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穆母的告狀沒有結果。
她其實是個很有行動力的人，倔強起來誰也勸不住，穆漣冷聲提醒了幾次發現沒了效果也不再說話，想着反正不管怎麽樣倒黴的都不會是她。
穆母輾轉到了縣政府，拉着工作人員說要告人拐賣自己的女兒，被工作人員勸到了派出所。
她嘟囔着走到派出所，卻發現派出所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人。
好奇地走上前去，竟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孩痛哭流涕地在地上打滾，說自家父母不送他上學，他不要回家、寧願去孤兒院。
那小孩的父母怯懦地站在一邊，低眉順眼地聽民警的教育。
穆母忽地就想起來穆曉說過的話，立即便有些後怕，轉身往回走了。
穆曉現在還沒成年，甚至還在接受義務教育的階段，她要是大喇喇地上去告狀，不是自打嘴巴嗎？
不甘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穆母計算着穆曉成年的時間，打算把訛詐穆曉的計劃放到以後再說。
穆曉對穆母的打算一無所知。
近來她已和老師們一起，把所有學科的知識點都書面化地整理了出來，又悠閑了下來，想着可以和孫校長商量，保留她的學籍，下學期就不到學校上課了，等到中考時候再回來就是了。
當然，這也只是一個粗淺的想法。
易秦離職了，至少在孫校長找來新的數學代課老師之前，她是不能撂挑子走人的。
穆曉發現除了孫校長，其他老師對她的态度也越來越好。
她一開始以為老師們是因為她幫助了他們整理教案所以覺得拿人手短，雖然有些不習慣，卻也并沒有太往心裏去。
後來卻發現，老師們看她的眼神也漸漸變得奇怪，幾乎帶着憐愛。
随着大家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越來越輕，幾乎像是把她當成什麽易碎的瓷器，穆曉終于忍無可忍地問了出來。
“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被她随手抓住的老師一愣，而後立即露出一個幾乎可說得上是慈祥的笑容來：“當然可以，你說。”
穆曉仔細考慮了一下自己的措辭：“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們覺得我這麽可憐？”
老師愣了一下，依舊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樣，聲音卻斬釘截鐵：“沒有！你想多了！”
穆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覺得眼前的老師和他說話的樣子，簡直像是在看着一只幼小可憐的流浪貓。
然而再追問了幾乎也沒問出所以然來，穆曉只得作罷，而後努力無視那些越來越不對勁的目光。
天氣漸漸轉涼，短得令人咂舌的秋天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呼嘯的寒風成了日常。
元旦放假前的一天，幾乎所有同學在上課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穆曉察覺到了同學們對于假期的渴望，掐着時間把知識點迅速講完了，沒耽誤下課時間。
只是她本以為一放學教室就會瞬間空曠，同學們卻并沒有在她說了放學之後離開，反而紛紛往講臺上圍了過來？
穆曉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圍過來的眼中或多或少閃着星星，偏偏都沒發出任何聲音的同學們，不明白他們要做什麽。
她遲疑了一下，沒有直接離開，主動問了一句：“你們找我有事？”
她這麽一問，有好幾個同學臉在瞬間紅了。
穆曉：？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誰能告訴她，他們到底是在做什麽？她是真的不會玩解謎游戲啊……
文秀秀在心裏演練了八百遍，終于鼓足勇氣往前走了一步，在穆曉困惑的目光裏開了口：“穆曉，你元旦沒什麽安排吧？和我一起到我家裏去跨年吧！”
她一開口，其他同學仿佛被打通了什麽關竅一般，立即不啞巴了，此起彼伏的聲音讓教室都變得熱鬧了不少。
“穆曉，跟我回家吧！我爸爸媽媽早就想看看你了！他們準備了好多吃的！”
“穆曉穆曉，我元旦要去縣城玩，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穆曉，我哥給我寄回來一臺游戲機，你跟我回去、我們一起玩吧？！”
穆曉還沒說話，文秀秀先慌了。
她急急忙忙地又往前走了一步，鼓起勇氣伸手去挽穆曉的手：“是我先說的！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而且我媽媽也想你了，一直念叨你呢！”
說完，有些緊張地看着穆曉，生怕自己一眨眼，穆曉便被別人搶走。
文秀秀暗暗有些後悔，自己竟然沒有提前和穆曉約好時間，如今還要和這麽多人競争，真是讨厭死了！
