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二
穆曉輕輕笑了一下。
她的目光只在穆母身上輕輕一落，而後又饒有興致地回到了穆漣身上。
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淡然得讓人生氣。
“第一，我是你姐，不是你媽，本來就沒有要給你做飯的義務。”
何況穆漣也根本不是她妹妹。
穆曉将手上最後剩下的饅頭塞進嘴裏，慢悠悠地咀嚼着，欣賞了好一會穆漣氣得說不出話的驚愕表情，才繼續道：“第二，我沒有動你的筆記，只是把我的書拿回來而已。”
話音剛落，穆漣焦躁地開口反駁：“什麽叫把你的書拿回去？那些書你根本沒用過！”
穆曉哦了一聲，聲音冷漠：“所以你就可以默認那些書是你的了？不問自取是為偷，你沒學過嗎？”
穆漣氣得渾身發抖，擡手指着穆曉：“你你你……”
穆曉呵了一聲：“你向來以自己的成績為傲，看來是智商不行？所以這點常識也無法理解。哦，還有，我可沒動手打你啊，你別碰瓷，明明是你想打我，我只是躲了一下，誰知道你就直愣愣往桌子撞過去了呢。”
她毫不客氣地出言嘲諷，聲音裏幾乎帶着些刻薄的意味，氣得穆漣當即就要破口大罵。
然後穆漣卻沒有痛罵出聲，在看到穆漣身後的人時，她眼睛一紅，落下淚來。
穆母果真沒讓穆漣失望，快步走到穆漣身邊安撫，在目光轉向穆曉的時候，滿眼都是厭惡：“你一天到晚就會挑事！能不能安分些？！”
看到穆母眼中明顯的嫌棄，穆曉心道了一聲果然。
她知道穆母不喜歡原主，可在直面穆母的嫌惡之前，卻還是有些無法想象，一個母親竟然會對自己的孩子露出這樣的表情。
——雙眼裏全無溫情，滿是不耐煩，幾乎像是看什麽肮髒無比的垃圾一般。
這麽對比之下，穆漣對她的倨傲都可說得上是少女的嬌憨可愛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原主才會那麽心甘情願地護着穆漣？
穆曉心下思路飛快，面上的表情卻沒變。見她安之若素，穆漣氣憤地哼哼了兩聲，擡手去拉穆母的衣角撒嬌道：“媽媽你看！姐姐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太讨厭了！”
穆漣的拱火讓本就生氣的穆母更氣憤了，她的聲音陡然增大，而後聲音也變得淩厲了不少：“穆曉！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說話！”
穆曉看着穆母，微微偏了偏頭：“我沒有挑事。”
穆母被她這渾不在意的樣子氣得渾身發抖：“好哇你，穆曉，你是幾天沒挨打皮癢癢了是吧？給我跪下！馬上跟你妹妹道歉！”
穆曉面無表情地看了穆母一眼，聲音裏似乎帶着輕輕的嘆息，再細究之下，又分明什麽都沒有。
“我沒有做錯事，也不會給她道歉。”
穆母見她如此，只覺得心上的火越燒越旺，她快速走到角落，拿起靠在一旁的掃帚，氣勢洶洶地到了穆曉面前，一把揮了過去：“我叫你跪下！”
穆曉擡手抓住了掃帚的手柄，面無表情地和穆母對視。
穆母有些詫異地看着眼前的穆曉，總覺得那張面對着她的臉和從前不太一樣，無端多少了些讓人難以招架的銳利。
穆母被吓得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穆曉平淡的聲音響起。
“我是穆漣的姐姐，不是穆家的長工，沒有把家務一肩擔在身上的義務。”
穆曉的聲音很平靜，幾乎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穆母被她這平靜的聲音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用一種難以言說的奇異目光上下打量了穆曉，而後刻薄地一笑：“你還真是本事了，讀了幾天書就開始給你娘上課了？什麽義務不義務的，我告訴你，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該好好聽話！”
穆曉沉靜的目光沒有因為穆母的聲音而起半點波瀾，再開口時聲音依舊是平穩的。
“你供我吃穿，是因為我未成年，這是你的義務。”
穆母聽她一本正經地照本宣科，樂了：“行，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麽叫義務！”
說罷她一用力，要将被穆曉握住手柄的掃帚抽出來，卻居然沒有抽動。
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尴尬。
穆母臉上有些挂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兇惡地看着穆曉道：“小兔崽子！你還長本事了是吧？！松手！”
穆曉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被穆母使勁拖着的掃帚，輕輕一松手——
沒料到穆曉突然松手的穆母瞬間失去了平衡，在原地踉跄了幾下，差點摔在地上。
穆漣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穆母，滿臉不贊同地看向了穆曉，一跺腳：“姐姐！你怎麽能對媽媽動手？！你也太不懂事了！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嗎？”
