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那一晚，陸一炀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斷斷續續的，全部都是齊淩。

齊淩垂眸的笑，齊淩的睫毛，齊淩的下嘴唇被咬破的紅腫，齊淩眼睛裏帶着水霧的波瀾，還有，齊淩身上帶着栀子花味的沐浴露的香味。

他被身邊喝大的宋慕星吵醒過幾次，每一次醒來再睡去好，都會把夢重新做一遍。

每一次，齊淩都會擡起眸子，彎着眼睛，嘴角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三分挑釁七分邀請。

而那個帶着幾分倔強卻又溫柔的眼眸，每一次都讓陸一炀沉淪。

一次又一次。

等到後半夜黃毛趕來帶走喝醉的宋慕星。

陸一炀的酒勁徹底過了。

他坐在床上——徹底睡不着。

翻開了被子——陸一炀低頭皺眉。

蓋上被子——陸一炀努力把齊淩從腦袋裏帶走。

但是——

滿腦子還是齊淩。

當然了，還有那三套沒做完的卷子。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在一中妥妥一枚學渣的陸一炀，三點坐在書桌前，逼自己清心寡欲的做完最後三套卷子，五點半的時候趴在書桌前迷了一會兒，鬧鐘就響了。

另一邊。

齊淩躺在自己的單人小床上，四點就醒了。

他沒有做夢，但是精神非常亢奮。

他第一次的親吻，是和自己喜歡的人。

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雖然陸一炀也沒什麽經驗。

把他的後背撞的生疼，把他的嘴唇咬的充血腫脹。

但是，他好喜歡陸一炀身上的溫度和氣息。

帶着甜甜的酒味，溫暖的氣息。

齊淩在初三那個确定自己性向的暑假，就了解同性之間所有交互細節。

那時候，他在腦海裏，把那些細節全部按在自己身上腦內體驗了一遍。

當時的他毫無感覺，只是覺得如果是個女孩他并不願意，但是如果是個男生他會期待。

只是腦海裏同他做親密事情的人并沒有具體的模樣。

現在。

那團沒有五官的黑霧，有了具體的輪廓。

是陸一炀。

霸道的不給他機會掙紮，落在嘴上的觸感又無比珍惜小心的陸一炀。

那個只碰一下，就會讓自己身體每一個細胞都戰栗叫嚣的溫暖。

那個吻，讓他全身無力，只得摟着對方脖頸才能勉強站着。

原來是這種體驗。

和自己喜歡的人親吻相擁。

是這麽的美好。

齊淩在四點的昏暗的房間裏，睜着眼睛在想一件事——

初戀，好像最後都會分開。

初戀，就是教會你長大，但是不會給你一個美好的結局。

哥哥，最後失去了生命。

那些酸酸澀澀的歌詞裏，也總是寫着讓無數人共情的遺憾。

他好舍不得。

他舍不得，未來有一天他和陸一炀要分開。

也舍不得，未來有一天他不再喜歡陸一炀，或者陸一炀不再喜歡他。

而這些似乎都會成為必然。

兩個男生。

一個全家都從未從同性戀的陰影裏解脫出來，只能壓抑着躲藏着的渣男。

一個充滿了目标和希望，要去全世界闖一闖看一看，不肯服輸的自由靈魂。

一個一定會走的。

一個沒有可去的地方。

更何況，十七歲少年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呢。

到處都是誘惑，到處都是變化。

沒有偶然，有的都是必然。

想到這裏。

齊淩翻了個身，對着牆壁。

眼眶有些紅。

他甚至都不敢告訴陸一炀自己喜歡他。

以後也不會。

那麽，像久旱逢甘霖，天雷勾地火，那個旖旎又激烈的親吻，算什麽呢？

明天，他要怎麽去面對陸一炀？

繼續維持渣男的人設，輕飄飄一句：不認識，不了解，我不約。

還是認下來。

然後呢。

然後的劇情，他想不出來。

但是結局的落點，只有刀子。

齊淩根本不怕刀子落在自己身上。

但是如果落在了陸一炀的身上呢？

那麽好的陸一炀。

那麽暖的人。

為什麽要去經歷這些爛事。

他明明可以找個女孩子，經歷初戀，或成功或失敗。然後找到一個好女孩，陪着他四處飛翔，最終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黑暗裏。

