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第六回名劍蒼粼
司馬卿顏得知慕容夜袖手旁觀,毫不猶豫抽出寶劍,卻見劍身猶如鮮血沁入,赤紅如焰,所掠之處,似毒蛇吐信,刁鑽詭異襲向瑤姬面頰!
瑤姬杏眸微凝,猛然突睜,右手迅速抽出袖中短劍格開襲來之勢,幾招相去迎來,都險險避開劍刃。
司馬卿顏卻覺得不對勁,本該封喉的塵霜劍今日怎會暗淡無光,為何身手迅捷如電的她卻顯得畏畏縮縮?不自覺地謹慎起來,只是相互你來我往見招拆招數個回合,只覺得瑤姬的劍法精深,卻失去了當年劍氣縱橫的滿身霸氣?!
然而,瑤姬卻覺得每一次迎擊都激得自己氣血沸騰,失去了內息護體,唯有精妙絕倫的劍法艱難抵擋,可在座的衆人皆是江湖老手,久觀之後,便已知曉原由,此時司馬卿顏內心已是暢快無比,因為仇人即将血濺當場,而兒子的仇就要報了!
略帶皺紋的老臉猙獰地笑着,手中寶劍夾着萬軍之勢似将瑤姬圍困之中卻不絞殺,只想在她臨死之前将其玩弄于鼓掌之間,以瑤姬微薄之力,實在難敵來勢洶洶的劍氣,腳步虛浮連連後退狼狽地躲避劍氣,然,眼前戲耍自己的劍尖緊迫相随,絲毫不給喘息的機會,受此奇恥大辱卻無計可施,只聞耳邊傳來衆人的嘲諷嬉笑之聲,一雙柳眉早已揪成一團!
滿臉盡是怒容,一咬牙竟将身子迎向劍尖,只想一死了之?!
司馬卿顏笑了,笑容直達心底,毫不猶豫擊出長劍,興奮地高聲喊道:“我成全你!”
杏眸緊閉,等待致命一擊,然而,劍尖至于瑤姬脖子數寸之時,一股外來的肅殺劍氣襲向司馬卿顏,迫使劍尖偏離軌跡,不得已矯健地側翻險險避開劍氣,瑤姬眸子猛然睜開,尋向擊出劍氣之人,衆人皆回眸,目光齊聚院落門口處……
卻見一名陌生男子身着灰色長袍,眉目不羁,整個人透着一股勁健就似他衣衫上繡的一簇簇墨竹,竹葉如劍,竹竿似弓,風姿秀逸地注視衆人,右手一柄長劍垂于身側蓄勢待發,劍身散發着幽幽青光,寒氣逼人。
這不速之客是誰?衆人皆疑惑了,就連被救下的瑤姬也是滿臉茫然,顯然不認識此人。
院內江湖人士衆多,也并非無人識得他是誰?例如坐于席間悠閑喝酒的慕容夜唇瓣輕勾,挂着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卻顯得漠不關心。而蹙着眉梢目光緊緊揪着男子手中薄劍的呂馨蕊臉上盡是不确信,仿佛在說:“真是此劍?!”
柳憶清凝視了男子許久,內心盡是好奇,這與慕容夜可以媲美的俊逸男人是誰?忍不住詢問道:“聶夫人,這人單槍匹馬闖了進來,對着這麽多江湖人物都面色不懼,怎未曾在江湖中聽過此人,您見多識廣,可識得此人是誰?”
呂馨蕊眸子盯着那柄青光隐隐的薄劍,當年手持此劍馳騁江湖之人居然還歷歷在目,并未随時間流逝而淡忘,不禁輕搖着頭笑道:“那柄薄劍乃是玄鐵精金鑄成,光華如碧波粼粼,紋理如清風徐來,看似毫不起眼,卻斷金如泥,尋常刀劍逢之必折,劍名曰:蒼粼!”
