記住陸一炀的名字。

“你們班長是哪位。”陸一炀的腦子裏迷迷瞪瞪的塞滿了一堆亂七八糟他沒學過的知識，又被提起了齊淩，此時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他單純的有些吃味，怎麽就那麽多人喜歡齊淩。

“她。”陳韬指了指前排一個長發女生。心想這個轉校生借讀生好像不太好相處的樣子：“怎麽了？”

身邊的人沒了回應。

三中，平安夜的日子裏同學們多少有些浮躁。

學校不允許有任何聖誕節的裝飾和活動，但是不妨礙副班長給全班同學都買了一只蘋果，算是過節了。

齊淩幫着發好蘋果，坐回座位上，聽到同學在吐槽三中冷成這樣了空調都舍不得開。

放學的時候趙璐芝在班級門口等他。

“聖誕快樂。”趙璐芝探頭看了看陸一炀的桌子，見上面空蕩蕩的，也沒說什麽，給了齊淩一盒巧克力。

齊淩搖搖頭：“不了，嗓子疼。”他把自己的蘋果給了趙璐芝。

小姑娘歡天喜地的在搜：如何把蘋果做成标本做紀念。

齊淩聽着趙璐芝鬧了一路，進了地鐵站。

“陸一炀轉學了哦。”他倆要坐的二號線是反方向，上車前需要先下兩個不同方向的電梯。快要分開的時候，趙璐芝才說起這事。

“嗯。”

“他也真牛逼，這次月考直接就1800多名。簡直不是人。”趙璐芝真心感慨，偷偷看齊淩的表情。

齊淩沒什麽變化，好像他們談的是隔壁班随便一個同學。

她偷偷嘆了口氣繼續：“以後沒什麽機會一起玩了。”

齊淩準備下電梯回家：“走了，再見。”

趙璐芝喊住了他，憋在心裏的話還是沒有忍住：“齊淩，你喜歡陸一炀嗎？”

身邊的行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沒有人聽到女生的問題。

但是齊淩聽到了，因為他頓了一下腳步。

“和他沒那麽熟。”齊淩背對着人啞着嗓子回了一句。

聲音很輕，趙璐芝認真分辨了好久才聽清楚內容。

齊淩回到麒麟街。

家裏一團亂。

媽媽下午帶駱思千在房間裏午睡。

一覺睡醒，孩子不見了。

小千才17個月大，剛學會走路，正是好動和最沒有防備的階段。

下午客人也不多，如果從店裏出去的肯定會有人看得見。

應該是從另一門走出去的。

齊淩去幼兒園把駱思笑接了回來，讓媽媽在家裏看着，和姐姐姐夫去麒麟街找人。

街坊鄰居都認識小千，這個年頭只要不是惡意人販子……

齊淩沒想下去，拖着沉沉的腦袋去找人了。

陸一炀放學回家倒騰了兩班地鐵計算了一下時間，他在糾結是不是要提交一中晚自習的申請，他目測光今天一天的作業，他就算不睡覺也無法獨立完成。班上的同學都是邊上課邊做作業，放學的時候同桌作業已經完成了七七八八，但是他還毫無進展。

正在思考如何自救。

他在鳳栖路的便利店傍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小肉球。

小朋友很小很小的個子，正被兩三個穿着校服的女生圍着。

“哇，好可愛呀，小朋友，你是不是走丢啦。”有個女生拿着手機一直在排照。

“你是哪家的呀，姐姐帶你回去好不好？”

“你爸爸媽媽呢？”

幾個女生叽叽喳喳的。

陸一炀走了過去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駱思千。

小姑娘的額頭和駱思笑長得一模一樣，可愛的貓貓嘴微微的翹着，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也是兩個小啾啾的發髻。只是駱思千頭發還太少，發髻顯得稀稀拉拉。連那件衣服他都認識，齊淩給他看過駱思笑小時候的照片，也穿過同樣獨角獸圖案的紅棉襖。

“小千。”陸一炀走進人群把一臉懵的孩子抱了起來。

“哇——”有女生開始驚嘆。

“帥哥，這孩子你是你家的嗎？”

“哎，你不能帶她走呀，你不會是人販子吧。”

陸一炀：“……”

陸一炀：“我是他舅舅。駱思千，小千。”

陸一炀喊了一句。

駱思千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

齊雲着急回家來拿電瓶車的鑰匙。

她已經跑了一遍麒麟街，都沒有人，女人的不安已經變成了恐懼。

駱杭豐去找街道調監控還沒有找到人。

齊淩剛走的着急，也沒有把手機給他，此時聯系不上。

齊雲沒頭沒腦的回到店裏，在門口被叫住了。

“媽媽。”

“小千！”女人根本沒看到抱着二女兒的人是誰，她的眼裏只有自己的孩子。

幾乎是一把抱過孩子狠狠的親了兩口小千紅撲撲的臉蛋。

吊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确保孩子沒事，女人才記得和來人道謝。

“謝謝……謝——”