齊淩幽幽的嘆了口氣。

他無比的後悔。

又偷偷的慶幸。

他後悔，明明努力的扯開了距離，為什麽反倒走的更近。

他慶幸，明明一大好直男，怎麽就出現了，太陽的光輝就這麽照耀在了自己身上。

身後的媽媽的床上有翻身的聲響。

還有邊上的小床上，駱思笑的小呼嚕聲。

齊淩的心情起起伏伏了好久。

他最終還是沒有一個答案。

天要亮了。

他需要有一個抉擇。

天要亮不亮的時候。

齊淩的手機有了震動。

不是鬧鐘的聲響。

是微信信息。

Leon:我三點就醒了，刷了三套卷子（害羞表情）

70：刷完了嗎？

Leon：才五點半，你醒那麽早？

70：睡不着

Leon：嗯

70：再睡一會兒吧，不然白天沒精神。

Leon：你也閉着眼睛眯一會

Leon：齊淩

70：？

那邊再沒有發消息過來。

大概是睡着了。

清晨，麒麟街起了一層薄霧。

齊淩和陸一炀路過在105度咖啡店的時候，都停了停腳步，擡眼看了一下招牌。

心裏都帶着些暖意。

齊淩沒有想好要如何面對陸一炀。

陸一炀也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認真正式的同齊淩告白。

齊淩在二號線四號車廂前，見到穿着一中校服，朝着他招手的陸一炀。

陸一炀帶着黑眼圈，強打着精神同他笑。

“等了很久？”齊淩問。

“你怎麽還穿的那麽少，要凍出來的。”陸一炀指了指齊淩抱着的冬季校服，故意不去看齊淩下嘴唇腫起的一片。

紅着臉看着齊淩把校服外套穿上。

很久，陸一炀才小聲問：“疼不疼？”

“嗯？”齊淩沒反應過來。

陸一炀終于去看齊淩的嘴唇。

昨天親到最後，齊淩軟軟的很乖很配合，然後他就親的越來越過分，最後親出了血的甜味，才停下來。

好像挺嚴重的。

齊淩順着陸一炀的視線，知道他在說什麽。

淡淡的說了一句：“不疼。”

然後也紅着耳根看向別處。

兩個人默契的等着下一班地鐵。

都困着。

今天的二號線破天荒的人少，他們上了車，坐在位置上。

繼續發着愣，不說話。

陸一炀不知道說啥，畢竟公共場合不适合表白。

昨天晚上齊淩肯定是被他撞疼也親疼了，他們親了多久，怎麽分開的，陸一炀完全不能去回想。一想，整個人都不太正常，畢竟公共場合不适合獸性大發。

齊淩心軟，他覺得和陸一炀保持距離是最優的解，但是真的見到這個人，他太沉溺于這一刻的溫暖。

等兩站到了，齊淩要下車，他轉頭看到陸一炀靠着邊上的欄杆睡着了。

邊上有上學的女生在偷偷拍他，被齊淩一個目光瞪的收起了手機。

齊淩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

也就猶豫了一會兒，車門開了。

齊淩下了車。

轉頭看了一眼打着盹的陸一炀。

少年側臉的模樣很好看。

齊淩默默的把這個側臉記在腦海裏。

然後。

車門關了。

陸一炀被地鐵送走。

陸一炀醒來的時候發現地鐵不動了。

整個車廂只有他一個人，有一個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在喊他。

“你是不是坐過站了。”

然後陸一炀才發現自己不但坐過站，還跟着地鐵饒了兩圈，現在離早自習開始已經過去了1個半小時。

顫顫巍巍拿出手機。

一堆電話和微信。

手機還靜音了。

“我去……”