此劍名一出,衆人皆震驚回眸看向呂馨蕊,議論紛紛地相互詢問道:“真是此劍?!”呂馨蕊朝着司馬卿顏默默地點了點頭,得到确定的答案,衆人轉回頭看向男子時已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司馬卿顏眉梢緊蹙卻直言道:“閣下與瑤姬是什麽關系?她可是江湖中人共誅的妖女,與她沾上關系對閣下的聲譽可是會照成很大損害!”大手一揮,指着在場的諸人再道:“這麽多的江湖豪傑在此,都是與瑤姬上至家仇,下至為武林除害,瑤姬今日必誅!所以閣下還是勿管此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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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神情淡淡,絲毫不将司馬卿顏的勸解放在心上,目光投向瑤姬身上,上下巡視一番,見瑤姬安然無恙,暗淡無光的眸子瞬間變得神采奕奕,臉中雖看不見笑顏,卻能感受到男子緊繃的臉已柔和許多。
瑤姬回視男子,柳眉輕蹙,似在腦海中不斷搜索,久久凝視着這張只需見過一次便不會忘記的容顏,搜尋許久,卻未尋到有關他的任何記憶,可內心緊繃掙紮着,迷茫尋不到答案,仍不停息告訴自己應該認識此人?應該認識他!而他到底是誰?與自己有何關系?
司馬卿顏眼神來回打量起二人,內心也在掙紮:“他們兩人到底是何關系?蒼粼在他手中,如果他力保瑤姬,我又該如何?難道真要放了這妖女?”一想到此處,連忙搖頭否決:“她是殺死我兒的仇人,此仇不得不報,在場與這妖女有仇的也不止我一人,只要聯合起來,即使他手中有蒼粼也無法分神保護妖女安全撤退,最終兩人都要死在此地!”一想通,唇角一勾問道:“公子,你可想好了?在場的英雄豪傑皆要為武林除害,如果公子為武林安危着想,現在離開咱們絕不阻攔!否則……”
“否則如何?”男子蔑視地掃過衆人,冷笑譏諷似地忽然轉身走向瑤姬,握着瑤姬的手凜然道:“在下絕不阻攔想要尋仇或者揚名立萬的諸位,但,要殺瑤姬,需先踏過本人的屍體,否則一切免談!”
瑤姬低着頭,看着玉手外包裹得寬大手心,這是如此真實與溫暖,在此之前從未感受過,此次在劫難逃時他都挺身而出,這份恩情又該如何相還?而自己對他竟然一點印象也無,擡眸想好好看一看站于身前為自己抵擋一切的男子,卻無意識地瞥見了慕容夜,那雙凜然逼人的眸子,似乎亦再告誡自己大婚之前他所說過的話,那場完整的交易!頓時握着塵霜劍的玉手不覺一顫……
男子背對着瑤姬,忽然握着瑤姬玉手的手心一緊,堅定的話語道:“我帶你離開。”話盡,便拉着瑤姬向大門處走去。
衆人一見兩人即将離開,紛紛亮出武器攔在大門處,只是劍拔弩張對視着卻未有一人敢拔劍相向,皆是你看我,我看你。
過了許久,人群中亦不知誰高喊了一句:“他不配持有蒼粼!蒼粼是為江湖除奸懲惡的正義之劍,不會為了一名妖女對正義之士拔劍相向,殺了他!為蒼粼尋找新的主人!”此話一出,方算衆人出師有名,紛紛效應齊聲高呼:“為蒼粼尋找新的主人……!”
聽見此話,男子唇角挂着冷笑,不屑與這些自诩江湖正義之士多做口舌之争,手中薄劍一揮,劍氣橫掃身旁空置的桌椅,‘砰’的一聲巨響,衆人的高呼聲皆被此聲淹沒,随之而來的,是指向衆人的蒼粼劍!
