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蕭景帶上錦繡,跟月珂一起去皇宮。
丞相府離皇宮本來距離不算遠,只是蕭景心裏記挂着姐姐,一路上着急得不行,衣裳都攥地起了皺。
姐姐一個人在宮裏苦苦經營,也不知道是不是瘦了,能不能睡得好。
蕭景揣着滿肚子的擔心,終于挨到了皇宮。
一到長信宮,蕭景便急急忙忙地下了馬車,連宮裏的規矩也顧不上了。
錦繡和月珂跟在後面:“侯爺慢點兒!”
蕭景哪裏慢得下來?直到見到了姐姐,蕭景方才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人,蕭景有點不敢認了,在他的記憶裏,姐姐不是如今這般模樣,那麽大的一個肚子,看着就覺得累得慌。
蕭景趕緊上前去扶住了蕭菁:“姐姐,你這肚子都這麽大了,怎麽還站着?這得多辛苦?”
蕭菁不由得笑道:“你呀你,不懂,懷孕之人每天都需要走動,将來生産才更容易。”
蕭景對蕭菁肚子裏那個孩子一下子就有了怨念,還有好幾個月才能生呢,這孩子到底要把姐姐給累成什麽樣子?
蕭菁在蕭景的仔細攙扶下回了屋子裏,扶着椅子慢慢落座。
“今年宮裏新做的桂花茶,你喝喝看。”宮女端來了一盞茶,逸散着桂花的香氣。
蕭景沒動那盞茶:“姐姐,你讓月珂姑姑出宮接我,我又不知是何事,都快要急死了,喝不下那桂花茶。”
蕭菁點了點蕭景的額頭:“倒不是讓月珂不同你說,只是事發突然,月珂尚且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蕭景猜測:“是與陛下有關?”
蕭菁點頭:“正是。”
蕭景緊張起來,李懿現在可不能出事啊。
“這還是衛泓發覺的,正好衛泓剛給我請了平安脈,我留了他用些茶和點心,他還沒走,讓衛泓和你說。”蕭菁道。
蕭景越發迷惑,這怎麽還跟衛泓扯上了關系?
蕭菁正說着,月珂就将衛泓給請了過來。
“微臣見過皇後娘娘。”衛泓給蕭菁請安。
“衛太醫不必多禮,坐下說吧。”
月珂立即就搬了一張凳子過來。
衛泓起身:“謝皇後娘娘。”
蕭菁:“本宮再次請你過來,是想讓你複述一下,你是怎麽發現杜太醫意圖謀害陛下的。”
蕭景心中大驚,若他所料不差,這杜太醫乃是太醫院之首,院判杜廣白。
堂堂太醫院院判,竟然謀害皇帝,這要是說出去,怕是要滿朝動蕩。
衛泓應了一聲“是”,然後細細地講了起來。
“之前娘娘召微臣來,說是晚上睡得不大安寧,讓臣調制些藥,臣領了娘娘的吩咐便在太醫院研究對胎兒沒有傷害的藥香丸。”
蕭景憂心不已,怎麽姐姐還有睡不好這回事?
是因為懷了這個孩子嗎?