陸一炀絕望了。又坐了地鐵橫跨半個H城，給各種人打電話解釋道歉。

到了學校，錯過了早自習和兩節課。

老師罰他站着上完上午剩下的課。

陸一炀這一整天都是懵的。等上完最後一節課回到家，他發現一天沒怎麽聽課，回家作業又變成了天書。

于是熬了個大夜重新學，第二天繼續頂着黑眼圈。

在地鐵站等齊淩。

“你為什麽不叫我？”陸一炀整個人都不太好。

“你真的……罰站到中午？”齊淩憋着笑。

昨天陸一炀給他發了一個生氣的表情，說了一句自己的遭遇就沒再發信息。

齊淩手裏被陸一炀塞了一個盒子。

是一盒牛奶，還是熱的。

“電話靜音了，我太困。”陸一炀像是在撒嬌。

齊淩開後悔自己下車的時候沒有叫醒他。

于是，或許是陸一炀的樣子太可憐，又或許是手上的熱牛奶太溫暖。

原本想好做個渣男的決心，又被齊淩擱置。

齊淩捏着牛奶，聽着陸一炀吐槽一中有多苦逼，他們一起等來了地鐵。

然後坐兩站路。

揮手告別。

齊淩轉頭。少年在車廂的那頭也看着他。

于是一天又一天。

陸一炀總會在那個位置等齊淩。

有時候低頭翻着手機，有時候拿着需要背的書本。很偶爾的會拿着一本小說或者是《作文素材》。

每一天，陸一炀都會齊淩帶好吃的，有時候是餅幹有時候是糖有時候是牛奶有時候是蘋果或是其他什麽小東西。

一直到這個學期結束。陸一炀每天都在精神緊繃的趕一中的進度。期末考試前他沒有一天在一點前睡覺。

親了齊淩的那兩天他過度興奮每天三點睡。後來扛不住了就一點準時上床保住小命。等到期末考試考完，他拿了四十幾套試卷和短短的十二天假期。

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這個寒假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只有兩件：

做完作業。

和齊淩告白。

教育局規定的高中放假時間是同一天，今年過年時間早，放假時間晚，就大年二十八。

陸一炀放了學就回麒麟街

他和趙璐芝他們約了晚上去滑冰。

他基本都策劃好了。

去tmd的寒假作業。

他現在只想和齊淩在一起。

而且真冰場是個好地方，不像籃球場是齊淩地盤。齊淩一定不會滑，然後他就能一直扶着他，摔的時候抱一下。

然後就順其自然告白一下，如果不答應就松手要摔跤什麽的。

陸一炀是見過以前國際高中冰球隊長泡妹子的把戲。

說實話，當時候只覺得無恥。

但是真落到了自己身上，感覺身上每個細胞都叫嚣着。

如今的陸一炀只覺得：幹的漂亮！

他也是既要又要還想要。

就是今天！

陸一炀沖回家，丢了書包，翻了好久的衣櫃找到一雙帶着太陽logo的手套。

換上自己最喜歡的限量款球鞋，脫了校服翻出楊伊今年新給他買羽絨衣，特別暖和的一件，總覺得齊淩這個人穿的少總捂不暖的樣子。

他拿出手機确認了一遍地址，打開叫車軟件準備複制地址。

突然。

家門被打開。

陸一炀愣愣的看着家門口。

門口，楊伊也看着他：“怎麽早就回來了。衣服都換好了？走吧，你爸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帶你去爺爺奶奶家吃頓飯。你這個學期都空過去吧。車子在樓下了，我們現在出發，剛好趕上晚飯。我們住一晚，明天就回來。”

“我……”

陸一炀一句我不想去。還是說不出口。

他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小時候的陸一炀是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直到初中去了國際高中。

楊伊都來接他了。

爺爺奶奶肯定做了很多好吃的在等他了。

陸一炀忙完了這個鬧哄哄的學期才發現——

這三四個月過的……

是太快又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