赤裸裸的挑釁讓衆人再也按耐不住,以司馬卿顏為首,二十餘名高手與無數江湖散人皆運起內力灌注在武器之上,對兩人發起猛烈攻勢,刀招沉猛、劍走偏鋒,來勢洶洶猛若浪奔,以雷霆之勢至四面八方罩向兩人,無一人不使出渾身解數将看家本領用盡,此次揚名立萬的機會可謂千載難逢,可即将臨近兩人之時,衆人的目标即轉,不是手持蒼粼劍的男子,而是男子身後的瑤姬,只想将瑤姬斃于劍下,卻不敢迎戰男子,這本是小人行徑受人不恥,但是,利與名之間,利益遠勝于一切,勝利者有權将史實改寫!
這等淩厲的陣勢,江湖上恐怕難以見到,更難以尋出只身抵擋之人!
此時,卻見男子紋絲不動,那雙淡漠的瞳眸忽睜暴戾嗜血,滿身煞氣盡顯,柔和俊逸的臉頰早已變得陰沉凜酷又森然,只想将四面八方襲向瑤姬之人盡數斬于蒼粼之下。
衆人的攻勢已至眼前,忽然聽見男子仰天大喝一聲,蒼粼即出,劍影凄豔,猝然間忽見寒芒似璀星隕落掣飛而出,每一朵劍花撩起寸寸光影,每一炫光影後裹着一朵朵罂粟灑落,有若梅花綻放于庭院,卻未嗅到香氣撲鼻,只聞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萬頃碧波籠罩院內,一柄絕世蒼粼,數招曠世劍法,以一敵衆,本該所向披靡,只可惜他的身旁站得是瑤姬,高手過招,卻要無時無刻分神護着一位武功盡廢的弱者,不得已被動迎擊各處殺招,被牽手掣腳在原地,而明眼之人皆看得出瑤姬是他的死穴,所以,衆人毫不留情一連串猛攻猝襲向瑤姬後背!
未經思考,男子伸手一摟瑤姬腰肢,将其環抱胸前,右手蒼粼劍尖化作千道寒芒反擊回刺,寒芒未逝,身形回轉,劍身橫掃仿若雷霆電閃劈出寸寸劍影,數招可謂一氣呵成,院內盡是刀劍相交‘嗡嗡’的響聲,只見男子周身殘留下粼粼碧波的劍影。
在一片幻影重重的劍花下,爆呵尖嘯的慘嚎中,首先猝襲的數十條人影一吸之間紛紛震飛原處,而,手握刀劍的數名高手們踉跄倒躍,連連退後數步才穩住身形。
震飛的數十條人影摔至各處,當衆人回神一望時,才發現這數十人被蒼粼劍的劍花攪成數塊,只是不知是因為肉塊還粘着身體各處不忍分離,亦或是衣衫未被割破,屍體呈塊狀堆疊成團,血肉模糊。
而第一波進攻中僅存的數名高手,一人被斷一臂,一人右肩的血窟窿還噴湧着鮮血,一人手中寶劍抵着地面搖搖欲墜站于院中,從右肩橫至腹部可見約一寸深的劍傷,再深些許,恐怕要被斬斷身軀!剩下數人身上布滿深淺各異的劍傷,而此刻諸人的面上無不布滿驚怖之色。
場中央只聞沉重的喘息之聲,卻無人再敢多言一語!
場外觀看亦或蓄勢待發的衆人皆不寒而栗,有慶幸還未動手的,也有目光灼灼盯着男子的,但是以男子精妙絕倫的劍法與絕世寶劍在手,縱觀江湖想要找尋與其匹敵之人恐怕寥寥無幾。
被男子環抱于胸前的瑤姬,震驚之餘猛然擡頭打量起他,剛瞧見男子面容,不由自主地覺得心髒揪成一團,伏在男子胸前的玉手緊扯着他的衣裳,只見他神情森冷堅毅,一副處之淡然的樣子,然而,順着唇角流下的鮮血以及慘白的俊顏出賣了他,剛才第一波圍攻已在他周身各處留下十來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卻見鮮血至傷口噴湧而出,如若不是瑤姬此刻身着火紅嫁衣,早已染成血人一個,但,瑤姬能感受得到,滾燙的血液不斷滲進嫁衣之內,如玉的素手已被染得腥紅!