“而臣在調制藥香丸的過程中,要用到好些藥材,便總是取藥斟酌,就是在取藥時臣發現,藥材的質量要比平日裏的次上不少。”
蕭景多看了衛泓一眼,沒想到衛泓的心思居然如此細膩。
倒是一個适合在這皇宮裏做事的人。
“臣沒有急着下定論,而是先尋了負責藥材采買的人來詢問,并且查看了記錄,采買藥材的人也知道這些藥是要給陛下和娘娘用的,不敢以次充好,都是買的最好的,此時微臣便猜測,是不是有人偷偷調換了藥材。”
而這一猜測,衛泓也沒有料到,會跟杜廣白聯系上。
“臣先是将藥材一一清點,詳細記錄了有哪些藥材有替換,再将這些藥材放在一起來分析,臣發現,這些藥材加在一起,和陛下如今所服食的丹藥竟然能混成毒藥。”
蕭景明白為何姐姐會叫他入宮了。
自那些術士進宮以來,蕭菁就吩咐了太醫院,要暗自用藥調和丹藥的毒性,以保龍體康健。
而皇帝已經服食了好幾個月的丹藥,在這其間,杜廣白又配合着丹藥的毒性來給皇帝下慢毒。
皇帝的身體,怕是虧損了太多太多。
“微臣有了這個發現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便立即禀報了皇後娘娘,娘娘帶着人甕中捉鼈,找出了敢給陛下下毒之人,只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杜大人。”衛泓說起來也很是唏噓。
杜廣白能夠當上太醫院的院判,足以證明他的醫術有多麽高超。
也能夠說明,杜廣白有多麽受皇帝信任。
而就是這樣一個受到皇帝信任的人,在暗地裏居然想要謀害皇帝的性命。
蕭菁把這件事報給了李懿,李懿當即就氣得吐出了一口黑血,如今人還暈着。
作為一個身懷六甲的人,蕭菁不可能還去侍疾,同時李懿吐血暈倒的消息也不宜外傳,這後宮裏的女人,除了蕭菁,沒有人知道李懿暈倒了的事情。
蕭菁在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消息,同時将杜廣白和那一幹術士全部都給抓了起來,由禁軍看押,只等李懿醒來後再處置。
“衛太醫,你先下去吧。”蕭菁道。
衛泓知曉自己的任務已然完成,便起身告退。
沒了外人在,蕭菁才說道:“如果陛下這一暈,還能起來,那便是好的,若是起不來了,你得讓大家早做準備。”
皇帝要真是駕崩了,蕭菁肚子裏的孩子又尚未出生,連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都沒有,到時候必定會生出動亂來。
蕭菁人在宮裏,宮外不能顧及過來,而且這幾年宮外都是蕭景在經營,一旦有變亂,只能讓蕭景去組織人手。
蕭景緊緊握住蕭菁的手:“姐姐放心,我會辦好的。”
若是李懿不行了,他們也控制不了朝局,那他就讓周允楓幫忙保護姐姐。
“你随我去看看陛下吧,順便也試試能不能從杜廣白的嘴裏撬出幕後主使來。”蕭菁扶着肚子起身。
“月珂姑姑,快給姐姐傳轎。”蕭菁這麽大的肚子,蕭景哪裏能放心讓蕭菁自個走着過去?
月珂給姐弟二人都傳了轎來,由宮人擡着去了紫宸殿。
紫宸殿如今是重兵把守,禁軍大統領親自把關,保管連一只鳥都飛不進去。
“皇後娘娘。”禁軍大統領見到蕭菁,連忙行禮。
“林大統領,可有人到紫宸殿來過?”蕭菁問道。
林鴻答道:“回娘娘的話,沒有任何人靠近過紫宸殿。”
蕭菁:“杜廣白呢?”
林鴻:“由禁軍裏三層外三層地看着,他跑不了,也死不了。”
蕭菁:“那好,本宮先去看看陛下的情況,你把杜廣白給帶過來,本宮親自審問。”
“是,臣這就去辦。”
蕭景扶着蕭菁慢慢地上臺階,生怕蕭菁腳下不小心打滑。
李懿躺在龍床上,太醫院的太醫除了衛泓都在此地了,眼睛都不敢閉盯着李懿,時不時的就要去把個脈,摸摸額頭溫度。
要是李懿出了點什麽事兒,他們的身家性命怕也難保。
“陛下如何?”蕭菁走進寝殿,由蕭景扶着坐下。
李公公是個有眼力見的,立馬就往蕭菁的背後塞去一個軟枕。
“回皇後娘娘,陛下氣急攻心才導致暈厥,臣等配了藥喂陛下服用,再等一等才能見效。”太醫院副院判李紳回禀道。
“那陛下的龍體就拜托給諸位太醫了。”蕭菁揮了揮手,“你們都先下去吧,本宮留在這裏陪一會陛下。”
衆太醫便先行退出寝殿,只留了李公公在龍床邊守着。
蕭景不禁将李懿給打量了個遍,未免有些唏噓。
李懿本值壯年,體格向來很好,他為人多疑、狠辣,卻不知怎麽就偏偏信了江湖術士,追求起了長生不老。
若這世間真能有長生不老,那早就有其他皇帝捷足先登,開萬世統治了,又何須等到今時今日?
“皇……後……”
蕭景正發着愣,就聽見李懿開了口。
李公公欣喜不已:“陛下您終于醒了啊!”