抱着孩子的人她認識。

是陸一炀。

陸一炀穿着一中并不好看的紫色校服，但是根本擋不住一臉的帥氣。

高高帥帥的小夥子站在那裏，溫和的目光正着看齊雲和懷裏找到了媽媽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駱思千。

女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是自己走出去的嗎？我放學回來在便利店門口見到她。”陸一炀解釋。

“啊……她自己怎麽走了這麽遠。”齊雲後怕道。

“她挺勇敢的，和笑笑一樣的可愛。”陸一炀朝着小千露出一個幹淨好看的笑容。

“嘎嘎——”小千瞬間就笑了起來，還不好意思的往媽媽懷裏鑽。

“真的謝謝你。”齊雲回了神：“你是齊淩的……同學，來過我們店裏。”

“嗯。”

齊雲看着校服上“H市第一中學”的字樣。皺皺眉頭。

陸一炀也看到了女人的目光：“我這周轉去一中了。”

齊雲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看看陸一炀，想到了這兩天更加沉默還病着的弟弟。

兩個人尴尬沉默了一會兒。

齊雲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辦法讨厭這個剛剛幫自己找回女兒的男生。

美發店的玻璃門打開了。

駱思笑探了個頭出來。

确定媽媽，妹妹還有炀炀哥哥都在，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炀炀哥哥！”

齊雲看到自己的大女兒差不多是自己爬上陸一炀一米八幾的身上。

樂呵呵親昵的叫着人。

陸一炀摸摸口袋，拿出一包山楂餅遞給她：“吃好晚飯才能吃哦。”

“好噠。”駱思笑拿了吃的，又差不多是自己爬下來的。

樂颠颠的就跑回玻璃門裏，邊笑着喊：“外婆，妹妹回來了！”

一切都那麽快，齊雲根本來不及阻止或者有任何的反應。

“我回去做作業了，再見。”陸一炀很禮貌的打了招呼就回去。

走之前還朝着駱思千搖了搖手。

小千還不太會說幾句話，但是特別努力的吐着嘴裏泡泡喊着：“拜拜——”

大大的眼睛裏，放着光。

齊淩問了一路，街坊都沒有見到駱思千。

他頭很痛，想回去先看看姐姐姐夫那邊的進展，被人叫住了。

“齊淩。”

是陸一炀。

——“你有沒有見到過——”

——“小千已經回家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

瞬間，齊淩身上的焦急，卸了下來。

是陸一炀。

他再次确認了一遍。

紫色的校服很陌生。

但是這個人，還是熟悉的聲音和模樣。

齊淩看了一會兒，感覺看夠了。

說了聲謝謝。

準備回去。

“等等。”陸一炀見齊淩穿的單薄，臉色蒼白，有些着急。

“……怎麽了？”

“籃球賽。你受傷了？”陸一炀蹙着眉。

“……還行。”齊淩回的模棱兩可。

他們就站在麒麟街的上，陸一炀身後不遠處就是杭豐美發店。

陸一炀知道齊淩在擔心什麽。

幾乎是聽到身後玻璃門的響動，陸一炀直接抓住齊淩的手，把他帶進了自己家的小區。

齊淩的手冷的不像話。

“你怎麽了？”陸一炀沒有給齊淩反應的機會的，擡手就抹上了齊淩的額發。

“怎麽——這麽燙。”陸一炀悶悶的，像是在生氣。

“哎，你拉我去哪”

齊淩幾乎是被拽着走的。

陸一炀的力氣很大。

手掌幹燥而溫熱。

這個點平時麒麟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今天卻出奇的安靜。小區裏平時下午會院子裏曬太陽唠嗑的幾個老人都被今天的溫度勸退了，陸一炀不用避嫌，所以一直都拽着齊淩冰冷的手。

好久都捂不熱的樣子。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冬天裏特有的淩冽的味道。

就在他們要走進單元門的時候。

齊淩的臉上落下了溫柔的羽毛觸感的水滴。

齊淩低低的喊了一聲，陸一炀停了下來。

兩個人同時擡頭，看到紛紛的雪花毫無防備的翩然落下。

雪花落在了齊淩的睫毛上，落在了陸一炀的嘴唇邊。

無聲的化成了水滴。

“下雪了。”

齊淩擡頭看雪。

陸一炀收回視線看齊淩。

那種感覺又來了。

那種強烈的執拗的不安和占有欲蹭——的就冒了上來。陸一炀一開始是靠本能想帶人回家，此時此刻，他清醒的不行，他想要擁有，就是特別直白的，想要擁有齊淩。

齊淩被陸一炀帶回了家。

門開了。門關了。

陸一炀指了指沙發：“你坐在這。”