男子環着瑤姬腰間的寬大手掌依舊沉穩,低下頭對着瑤姬淡淡一笑,慘白的俊顏本該顯得蒼白無力,但是,卻讓瑤姬內心為之一暖,心頭的震撼以往從未有過,忐忑不安的內心得到了安定,卻忽然想到了與慕容夜的交易,不敢多做他想:“他如此對我,我又豈能反戈相向!”
遠處原本坐于席間的婉瑤衆人早已站起身,一個個皆是神情緊繃,無涯看了一眼婉瑤,望着她面上的忐忑不安,而玉手早已緊握成拳,內心亦不好受:“從未見過她的臉上出現不安,是在害怕瑤姬活下來?那夜我才對她允諾,一定想法設法阻止這次婚宴,如今雖舉辦不成,但,只要瑤姬仍然活着,就有可能再與慕容夜成親,那讓婉瑤如何自處?!”想到将來會傷心的婉瑤,殺心即起,狠辣的眼神盯着瑤姬:“如果她死了,此次婚宴定舉辦不成,而我對婉瑤的允諾也能兌現,婉瑤就此不用再傷神!”想通這點,再看向男子:“他武藝高絕,雖然重傷在身,以我之力,恐怕也無必勝把握,真要冒這個險?可是在衆多武林高手面前手刃他,我在武林的威望可會提高許多……”
無涯的內心争紮不已,想着得與失,還未想通,院內的高手已提起刀劍發起第二波攻勢,此次攻勢不同先前,只見以司馬卿顏為首,衆人圍攏而上,未再見到拼命三郎,衆人分別從男子前後、兩側持續發起攻勢,讓男子來回揮劍,而每次攻擊似點到為止,逼得男子只能自衛,卻找不到攻擊點。
幾輪攻擊後,瑤姬可以感受到摟在腰間的手再無先前有力,而男子沉重的身軀已依靠在自己身上,所站之處皆被鮮血染盡,內心顫抖自問着:“他早已失血過多,是怎樣的信念支撐着他,直至現在還未倒下?”
男子如鷹的眸子盯着司馬卿顏,劍眉緊蹙,忽然唇瓣挂着一絲冷笑,沙啞似奄奄一息的話語低聲道:“就憑這種下三濫的招式想讓我屈服,也未免太小看我鳳隐!”話語間,已見劍花四起,青芒暴漲,将臨近身旁二人攔腰斬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起攻勢直擊司馬卿顏,阻擋在身前之人還未回神,已是身首異處,然,斬殺數人後,身法未減反而越發迅捷!
淩厲的劍招震撼了圍殺的衆人,竟無一人敢阻攔此劍,蒼粼劍游刃在衆人之間,眼看劍尖抵達司馬卿顏之時,一股劍氣突襲鳳隐後背!
身後劍氣剛勁迅猛,鳳隐深知以此虛弱不堪的身子強行接下此招,必定兇險,而後再無還手的餘地,可若不接下此招,眼看司馬卿顏就要命喪蒼粼之下,豈不白白錯失了大好良機?衡量得失,胸前的瑤姬還需自己守護,決不可橫沖直撞,心中所想,身形即轉避開劍氣。
鳳隐還未着地,已聞一人號令群雄:“大家一起上,他已失血過多,只要繼續耗下去,他撐不了多久,到時即可手刃他們為死去的江湖豪傑報仇雪恨!”有人領頭,衆人似尋回了勇氣,再次群撲向兩人。
聽見說話者那熟悉的聲音,瑤姬的內心早已是五味雜陳:“你就這麽想置我于死地?就為了向她證明你的心底除了她,再也容不下第二人?!”滿是怨憤的眸子猛然擡起,看向場外的婉瑤,那抹白色,純淨得像天上的仙女,可是內心?殺人于無形,從來不需自己動手!
