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
“醒了?”
洛藝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一看表已經快八點了,好在考核十點才開始。
“魏先生早。”
“嗯。”魏司展低低應了一聲,打字的雙手依舊沒有停下。
氣氛有些微妙,洛藝只能開始沒話找話,“感冒好些了嗎?”
“嗯,問題不大。”
言簡意赅的回答總讓洛藝覺得在打擾他工作,撇撇嘴不再說話,可還沒沉默兩秒,魏司展又開了口:“準備的怎麽樣?”
“問題不大,魏先生放心。”
“正式出道前有一段空閑時間,有沒有安排?”
合着魏司展這是默認他能出道了嗎?
“沒什麽安排,我挺宅的,大概就是練習寫歌,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補覺了。”
魏司展打字的手一頓,合上筆記本看向洛藝,那表情大概就是覺得他年紀輕輕,這樣的生活狀态有些奇怪。
洛藝想起上輩子的自己來,聳聳肩提前給魏司展吐槽。
上輩子PHX沒有王牌經紀人廖春,宏遠娛樂也沒有魏司展,在宏遠集團衆多小公司中顯得平平無奇,而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賺錢工具人,公司巴不得趕緊把他們身上的價值榨幹。
所以當時的PHX,從日程安排到成員資源,各方面都非常不合理,高強度的工作讓洛藝站着都能睡着,幾乎每天去坐紅眼航班。
日程一趟趟跑,才沒讓PHX糊掉,結果還沒來得及感受站到山巅的感覺,洛藝就被自己的隊長和隊友們一腳踹了下來。
不過這些都不能告訴魏司展。
“因為行程很多,連軸轉,想休息的時候都不能休息,太累了。”
魏司展收回目光,依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別擔心。”
洛藝坐在床邊偏頭看他,不知不覺就入了神,總覺得魏司展和之前的老總截然不同。
從那天直接推遲出道就能看出來,他身上沒有功利和商業的痕跡,做事首先考慮的并不是價值,而是PHX能否走得更遠。
洛藝上輩子見慣了資本主義的壓榨,重生後碰見這樣的魏司展,心情有些複雜,但更多的是覺得慶幸。
讓他沒有再經歷一次。
“洛藝。”
洛藝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收回嘴角的弧度,“啊?”
“我臉上有東西?”
“沒,沒有啊。”洛藝錯開視線,卻莫名生出一種魏司展故意這麽說的錯覺,于是主動開口:“因為魏先生帥,好看。”
這下輪到魏司展愣住了,洛藝餘光注意到他震驚的表情後,越發确認了剛剛的想法——魏司展就是故意的!
“咳。”
洛藝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把剛剛想的那些說了出來,最後輕聲道:“魏總是個好老板,宏遠娛樂能走得很遠很遠的。”
魏司展表情莫名有些意味深長,沉默許久後擡眼,看向滿臉真摯的洛藝。
“我是民主型領導,不壓榨員工。但是涉及利益和原則問題,我不會讓步的,洛藝。”
洛藝不太明白後面這句話的意思,但并沒有細想。
等洛藝到練習室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不少人,連經常遲到的練習生都提前來了,都是一副緊張兮兮的表情。
練習生們出道前都是在為公司倒貼錢,只有夠資格簽約後才不用花錢上課。
上輩子洛藝也是這樣,滿懷期待練習,滿懷希望出道,會因為一些小事而惴惴不安,也會因為出道考核而夜不能寐。
而現在的洛藝,已經變得毫無波瀾。
但這種狀态,在洛藝見到評委席面無表情的魏司展那一刻開始,猝不及防地被打破了。
考核地點在一間大練習室裏,左右兩邊都架着錄像機,不在舞臺上,也沒有其他觀衆,只不過是玻璃牆。
洛藝放松不少,緩緩舒了口氣。
“七號洛藝,可以開始了。”
洛藝接過話筒,目光一一掃過幾個評委,最後停在了魏司展身上,“我帶來的歌曲,是我的自作曲《玩笑》。”
錄這首歌音頻的洛藝,是那個未成年、一無所知的洛藝,聲音裏都是朝氣和少年氣,歌聲裏傳遞出來的都是期待。
而現在再唱這首歌的洛藝,是22歲,一無所有的洛藝,同樣的歌曲,同樣的嗓音,卻唱出一種莫名的傷感。
洛藝閉上眼睛,腦中都是重生前的事情。
他甚至不知道,出道後的那四年,到底是快樂更多,還是傷心更多。
洛藝唱完最後一句,強忍淚意,緩緩睜開眼睛,對上魏司展深邃的眼睛。
但他知道,未來有魏司展的四年,不會重蹈覆轍。
“謝謝大家,我的表演結束了。”洛藝放下話筒,朝評委席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了練習室。
