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五
穆母覺得自己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那是怎樣的一種恐怖。
明明穆曉說話的時候還笑着，明明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在她身上一落，明明是盛夏的天氣，她卻偏偏感覺到了背後一股刺骨的寒涼升起。
她幾乎感覺到眼前一黑，立即便站不穩。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穆母發現自己抓在穆曉肩上的手已松了，人也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文秀秀沒看出端倪，穆漣在一旁卻是看得分明。
心裏抱怨着穆曉果然瘋得厲害，她往前走了兩步，扶住了穆母的手臂，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溫溫柔柔的。
“姐姐，幫助同學是好事，可你怎麽也不應該不和家裏說一聲就夜不歸宿呀……我和媽媽可是在家裏等到後半夜呢，擔心了好久，一大早媽媽都不放心，跟着我來學校，想找老師問問情況。”
兩日昨晚确實等穆曉等到後半夜，卻不是因為擔心，而是等着教訓穆曉。
被穆漣這麽一提醒，穆母也反應過來了。
明明是穆曉不懂事！她怕什麽？！
又想起昨夜無奈枯坐，穆母心裏的火開始騰騰地燃燒，再顧不上其他，一挺腰板，開口時又變得中氣十足了。
“穆曉！你給我說清楚，昨天究竟怎麽回事？明知道回家路遠，要走小路又不安全，為什麽讓你妹妹一個人回家？！為什麽還夜不歸宿？你想幹什麽？！”
穆曉看向穆母的眼裏笑意還未褪盡，卻也淡去不少，聲音更是顯得冷漠又疏離。
“穆漣一個人回家不安全，難道我和她一起就能安全到哪裏去？”
她眼裏殘餘的笑意徹底散去，聲音裏的冷漠卻還在，幾乎顯出幾分刻薄的譏诮來。
“媽媽可能忘記了，雖然你們早不把我當小孩、什麽是都往我身上推，雖然穆漣也叫我一聲姐姐，可我實在比她大不了兩歲，也做不好保镖這個職業呢。”
聽出她話音裏有氣，穆漣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所以穆曉這兩天發瘋，就是因為犯懶不想做事吧？！還處處和她比待遇！也不看看她自己有沒有那個條件！
穆曉有她這樣的優越外貌嗎？有她這樣的腦子嗎？
明明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不想着勤勤懇懇腳踏實地，整天就會想方設法地偷奸耍滑，長大了就是條寄生蟲！
心裏這麽想着，穆漣看向穆曉的眼神裏有了幾分厭惡，卻又想着畢竟現在還用得上穆曉，沒必要徹底鬧翻，小懲大誡也就是了。
反正以後，社會會教她做人的。
穆漣在心裏下定了決心，以後只孝順父母，絕不伸手幫扶穆曉，才終于順過氣來，清了清嗓子，柔柔地道：“姐姐，你不要這麽大的怨氣，我們本來就不一樣嘛。再說媽媽也是擔心你呀，你別鬧了！”
聲音依舊柔弱，到最後卻多出幾分責備的意味，語速加快又帶出幾分急切來。
穆曉卻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了穆漣一眼，神情自然地微微一挑眉：“哦？我們本來就不一樣？哪裏不一樣，我怎麽不知道？”
穆漣一跺腳：“姐姐！”
穆母也是臉色一沉：“穆曉！”
兩個高低不同的聲音交錯在一起，顯出幾分錯落有致的節奏來。
從穆曉的角度看過去，兩人臉上的神色也出奇的一致，看着倒是很像一家人。
穆曉沒有心思和這兩人多糾纏。
問那個問題也不過随口為原主不平，如今自然也不在乎她們的态度。
如今也懶得再糾結，直接開口說正事。
“我昨天就說過了，以後不會再管家務的事，如果你們沒意見，我晚上就會回家。”
穆曉說話的聲音其實很平靜，并不是在威脅，只是陳述的語氣。
只是這話聽在別人眼裏，卻明顯不是那麽一回事。
穆漣嘴角露出嘲諷的幅度，看着穆曉的眼裏滿滿寫着的都是“不知所謂”。
穆母眼睛一瞪，滿臉憤怒，聲音因為情緒的欺負變得尖銳又刺耳。
“小兔崽子！你給我閉嘴！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了！還家裏的事你都不管？你還想當大小姐不成？也不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說罷，刻薄的目光在穆曉身上劃過，滿臉的輕蔑。
穆曉看着穆母張牙舞爪的樣子，再次感嘆自己果然不該跟她講道理的。
她嘆了口氣，繼續用平靜的聲音道：“好吧，既然你們不同意這個方案，那我就不回去了。”
穆母簡直要被氣笑了：“穆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不回家？那你要幹什麽？上街乞讨去嗎？！”
穆漣見穆曉那麽篤定，其實有些心慌，然而穆母罵完後，她又瞬間冷靜了下來，看向穆曉的眼神帶着十足的嘲弄。
是啊，穆曉也就能這麽發瘋了，可她要是不回去，又能怎麽辦？
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盒飯都吃不起……也就會嘴上逞強了！
如今媽媽完全不吃她這套，穆曉還能怎麽辦？還不是得灰頭土臉地道歉？！
等着看穆曉笑話的穆漣沒有想到，穆曉竟然還能維持臉上的淡定。