蕭菁立即又将太醫給喚了回來。
李紳等太醫回了寝殿,一一給李懿把了脈,又問了李懿的感受,方聚在一起讨論病情。
“皇後,杜廣白那個混賬在何處?”李懿此時心裏還憋着火,也靜不下心躺着,幹脆坐了起來,打算将杜廣白給料理了。
“林大統領馬上就押着杜廣白過來。”蕭菁回禀道。
李懿背靠着枕頭坐在床上,疲憊地閉着眼:“那好,皇後和朕一道來審問。”
蕭景小聲問道:“姐姐,我可要回避?”
蕭菁搖搖頭:“無事,你就留在這裏。”
蕭景看向李懿,這皇帝确實沒有要趕他出去的意思,他便安心留在寝殿內。
林鴻不多時就押着杜廣白到了紫宸殿,杜廣白身上是上了枷鎖的,憑杜廣白一介文人醫生,沒有鑰匙絕對打不開。
杜廣白自知自己犯下的是何等重罪,也沒有哭着喊着求李懿開恩,只是如同平常一般,跪下給李懿請安。
“臣參見陛下。”
和請安不同,杜廣白這一跪,李懿不會再讓他起來。
“杜廣白,你知道,朕想問什麽。”李懿氣息不穩,說話都有些浮。
杜廣白也沒有裝糊塗:“臣确實知道。”
李懿:“那你,自行交代吧。”
杜廣白磕下頭去:“臣自知罪孽深重,請陛下賜死。”
李懿笑得咳了起來,蕭菁立即叫了李紳,李紳上前給李懿順氣。
“好一個罪孽深重。”李懿指着杜廣白,“朕是那般信任你,你最後給朕的,就只有罪孽深重四個字?”
杜廣白一言不發,堅定等死。
蕭景瞧着都累,他就不信杜廣白無緣無故會謀害皇帝,而且還和江湖術士打配合。
“陛下,您先歇息一會兒,由臣來問此人,可否?”蕭景拱手問道。
李懿點了點蕭景:“你是皇後的胞弟,定然如同皇後一般聰慧,那就你來吧。”
蕭景:“是。”
李懿卧病在床沒什麽力氣,蕭景卻有的是勁兒,說話聲音都敞亮不少。
“杜廣白,我問你,你受人指使謀害陛下,可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蕭景厲聲問道。
杜廣白身子顫了顫,只是開口仍然不變,請皇帝賜死:“臣無人指使。”
蕭景:“陛下給予你萬分信任,若不是受人脅迫,你又何必冒險謀害陛下?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杜廣白老眼失神:“臣,确實無人指使。”
蕭景:“連誅九族這樣的大罪杜大人都願意承受,看來威脅杜大人的,比九族還要嚴重。”
林鴻此時道:“侯爺,經我們查證,杜廣白無父無母、無妻無子,一直以來都是孤身一人。”
蕭景挑眉:“是嗎?”
他慢慢走近杜廣白,彎下腰:“人要麽為了父母妻兒,要麽為了財富地位,杜大人是看着也不像是在乎財富地位的人,可你又沒有父母妻兒,難道杜廣白一把年紀了,還能有個情人……或者私生子不成?”
蕭景此言一出,杜廣白很明顯地顫抖了起來。
“看來我猜對了啊。”蕭景繞到杜廣白的身後,“那杜大人,到底是為了情人,還是私生子,亦或是兩者都有?”
杜廣白腦袋重重磕到地上:“臣只求一死!”
蕭景冷笑:“你想死就讓你死,那也太遂了你的意了,不如把你的情人孩子給找到,找到之後先讓他們死,再讓杜大人死,杜大人以為如何?”
杜廣白瘋瘋癫癫地笑了起來:“蕭侯爺,你別在吓唬我了,殺了我罷!”