好不容易站穩的穆母看着一臉冷漠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麽地方的穆曉，氣得肝疼。
“你給我跪下！馬上！”
穆曉看了一眼穆母，覺得自己可能不應該說這麽多話。
畢竟穆母看起來智商不太高的樣子，反反複複都是重複的臺詞。要是她一次性說得太多，穆母卻聽不懂，不是白白浪費了時間精力嗎？
想到這裏，穆曉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多費唇舌解釋，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我以後不會再早起做飯，也不會管家裏的家務，當然，屬于我個人的家務我會自己處理。”
穆母見穆曉對她的話不聞不問，居然還開始自顧地發表宣言，一時氣血上湧，聲音更大了，一個人都喊出了兩百只鴨子的氣勢。
“小兔崽子！還不管家裏的家務？！你以為你是誰？！說不管就不管了？養你這麽大，是讓你吃白飯的嗎？！你要是敢不做事，那就給我滾出去！”
穆曉：“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并沒有要征求你意見的意思。何況要照你這個不做事就滾出去的說法，該滾出去的怎麽也不該是我吧？”
說着話，穆曉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在穆漣身上落了一下。
穆漣抿了抿唇，臉上露出幾分為難，開口的聲音裏帶着幾分撒嬌的意味：“姐姐，你是累了嗎？要是累了，你可以找我幫忙呀！雖然我還要學習，但是我會盡量不耽誤的！”
說到此處又想起了什麽，稍作停留，為難地看了一眼穆母，又看了看穆曉。
再開口的時候，穆漣的聲音裏多了幾分責備的意味：“再怎麽說，你也不該對媽媽這麽不尊重呀……”
穆曉輕輕笑了笑。
穆漣還真不愧是女主，永遠貼心，永遠溫柔，難怪能把穆母籠絡得疼愛她甚至超過疼愛自己的親生女兒。
甚至平日裏對原主那般不客氣，卻也依舊能讓原主的心落在她身上。
看到穆曉唇邊綻放的笑，穆漣心裏驀地咯噔了一下，一種難以言說的不祥預感從心底浮現。她下意識想要阻止穆曉的開口，卻發現自己其實什麽也做不了，而後心裏升起一股詭異的無力感。
穆曉的聲音都帶着笑，像是心情十分愉悅。
“穆漣，你誤會了，我真不是在針對你。畢竟這個家裏，其實也只有我在做事情，對吧？”
穆父穆母是遠近聞名的懶惰，平日裏不出外打工，家裏的地也荒廢着，開支全靠借錢。
都知道穆家有兩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日後的彩禮錢少不了，加上穆漣成績還好，說不準便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于是穆家父母雖然不事生産，手頭倒是真說不上拮據。
雖然平日裏總有人在背後嘀咕，可穆母全當她們是在嫉妒，根本不把那些風言風語放在心上。
可被其他人背後嘲笑是一回事，被自家女兒這麽當面嘲諷卻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聽到穆曉毫不客氣的嘲諷，穆母當即沒了理智，近乎瘋狂地喊道：“穆曉！你給我閉嘴！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
說着話，穆母把手中的掃帚往穆曉的方向一扔，而後怒氣沖沖地走了過去，擡手就要往穆曉臉上打去。
穆曉往後退了兩步，沒讓穆母碰到她半片衣角。
“我要去學校了，你可以考慮一下……”
穆曉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像是在思索什麽，稍作停頓後，她沒有順着原來的話音說下去，嘆了口氣道：“算了，讓我先想想，晚上回來再讨論吧。”
話音落下，再顧不上穆母聲嘶力竭的憤怒，穆曉轉身離開了。
本來，她想的是和穆母說清楚，自己不會再當家裏的長工，要好好學習。她計劃着給穆母寫下欠條，把她的花銷當做借款，日後再還利息。
如今看來，和穆母交流實在有些艱難。何況她雖然不挑剔環境，卻也不想時常被幹擾。
好在這個學期還剩下不到兩周，先忍一忍，暑假想辦法掙點錢，下學期直接住校吧。
這麽想着，穆曉循着原主的記憶，走出了家門，往學校的方向去了。
穆母匆匆追了幾步，卻發現穆曉看起來走得并不快，她卻偏偏追不上。
一時之間，更氣了。
穆漣也有些慌。
最近，時常有小混混在她上學路上堵着，要是不和穆曉一起，她還真有些發憷。
于是也顧不上再安慰穆母，穆漣急急忙忙小跑着跟上了穆曉，開口的時候帶着些氣喘籲籲。
“姐姐！你別走那麽快啊！等等我。”
穆曉一路都很安靜，腳下的步子卻絲毫沒慢下來。
穆漣跟得有些辛苦，可她說了好幾次讓穆曉慢些也沒得到回應，也不願再開口，心裏暗暗把穆曉罵了八百遍，艱難地跟上了穆曉的節奏。
“喲喲喲！大小姐駕到啦！”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穆漣心頭一緊，她擡頭望去，路邊站着的正是時常堵在她上學路上的李根生。
穆漣看了李根生一眼，又轉頭去看穆曉，心裏暗暗有些緊張。
也不知道穆曉今天突然發什麽神經，一整個早上都陰陽怪氣的。穆曉會不會放任她被李根生調戲？
這麽想着，穆漣隐約有些後悔，後悔自己那麽急不可耐地向媽媽告狀。
早知道，該哄着穆曉護送她上學放學之後，回家再算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