真無聊！
穆漣悻悻地想，穆曉這個性格就這點不好，喜怒不形于色，讓她看笑話都看得寡淡。
穆曉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穆漣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目露期待。
然而再仔細分辨的時候，穆曉分明又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着就讓人生氣。
等到穆曉開口說話的時候，穆漣更覺得氣人。
“我的事情，就不煩你們費心了。不過先說好，既然你們不養我到成年，我以後自然也不會贍養你和……爸爸。”
說到最後的時候，穆曉的聲音變得有些輕。
她想起來，好像還沒見過穆父，提起“爸爸”這個稱呼都覺得有點奇奇怪怪的。
然而這反應落在穆母和穆漣眼中，卻是穆曉心慌的表現。
兩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氣，正要重整旗鼓把穆曉罵得落花流水，穆曉卻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穆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是穆漣搶先開口叫住了穆曉。
“姐姐！你就這麽走了？！”
大概是情緒太激動，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沒控制好音量，引得周圍路過的同學紛紛看了過來。
穆漣在一瞬間感覺到了尴尬。
她在學校裏從來都是女神級的人物，向來受到關注，所以對旁人的目光十分敏感。
從前也時常有路人一邊交頭接耳一邊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可那些帶着豔羨的目光和如今單純看熱鬧的目光分明十分不同。
穆漣隐約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
就是這麽一遲疑，穆曉已迅速從她的視線裏消失了。
穆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原地跳着腳破口大罵：“小兔崽子！你瘋了吧？！給我滾回來！”
穆曉早已遠去，自然聽不見她的聲音。
圍觀的同學卻越來越多，穆漣甚至能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
“這是誰啊？怎麽和穆漣站在一起？她是在罵穆漣嗎？！”
“不是吧。她不是在讓人……回來？穆漣不就站在這裏嗎？我知道了！她是在叫穆曉吧？我記得她們是姐妹來着。”
“哦……”
穆漣沒心情去理會那些聲音裏的意味深長，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這難以言說的難堪幾乎讓她想要就地消失，心裏對穆曉的仇恨值又上升了一個臺階。
穆漣擡手扯了扯穆母的衣角，艱難忍下眼中的憤怒，用細若蚊足、只有她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媽媽，要上課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穆母卻是一撇嘴：“要上課了怎麽了？！走，帶我去你們教室，我今天非得把那死丫頭收拾服了！”
別在學校丢人現眼了！
穆漣幾乎要将這句話脫口而出。
可看着周圍同學們眼中八卦的光，她到底是忍住了，捏着鼻子開始勸說。
“媽媽，你回去吧，反正教訓……教育姐姐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的。要是你跟着我去教室，老師肯定要問情況，會耽誤全班同學的學習進度的。”
穆母鬥志昂揚的氣勢陡然一停。
她當然不在乎別人的學習進度，可她在乎穆漣的學習成績啊！
那可是她以後的搖錢樹！
眼見着穆母臉上出現猶豫，穆漣乘勝追擊，好說歹說，總算是将穆母勸回了家。
在衆人的注目禮裏上樓往教室去的時候，穆漣在心裏把穆曉罵了百八十遍。
等到了教室，看到穆曉一副沒事人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心裏更加不爽，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的時候都帶着氣，連林落什麽時候湊到旁邊來了都不知道。
穆漣本來不想和林落多說什麽，奈何剛剛在學校門口鬧出的動靜實在有點大。
林落即便是個傻子，也猜出穆漣的不高興和穆曉有關了。
見穆漣一直冷着臉，林落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一定幫她好好教訓穆曉，讓她不要不高興了。
穆漣剛要開口，卻看到班主任易秦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下意識挺直了身子，催着林落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林落起身地走了，雙手卻在背後沖着穆漣的方向比着手勢，讓她安心等着看穆曉的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