蕭景:“杜大人不願意說,那也無妨,就讓我們來扒一扒杜大人到底有什麽秘密。”
若非不能直接在李懿面前問出杜廣白是否與城陽公主有關,蕭景當真想拿這個來試一試杜廣白。
很顯然,最希望李懿死的,目前看來只有城陽公主。
“陛下,不如先将杜廣白關押着,待審問完那些術士之後,再做定奪。”蕭景請示李懿。
李懿剛醒過來,精力不濟,也實在是沒興趣看杜廣白一心求死,便允了蕭景。
“皇後,你們去審那些術士,朕睡一會兒。”只是坐起來片刻,李懿就感覺無比疲累。
伺候着李懿重新睡下,蕭景陪着蕭菁去了外間,把那些騙子術士給提來審問。
這些術士沒有杜廣白那樣的骨氣,只稍微威脅了一番,就盡數交代了。
“我們、我們本都是在各地行走的游方人,突然有一天就有人找到我們,問我們想不想要潑天富貴,大把大把的銀子,任由我們花,我們平日裏游方也就是騙騙老人的多,那人當場就掏出了一百兩銀子來,我們沒有見過,就、就答應了他,跟他一塊到京城來。”
蕭景嘲諷道:“你們還真是将人為財死體現得淋漓盡致。”
術士們都縮着脖子,像一只只鹌鹑,周圍禁軍又手執兵器,他們怕得要死。
“後來我們到了京城,見識過了京城的繁華,就更不想回田間鄉野去騙那幾個小錢,那個把我們帶來京城的人,也沒有說會将我們送進宮,等我們知道我們是要進宮給皇帝煉制仙丹之後,已經上了賊船,下、下不去了,我們這才硬着頭皮進了宮。”
蕭菁反手砸了一個茶杯:“你們明知丹藥有毒,會危害龍體,怎麽還敢一直做?”
術士們瑟瑟縮縮地趴在地上,不敢擡頭,吓得直哆嗦。
“提了你們來就好好說話,再扯這些有的沒的,就立即将他們拖出去亂棍打死。”蕭景威脅道。
有了蕭景這麽一通威脅,術士交代起來就簡潔了許多。
“我們入宮給陛下煉丹,一個是想着只要陛下不出問題,那我們就有潑天富貴,甚至是極高的地位,多少人在我們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還有一個就是,如果我們不進宮為陛下煉丹,那個人就會立刻殺了我們,進了宮之後要是敢反水,也會殺了我們,我們實在是怕死啊!”
蕭景:“哦?那你們給陛下煉仙丹,就不怕死了是吧?”
這些人還真是懂什麽叫富貴險中求。
“把你們給陛下煉制丹藥用的所有材料全部寫下來,一個字都不許漏,以及支使你們的人有什麽特征也都寫下來。”蕭菁冷聲道。
“是是是!我們肯定好好寫!”
小命都要不保了,也不是杜廣白那種硬茬子,立馬就配合得不行。
“林大統領。”蕭景朝林鴻招招手。
林鴻附耳過去,聽蕭景一番吩咐:“是。”
蕭菁:“好了,把這些人都給帶下去。”
禁軍又把術士給拖拽了出去。
等林鴻帶着人出去,蕭菁才問:“你方才同林鴻說了什麽?”
蕭景壓低了聲音:“我懷疑支使術士的是城陽公主的人,就讓林大統領用那幾個術士來釣魚。”
要是能逮到這條大魚,收獲可不小。
就是杜廣白始終不張嘴,這令人頭痛。
“姐姐,我再去審一審杜廣白,詐一詐他,你歇着。”蕭碰了碰蕭菁的肚子,“懷孕之人不要勞累,有什麽都交給我去做。”
蕭菁撫摸着蕭景的頭:“我的弟弟真是長大了,都能護着姐姐了。”
蕭景蹭了蹭蕭菁的手掌心:“無論我長多大,永遠都是姐姐的弟弟。”
杜廣白就關押在紫宸殿後面,由禁軍嚴加看管,蕭景不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地方。
這是一間光線很差的屋子,在紫宸殿會有這種屋子,蕭景也不太想去猜這屋子裏到底關過多少人,又死過多少人。
“杜大人,我來跟你聊聊天。”蕭景把禁軍都譴了出去,自己和杜廣白面對面坐下。
杜廣白對蕭景有幾分警惕,随意盤腿而坐的他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挪。
蕭景察覺了杜廣白的動作,微微勾唇,但是并沒有揭穿。
“杜大人這把年紀,應該很羨慕別人家兒孫滿堂吧?”蕭景問道。
杜廣白撇過頭去:“有什麽羨慕不羨慕的,一個人是過,一家人也是過。”
蕭景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有自己在乎的親人陪伴,絕對和孤獨終老不一樣。”
杜廣白眼睛睜得略開些:“侯爺是想套我的話?”
蕭景微微一笑:“杜大人不願意說,我再套杜大人的話又有何用?”