他加了一句：“等我一下。”

像是生怕他會跑一樣。

然後是空調遙控器的聲音。

沙發前被拽過來一個電暖氣片。

很快房間裏暖了起來。

陸一炀抱了一個塑料盒子出來，挨着坐在齊淩身邊，低頭翻了半天。

“呃——這個是……”少年拿出一個水銀溫度計。歪頭看了會兒，他以前學校裏見到的都是那種腦門上碰一下就能知道溫度的。

“你要做什麽？”齊淩問。

“你病了。”陸一炀聲音小小的。拿着溫度計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模樣，挺可愛的：“吃藥了嗎”

“沒。”

“……”陸一炀的目光更糾結了。

齊淩沒再說話。默默的把溫度計拿了出來，拿過茶幾上的紙巾擦了一下塞進了嘴裏。指了指陸一炀抱着的箱子。

陸一炀去倒了杯溫水，感覺自己有點直男，于是泡了一杯熱可可。

又擔心太甜了喝了嗓子難受，于是翻出了蜂蜜，泡了一杯蜂蜜水。

陸一炀家也沒多大，齊淩就坐在的沙發上看着在廚房裏翻了三回杯子的人。

陸一炀回到他身邊，把蜂蜜水放在他面前，然後把齊淩挑出來的藥都拆開看了一遍說明書。把飯前吃的藥按照劑量打開。

陸一炀做完這些，就直接去拉齊淩的衣服。

齊淩本能的往後一仰。

“你打球……傷哪裏了？疼不疼？”男生小聲的問。

齊淩把溫度計拿了出來，擡頭看了看：“38度2。已經好些了，昨天燒到39度5。”像是故意要讓陸一炀心疼一樣的，齊淩指了指自己肩膀：“摔這了。”

沒想到陸一炀還真的上手就要來拉他的衣口。

“哎，你別！”齊淩發現自己身後就是沙發的靠墊，他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躲。

很快溫熱的觸感已經在他的肩膀。

陸一炀看到了貼着膠布的鎖骨和肩膀。齊淩的皮膚很白，膠布都沒有遮住刺眼的青紫色痕跡。

這人湊近了一些，呼吸吐在皮膚上面，癢癢的。

齊淩有些緊張的繃緊了身上的肌肉。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去了肩膀，和他的臉頰。

好在陸一炀看了一下，就垂着眸子沒有更多的動作。

“沒事的。”齊淩乖乖把衣服拉好，就着蜂蜜水把藥吃了，還把蜂蜜水喝了大半。

感覺這個人還在生氣。

陸一炀家的客廳沒有拉窗簾。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窗外的雪下的大了些。

“我得回去了，他們要找我。”齊淩站了起來。

“對不起。”

陸一炀還坐着，伸手抓住齊淩的手。

就這麽抓在手裏，坦坦蕩蕩。

“什麽？”齊淩手心一熱，并沒有躲閃。

“沒去看你打決賽，對不起。”陸一炀說的溫暖。

齊淩笑了起來：“你去看了我也會受傷。我們也會贏的。”

“嗯。”

好一會兒過去。陸一炀都沒有放開齊淩的手。

他的腦子告訴他這是不對的。

齊淩不高興了可能會和他打一架。

但是一想到齊淩應該打不過自己，而且他病了，也沒什麽力氣。

于是他就更不想放開了。

陸一炀的視線此時剛好能看到齊淩和自己握着的手。

齊淩的手指很好看，修長而幹淨。

陸一炀心裏的那股“想要擁有”的執拗剛剛還在他的身體裏亂竄。這種感覺在齊淩見到他又要當做陌生人不認識的瞬間達到了頂峰，又在此刻，齊淩軟乎乎随便他牽着的時候，被慢慢的安撫。

他的手終于是暖着的了。

陸一炀知道自己有些過分。

戀戀不舍的把手松開了。

就在他要放手的那一剎那。

他分明的感覺到——

自己的手并沒有墜落，而是被齊淩拖住，握緊了。

“這個藥飯後泡水喝，我媽好像和我說過，很有用。”

“這個你拿着，上次笑笑喜歡吃這個牌子的山楂，我就買了些，還有這個糖，是你喜歡的水果糖，這兩個蘋果，今天是平安夜，要吃的蘋果，還有這個退熱貼，你睡覺的時候貼頭上，可以舒服一點以前我用過。”

“快點好起來，多穿點衣服，都下雪了。 ”

齊淩走的時候，手上被塞了一袋子零食和藥。

陸一炀有一種要把自己家所有能吃能喝的都塞給他的沖動。

“聖誕快樂。”齊淩把袋子裏的兩個蘋果拿了一個出來遞給陸一炀。

朝他笑了一下。

然後，他被抱了一下。

時間不久但是很暖和的一個擁抱。

“聖誕快樂。”有人在他耳側溫和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