孿生姐妹,看着對方的容顏,就似照鏡子一樣,然而,鏡子的外與內卻是截然不同的神色,一張麗顏滿是怨憤,恨不得将其剝皮拆骨;而另一張卻是愁眉不展,楚楚可人,向世人訴說着:此事與她絕無半點幹系。
無涯的劍已至瑤姬身前,劍招狠辣,直擊心窩,尋不着半絲猶豫,瑤姬的心已冷到谷底,而鳳隐的眸子異常冰冷,冷得将人要凍結成霜,毫不猶豫提劍格開迎面的劍招,只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蒼粼劍帶着滿腔無處發洩的憤怒刺向無涯心窩,然,劍勢再快,卻瞞不過瑤姬的雙眼,當蒼粼劍即将抵達無涯胸前之時,瑤姬失聲驚呼道:“不!”整個人就似驚弓之鳥,本能地撲向鳳隐的右臂,以身軀阻攔他即将對無涯的致命一擊。
鳳隐無法理解為何她的反映會如此劇烈,而整個身軀已是動彈不得,容不得深思細想,本應抱着瑤姬躲避劍刃,卻為時已晚,‘撕’的一聲,無涯的劍尖毫不猶豫沒入鳳隐左肩內,再偏些許恐怕就已貫穿心髒。
‘咳’一連數聲輕咳,幾滴鮮血濺在瑤姬靥上,此刻瑤姬覺得靥上的鮮血在不斷灼燒着肌膚,眼角可以清楚瞧見那柄寒氣襲人的劍刃沒入他的體內,卻不敢擡眸去看一眼他的表情,抱着男子身軀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定恨我吧?以命相守,而我卻做了劊子手。”
無涯臉中勝利的笑容顯得猙獰,手中的劍尖一攪,似要鑿開一個窟窿,鳳隐的左胸已是鮮血直流,可□□上的痛怎比得上內心?滿是受傷的神情打量起無涯,心想:“他與瑤姬是什麽關系?為了他寧可錯失逃生的機會,用我的命去換他?!”一股無名之火灼燒在胸口,卻在這時,衆人群起而攻之!
握着蒼粼劍的手由瑤姬懷中猛然抽出,整個身軀竟從劍刃上拔起,一瞬間噴出的鮮血像泉水湧出,迅速點了周身數處大穴,以劍格擋襲來的衆人,只可惜一己之力又是傷痕累累怎能力敵衆人,卻見一把闊刀已臨近瑤姬,刀刃随即向其後背斬下,然,手中蒼粼要阻攔衆人,眼看刀刃落下卻分身乏術,竟毫不猶豫身形一轉以後背抗下此刀!
第七回遲來的宴
震撼、內疚種種從未有過的心緒一瞬間湧上心頭,眼眶內蒙上一層薄霧卻未察覺,心緒仍然沉浸在他以身軀擋刀那一刻,至他出現,即使身前再多仇敵,也無法傷害自己分毫,來不及接下的刀劍均用身軀抵擋,這一道道深可見骨、血流不止的傷口哪一道不是為自己所留,反觀自己,除了血染的嫁衣,至今還是安然無恙,內心不斷自問着:“為何?為何?為何我如此對你,你仍要護我?!”如果說瑤姬獨闖江湖數年內心早已練成頑石,如今頑石再堅硬,亦要被他今日之舉所化。
一人得手,衆人皆感信心大增,他再強也是血肉之軀,也有死穴,既然他想英雄救美,以命相守,那麽便成全他!