總算明白了這些小孩要做什麽，穆曉感覺心中有春風拂過，窗外吹來的凜冽寒風都帶上了些暖融融的意味。
雖然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可他們把她的幫助記在了心上，還是讓她感覺到了欣慰。
只是……雖然他們都是一片好意，怕她節日裏孤獨，所以紛紛邀請她到自家做客，她卻是完全沒有那個想法的。
倒也不是矯情，只是除了文秀秀，其他和她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勉強綁在一起，恐怕不僅無法排解無聊，反而會無端生出許多尴尬。
至于文秀秀……穆曉其實對她沒有什麽意見，要是從前，看着她如此期待的眼神，她或許也就順勢而為地答應了。
不過如今，衆目睽睽，其他人的目光裏甚至都隐約冒出綠色，穆曉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對誰特殊對待比較好。
聽到穆曉拒絕的時候，衆人臉上都露出失望。
不過反正她也沒答應別人，又因為她向來和同學們都并不親密，所以大家也只是略微失望，并沒有再堅持。
文秀秀抿着唇猶豫着要不要再開口邀請，遲遲沒有放開穆曉的手臂。
穆曉擡手輕輕拍了拍她，帶着些許安撫的意味。
文秀秀皺了皺鼻子，到底沒有再勉強，旋即扯出一個燦爛的笑來：“那你忙吧，我放假回來了給你帶禮物！”
她這麽一喊，其他同學也反應過來，又開始争着追問穆曉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新年禮物。
穆曉被熱情的同學們圍在中間，一時不知該如何妥善處理這溫暖的負擔。
就在此時，從教室門外走進來的孫校長解救了她。
孫校長輕聲咳了咳，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熱情得有些過分的同學們安靜下來，然而并沒有任何效果。
孫校長不尴不尬地在原地被涼了半天，感覺自己繼續等待下去可能要成為雕塑了，不得不主動開口了。
“都放假了你們還不回家？圍在這裏做什麽？”
孫校長的聲音其實很溫和，卻因為帶着特殊的教導氣質，讓同學們都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嘈雜的教室在一瞬間變得安靜，被吵鬧聲搞得有些頭昏腦漲的穆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看向孫校長的時候，眼中幾乎帶着感激：“校長找我有事嗎？”
不管是什麽事情，總之先讓這些太過熱情的同學們都離開吧！
孫校長明顯從穆曉臉上看出這麽一句話，一時間有些新奇。
穆曉從來都是平靜淡定的樣子，沉穩得簡直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如今竟然也會手足無措。
孫校長的眉眼舒展着笑意，聲音也開懷：“好啦，同學們都快回家去吧，再磨蹭下去，天黑了路就不好走啦。”
孫校長發了話，同學們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麽，作鳥獸狀散去。
文秀秀不甘不願地和穆曉道了別，轉過身去的時候揪着自己的頭發，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
同學們漸漸走遠，教室又重新空曠下來，穆曉松了口氣，轉頭卻看到笑眯眯看着她的孫校長。
見她的目光遞過來，孫校長有些唏噓：“真是難得，你也有緊張的時候。”
穆曉微微挑了挑眉：“我也是人，當然會有緊張的時候。”
孫校長眉眼之間的笑更加濃郁：“這樣才對嘛，不然整天板着個臉，看着比我還像老頭子呢。”
穆曉不是很想讨論這個話題，繼續詢問孫校長來的目的。
孫校長早習慣了穆曉的冷臉，也知道她并不是高傲，只是不太會處理人情世故，被她強行轉移話題也不拆穿，笑眯眯地邀請她到自己家裏過節。
穆曉張口就要拒絕，孫校長卻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你不是想掙錢嗎？我給你找了個學生，我把他父母約到家裏，你們先見個面，沒什麽問題就定下，這樣你寒假也有地方去了，一舉兩得。”
學校的宿舍寒假是不開放的，穆曉肯定得找落腳的地方。何況孫校長的安排确實無可挑剔，簡直處處落在她心坎上。
穆曉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
她覺得自己欠孫校長的人情太多，大概臉皮也變厚了。聽到孫校長給她介紹了個學生，第一反應竟然不是拒絕，而是想着該如何取信于他的家長。
穆曉在心裏反省了自己一番，跟着心情愉悅的孫校長往教室門外走去，而後中途竟然還遇上了試圖邀請她一起過節的老師。
穆曉借着和孫校長已有約定的理由拒絕了老師的邀請，突然覺得就算沒有那個學生的事，跟着孫校長回家過節也不那麽難以接受了。
——反正只要她在學校，連綿不絕的邀請就會不斷湧來，她也清靜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