杜廣白擡擡被枷鎖束縛住的手,指了指門:“既然如此,那侯爺便請回吧。”
蕭景:“杜大人又何必急着趕我走?我還沒與杜大人聊夠呢。”
杜廣白:“我與侯爺之間,無甚可聊的。”
蕭景手肘放到膝蓋上,下巴擱到手上,以一個自下而上的姿勢注視杜廣白。
杜廣白越發不自在。
“杜大人,我最近新認識了一個人,我想你也認識。”蕭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地來了這麽一句。
杜廣白:“侯爺在京城裏炙手可熱,能認識我認識的不是很正常?”
蕭景攤手:“可是,杜大人怎麽知曉,我說的那個人是在京城,而不是在南狄?”
杜廣白陡然擡頭,目光淩厲。
蕭景輕“啧”了一下,看來他還真猜得不錯,杜廣白果然和城陽公主有關系。
“杜大人,看來你是認識城陽公主了,就是不知,城陽公主是拿什麽威脅了你?你就非得給城陽公主賣命?”
這一點,蕭景百思不得其解。
杜廣白一瞬間沒了意志,往牆上一倒,枷鎖發出碰撞聲。
“侯爺,如果我說了,你能否想辦法保我家人性命?”杜廣白啞聲問道。
蕭景:“這是自然。”
要杜廣白真的給出了什麽重要線索,對城陽公主有巨大的打擊,那他自然是要幫杜廣白一把的。
杜廣白靠着牆,虛喘了好一陣氣,才緩緩道來:“我的父母妻兒,外出時遭遇山匪,乘坐的馬車跌落了懸崖是假的,他們是被城陽公主給帶去了南狄。”
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杜廣白回憶起來仿佛歷歷在目。
他那時還只是太醫院的一名普通太醫,不是院判,一日他回了家,發現家裏人都不在家,而家裏只有一個全身都包裹得只剩下眼睛露出來的黑衣人在等着他。
“你的父母妻兒,我們公主就帶着去南狄了,要是想他們平安無事,那就聽我們公主吩咐,你要是敢有異心,就把你的親人一個一個殺了分屍,再還給你。”
杜廣白垂淚:“我不能看着我的家人死去,所以只能聽從吩咐,只是除了當年一句讓我成為太醫院院判,成為陛下最信任的太醫,就沒有再找過我,我都快要忘記此事了,可去年,又給我發了命令,讓我配合,暗殺陛下。”
不光是給術士打配合毒害李懿,還有從去年就開始的,杜廣白給李懿調制的藥香,就是有問題的。
杜廣白醫術十分精湛,他又是院判,誰也不會平白無故去懷疑院判有問題,更重要的是,李懿信任杜廣白。
就因李懿的信任,杜廣白給李懿調制的藥香,有引人多夢的作用,李懿也從未懷疑過是杜廣白動了手腳。
“陛下長期聞那藥香,多思多夢,就難免會回憶起當初奪嫡之争,夢裏都是先帝的皇子們來找陛下報仇的畫面。”
蕭景終于明白,為什麽李懿會忽然迷上長生,原來是不想死、不敢死。
“我做此事也是膽戰心驚,可我的家人都在南狄,我無法不管他們的性命。”
蕭景坐得久了,腿麻,便站了起來,垂眸看着這個年老的老人家:“那你又如何确認,你的家人還活着?”
京城和南狄相隔千裏,城陽公主就算是把人給殺了,那也未可知。
杜廣白:“因為我每年都會收到我爹娘和妻子寫的信,他們的字跡我認得。”
蕭景終究是沒有将“字跡也是可以模仿的”這句話給說出來。
太過殘忍。
萬一城陽公主沒殺杜廣白的家人呢?
“杜大人,你謀害陛下一事已然暴露,沒有了利用價值城陽公主不會再留下你的家人,我會想辦法找人幫你救你的家人,可你也知曉,兩地相隔甚遠,不一定能來得及。“蕭景道。
杜廣白費力地跪直了身體:“謝謝。”
蕭景轉身:“我會讓你備下筆墨,杜大人一五一十地寫下來,簽字畫押吧。”
杜廣白情有可原,畢竟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城陽公主的手裏。
可要是真的李懿悄無聲息地就駕崩了,皇子也沒有,城陽公主還虎視眈眈,到時候內憂外患,不知有多少家庭會妻離子散。
其情可憫,其罪當誅。
蕭景審問完杜廣白,得到了答案便回去尋蕭菁。
蕭菁屏退了左右,留了蕭景說話。
“杜廣白說了?是和城陽公主有關?”
