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左相vs.相公

左相vs.相公

宮槐陌确是在三日前成的親。

古人有言,人生四喜有二,“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句老話流傳至今,足以說明洞房花燭夜的重要性。

然而,本該是這樣一樁值得慶賀的事情,此時再回想,宮槐陌卻已是記不清了。

茫茫然回想,只記得那天鑼鼓喧天,炮仗齊鳴,他騎着高頭大馬,簪花披紅,輕霧中穿過整個金陵城,去迎他未來妻子的四擡花轎。喜轎迎到,他看着他的新婚妻子鳳冠霞帔下了轎,他攜着她拜過天地,目送她被人攙扶着送入洞房,心中卻好似分了一半的靈魂升到半空中,冷嘲着臉看着自己和身邊的這個女人就此結下姻緣——

他身處其中,但更覺是個局外人。

其後的賀郎酒上,有人高舉着酒杯扯着嗓子來恭祝他們燕爾新婚,舉案齊眉,熱鬧得好似那就是他們家的家事,在場的人便也都跟着喧鬧起來,祝福連連。他笑容清淡,一身喜服舉着酒杯言“多謝”,可是心裏卻沒有怎麽動情。

那天的熱鬧都好似隔着一層琉璃,都被他隔絕在外。便甚至連在賀郎酒上喝了個酩酊回房以後如何行的事,他都已記不太清細節了。

只記得第二日早上醒來,元帕上一道刺目的暗紅的血痕,惹人心驚。當時他宿醉醒來,頭痛欲裂,連身側睡得沉沉還未醒來的女人都沒仔細看一眼,就起身穿衣出了門。

房內昨晚行事過後的腥膻氣味濃重,空氣憋悶,唯庭院裏日氣清新,他在春日的早晨聞着紫丁香幽幽的花香,聽着小鳥清脆的啼叫,這才覺得頭痛好了些。

本來麽,至今為止也只見過一面的女人,他再努力入戲也無法熱絡起來。

“何況還是個南人。”宮槐陌在春色翠微雛鳥啁啾的暮春早晨裏譏嘲地想。

說起來第一次見面,其實是個再巧合不過的巧合。

那天是個雨夜,他因事去挽香樓請人吃飯。

從包廂裏出來時,忽聞轉角有人發生口角。宮槐陌向來對這些瑣事不耐煩聽,正準備邁步離開,對話中的那個名字讓他止了步。

“司徒靜,你看看你自己,沒有幾年就要到而立了,你覺得你還嫁得出去嗎?人老珠黃,半老徐娘,狗看着你都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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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靜,三月前剛剛升任當朝左相,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女子升任相位,其時發生時舉朝皆驚,一時間,從王公貴族,到庶民百姓,無人不聞這個名字。聽見這個名字出現在對話中,宮槐陌第一反應是愣了愣。

随即就有一個清秀的聲音響起:“司徒昱,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另一個跋扈的男聲冷笑了一聲:”哼,我是不想管,但奈不住外人提起司徒府都會忍不住提起最近剛剛升任的左相,問起她如何至今還嫁不出去,是不是有什麽隐疾,抑或是磨鏡?司徒靜啊,書是要讀,可別讀成了個沒人要的黃臉婆啊。”

司徒靜聞言心中也起了惱,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那麽,司徒昱,若真是像你一樣,十三歲就跟着二叔偷偷逛青樓,搞大了妓女的肚子,回來要爹收拾你的爛攤子,這樣難道就更好了嗎?”

言下之意,他一個荒淫至此的人,根本沒有立場指責她。

司徒昱被司徒靜戳到脊梁,氣到顫抖:“好好,司徒靜,你好樣的!你現在同我耍狠有什麽用,有本事回府的時候同爹耍狠啊。看你到時候還能不能威風的起來!”

“老女人!”司徒昱一邊說着一邊用肩撞過司徒靜,氣沖沖地下了樓。

轉角邊,司徒靜被司徒昱撞到牆上,背後發出砰的一聲響,顯是撞得不輕。等到司徒靜再起身站直,神色間就帶了一絲怆然。

何以一直獨身至此?何以爹為她安排好的親事她都看不上眼?

她失魂落魄間行屍般下樓,腳下一個沒注意,突然一個踉跄,身邊伸過來一只手扶住了她。

“小心。”

許是這聲音太過獨特,司徒靜聞言轉過身來,直愣愣地看着他。

宮槐陌收回了手,“司徒大人,下樓時可不能分神,要格外小心。”

這些叮囑他随手做來有種儒雅的溫柔,但他本人是不動情的,然而眼前的女人卻突然換了一副動容的神情。

果然是自己的這副皮相太好用了麽,宮槐陌心中自嘲道。

二人無聲靜默去到樓外,春初的夜裏,還有些料峭寒風,天上飄着絲絲小雨,他們止步檐下。

兩個人一時之間都無話,襯得身後的挽香樓越發人聲鼎沸,生意興隆。

司徒靜便在此時突然開了口:“宮槐陌,你送我回家吧。”

宮槐陌轉頭看她,她身後是飄着細細瀝瀝碎語的夜,挽香樓裏發出的燈光打在她一側的面頰,柔光讓她看上去更加溫順美好。

思及她的官位,宮槐陌沒有多事問她出門為何未坐轎子,只是神色清淺地說了聲“好”。

一柄雨傘,傘下二人雨中漫步,有雨絲斜斜飄進來,兩個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偶爾幾句閑談,都默契地沒有提起方才轉角一隅發生的事。

行得一段路,雨絲驟然變急,司徒靜轉頭去看宮槐陌,只見他手中撐着的傘微微傾斜,替她擋去了所有的細風斜雨,然而他自己另一側的肩頭,卻早已濕黑一片。

司徒靜将他向自己拉了拉:“宮槐陌,你進來一點。”

宮槐陌聞言依言照做。

接下來的路途中,他們有間或的肢體接觸。

待得行到左相府,門前的燈籠在雨夜中發出朦胧的光。

枝葉上挂着雨滴,府前一排矮松在夜色中越發青黑。

宮槐陌收了雨傘,立于檐下,“那麽,左相大人,宮槐陌就先走了。”夜色清寒,他身上的綢衣有清輝流瀉。

宮槐陌轉身,正要要撐開雨傘,突然,身後那個清秀的聲音開了口:“宮槐陌,我們成親吧。”

宮槐陌頓住,随即蹙了蹙眉,轉身。

“我知道你還沒有娶妻,适才……适才司徒昱的話你也聽到了,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一直沒有成親,但……你願意和我成親嗎?”

女人溫順的臉上有着些微的緊張,短短的一瞬裏,宮槐陌想了很多事情。

他是北人。

少時家境優渥,但随後家道中變,他亦成了瘸子。

他讀書很聰明,會試一舉考中貢士,以當年北人中的第一名。

但即使如此,混到如今他也不過是個再卑微不過在別人眼中如同蝼蟻一般的芝麻官。

區區一個禮部侍郎,連見都不願意見他一面。他的鄉人,戮盡全力也無法考中會試。

而眼前的女人,眼前的女人,可以幫他。

沒有思索太多,宮槐陌說了“好”。

注:磨鏡,古代女同性戀的稱謂。

另,那個謀反案的時間點被我從百年前改到數十年前了。百年前就必須是三位數,但數十年前,就可以從10到99任我胡謅,這樣比較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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