其他評委紛紛低頭打分,只有魏司展目送着洛藝離開練習室,一直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然後低下頭,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在平板上“洛藝”的名字旁邊,畫了一個五角星。
考核一共三場,唱歌、跳舞和說唱三選二,還有一場唱跳。
最後這一場排在晚飯後,洛藝雖然是最後一個,而且前兩場發揮正常,但卻非常沒有底氣。
洛藝還記得一片漆黑的舞臺和觀衆席,那種瀕臨窒息的感覺過于刻骨銘心,導致他很長一段時間不敢站上舞臺,甚至不願意在他人面前又唱又跳。
可洛藝推開門,看見依舊坐在那裏的魏司展後,卻突然放松了不少。
這間練習室三面都是玻璃,一面靠窗,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像是要下雨一樣陰沉。
相比之下,練習室裏的白熾燈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洛藝穩了穩心神,在練習室中間站定,努力無視除了魏司展以外的其他評委。
洛藝很快在強烈的鼓點聲中找回狀态,每一次對上魏司展沉穩的眼睛,都會踏實一點點。
幾位評委都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在紙上寫寫畫畫些什麽,就當洛藝以為考核就會這樣順利結束的時候,音樂聲戛然而止。
不等洛藝和其他人做出反應,練習室和走廊的燈光突然熄滅,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洛藝瞬間停住舞步,手心滲出汗水,腳下一步也挪不開,明明知道自己的狀态不對勁,但緊繃的身體卻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有越發虛軟的腿。
工作人員的聲音窸窸窣窣的響起,洛藝什麽也看不見,只能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就在這時候,玻璃門外突然傳來幾句議論,格外清晰地傳進了洛藝的耳中。
“現在嗎?好像是洛藝。”“啊?就是那個因為惹事不能出道的嗎?”“對啊對啊。”“诶?怎麽停電了啊?”
明明毫不相幹,洛藝的太陽穴卻響起一陣嗡鳴,緊接着就是鑽心的疼,渾身冷汗。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空無一人的舞臺,和死寂的、一片漆黑的觀衆席。
洛藝捂着耳朵蹲下,可腦中的畫面卻不受控制地閃現,一點點剝奪他的理智。
“別、別這樣……”
那些曾經把喜歡挂在嘴邊的人,此刻無一不是冷漠的神情。
洛藝很想說,那不是他的錯,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每一次演唱會都會經歷一次,和吞沒他的江水一樣,冰冷又黑暗。
“我是洛藝,下面是我的solo時間。”
洛藝的耳邊響起自己多年後沙啞的聲音,恍惚間在一片黑暗中看見了自己,那個依舊面不改色地舉起話筒,啞着嗓子唱歌,臺下沒有人歡迎的自己。
這朵“玫瑰”從南到北,幾乎遍布每個他曾經綻放過的城市,最後回到起點,凋零在二月的江水之中。
這是他從未宣之于口的噩夢,之一。
洛藝手腳冰涼,甚至不能很好掌控和感受自己的身體,直到從一片嗡鳴聲中,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這聲音很熟悉,由遠及近,就好像經歷過很多才終于來到他身邊。
可洛藝滿腦子都是上輩子演唱會的那些畫面,像是被死死困住,根本沒有餘力思考。
“救……”洛藝艱難地發出一個音節,“救救……”
救救我吧。
下一秒,他整個人突然失重,又好像在快速的移動,耳邊一直有聲音響起,可是洛藝無力分辨,只是無意間抓住一塊溫暖厚實的布料,讓他覺得熟悉。
然後他終于看見一絲光,是走廊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随即是微微泛紅的夜空,最後的魏司展緊皺的眉頭,和鋒利的下颌線。
原來是魏司展一直在叫他。
洛藝總算從閃回的記憶中脫離出來,可依舊心有餘悸,太陽穴也鑽心的疼。
洛藝跳舞時只穿了一件薄T恤,剛剛渾身的冷汗都往外冒,此刻初春的夜風還有些涼,可明明在室外吹風,身上卻一點也不冷。
低頭一看,他裹着魏司展的外套,被他公主抱着,以不慢的速度走到一輛車旁邊。
“魏……”洛藝想叫他,可嗓子卻幹得厲害,只能讓他發出一個極輕的音節,但魏司展還是聽見了。
魏司展停下步伐,不再是面無表情和冷着聲音,而是難得失态。
魏司展說:“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