蕭景嘆息:“是,除了城陽公主這個禍害,也再找不出來旁的人能等待多年來謀害陛下了。”
真是越想越神奇,原本他們也是想要李懿死的,李懿早早地死了,才能去地下謝罪。
可李懿又不能死在不該死的時候,為此,他們是殚精竭慮。
“姐姐,陛下的身體……太醫怎麽說?”蕭景小聲問道。
蕭菁不住揉起了太陽穴:“李紳他們說,陛下的身子虧損得嚴重,好好養着也許還能多活幾年,要是沒養好,可能就只能活幾個月。”
城陽公主尚且在暗處謀劃着,李懿要是不撐起來,那真是要亂了套。
“總之你回去同周允楓說,早作打算吧,無論城陽公主何時發兵,絕對不能讓南狄軍隊越雷池半步。”蕭菁道。
蕭景抱住蕭菁:“姐姐,你辛苦了。”
蕭菁淺淺笑道:“還好姐姐有你。”
宮門落鑰之前蕭景得出宮,到底他身無官職,留在皇宮中不合适,而且李懿下午睡過去之後也沒有再醒過來,無法請示,所以蕭景緊趕慢趕地出了宮。
蕭景一到丞相府就下了馬車往潇雨院趕,錦繡追都追不上。
“周允楓!”蕭景沖回潇雨院,就拽着周允楓進了屋子裏說話。
周允楓:“怎麽了這是?”
蕭景一路跑得氣喘籲籲,周允楓連忙倒了水喂給蕭景,蕭景也渴得要命,就着周允楓的手就喝了一大杯。
“周允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同你說。”蕭景在皇宮時還要護持姐姐,一派淡定,此時抓着周允楓的手卻有些發抖。
周允楓一下一下地給蕭景輕輕拍着背:“小景,你慢慢說,不要着急。”
有周允楓在,蕭景一路上的急迫也平息了下來。
“城陽公主利用太醫院的院判和術士給陛下下毒,雖然沒有立即毒發,可也因為突然得知真相而氣急攻心,一下子身體就扛不住了,太醫說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年,陛下就會駕崩。”蕭景握緊了周允楓的手,“我擔心城陽公主發兵,你要讓關寧軍早早做好應戰的準備。”
周允楓将蕭景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裏:“好,交給我來辦。”
蕭景還将杜廣白的請求也告訴了周允楓:“若是他的家人還活着,咱們能救便救。”
可若是被城陽公主殺害了,那杜廣白,也只能帶着悔恨,到地下與他的家人們團聚。
杜廣白謀害皇帝,李懿斷然不會放過他,處死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包括那些術士,都難逃一死。
“我去找老褚他們,你就在家裏等着我。”周允楓抱住蕭景,“小景,別怕,這天下不會亂。”
蕭景眼眶發熱:“嗯,我相信你。”
周允楓去找褚飛航他們,蕭景也沒有閑着,他去找蕭授。
如今李懿已經只剩下半條命了,而他們在背地裏做的事情肯定不能放到李懿面前,否則他們還得死在李懿的前面。
蕭景無人可用,只有找蕭授幫忙。
這是蕭景第一次找蕭授幫忙,要幫的就是一個事關天下安定的大忙。
蕭授聽完了蕭景倒出來的消息之後,無比震驚:“你都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他都沒有查到勤國公府背後的刺客有城陽公主的影子,蕭景卻知道,蕭景還不止知道這個。
“父親,陛下也許活不了太久了,您是丞相,事關大渝,您不能坐視不理。”蕭景鄭重道。
蕭授急着在屋子裏來回踱步,他萬萬沒想到蕭景悄悄摸摸的搞出來了那麽多事情啊!
“換句話說,父親,只要能撐到姐姐生下皇子,您以後是什麽身份地位不用我多說,可要是城陽公主的陰謀詭計得逞,作為皇嗣外祖的您,難道還有機會活下去?”蕭景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蕭授最在乎的就是這個,蕭景說動了蕭授。
“你呀你,真是膽大包天!”蕭授扶着頭坐下,“小小年紀不要管太多,為父為官多年,還是有兩把刷子在的。”
蕭景從未拜過蕭授,此刻,他卻認認真真地拜了他這位不合格的父親。
“多謝父親!”
蕭授不耐煩地趕人:“回你的潇雨院去!別在我面前轉悠了,我看着頭疼。”
蕭景含淚一笑:“孩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