又一人突破碧波粼粼的劍網,躍至兩人身前,提劍便刺向瑤姬後背,本能地摟着瑤姬避開劍尖,哪知後背刀傷過深,劇烈的疼痛致使身法過慢,難以避開劍鋒,‘撕’的一聲,瑤姬的袖子至右臂處均被劍刃割破,整條右手裸露在外。
卻見冰肌雪膚的右臂上刺着一株紫色曼陀羅花,妖冶豔麗,而局外穩坐椅子上悠閑品酒的慕容夜忽然臉色劇變站起身來,眸子帶着一絲震驚緊盯着刺青,喃喃自語道:“是它?怎會在她右臂?!”急迫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婉瑤,目光落在婉瑤衣衫盡遮的右臂上,滿臉盡是疑惑。
“隐,今日乃是瑤姬有負于你,這份恩情,若有來生定當鞍前馬後!”話盡,袖中塵霜劍悄然落下,擡手便向胸口插去!
然,劍還未至,手腕即被鳳隐緊緊握住,俊顏已是滿臉怒容,卻未看一眼瑤姬,凜然道:“你不會死!”
堅定的話語讓瑤姬不覺一愣,他已是傷痕累累,倘若獨自一人闖出困局我能相信,而帶上我,若能逃脫又豈會有現今之局?再說除了這些武林高手,場外還有一個他!慕容夜與我的交易可是讓我在他背後下陰招卻不取他性命,以慕容夜的威望、武藝、城府為何做此有失光明磊落之事,我至今仍未想通,可隐堅定不移的話語讓人無法不信服。
“你不是一個輕生之人,不必為我而選擇自盡,如若你死了,我依然會帶着你的屍體離開,所以,你并不欠我。”
瑤姬目光灼灼地盯着鳳隐,話語帶着一絲迫切想要刨根究底:“為何?”然而,口中最終只落下二字,因為瑤姬也不知該從何問起……
卻聞鳳隐輕嘆了聲:“如若我無法将你救出此地,會有人再來接應。”
瑤姬一雙眸子驚愕地睜大,深思着鳳隐所說,表面上聽着合乎情理,可細想下來,為何會有人再來接應,前提是必須隐先死?
“原因你無需知道,只要保護好自己即可。”
“我與你們可謂素未謀面,卻以命相救,不值得。”
那深邃的目光看向了瑤姬,亦是第一次近距離地與她對視,過去的無數歲月中只是默默地跟随在她的倩影後,卻不敢貿然相識,甘願像一名影衛永不相見,今日之局實在超乎鳳隐意料,該感謝他嗎?沒有他哪來今日之局,也不知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對着瑤姬如實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欽阗城,那日你正為姜榕的診費愁苦,不得已在臺上獻舞。”
“什麽?!”這一連串的驚訝使得瑤姬目瞪口呆,驚得不是第一次相見早已事隔多年,而是鳳隐竟知臺上獻舞的是瑤姬,而不是婉瑤!
看着震驚的瑤姬,唇瓣不由得輕勾,可惜四周皆是虎視眈眈的仇家,只能對着瑤姬溫聲笑道:“我比你想象中的要知道許多。”
瑤姬亦是沉醉在深邃的目光下,唇角一勾,猶若梨花綻放的笑顏堅定道:“君不負吾,吾亦随君共赴黃泉。”
不管此話出于道義也好,虧欠也罷,讓甘願赴死的鳳隐不再輕視自己的性命,為了她也定然要博上一博!
然,聽見瑤姬的承諾,另外一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映:“呸!”無涯滿臉怒容,長劍指向瑤姬冷笑道:“鳳隐,你可別被這女人的外表所欺,她光鮮亮麗的皮下終是水性楊花!當時若不是清兒找到她意圖不軌的罪證,我早已娶她過門,現在竟有臉說:随君共赴黃泉,與我解除婚約還不足一個月,已經攀上逍遙門主,今日大婚便是最好的證據,你說她的身邊同時存在幾個男人?!”
瑤姬只覺得可笑,不因無涯所言引人發笑,而是感到自己從未了解過他,為自己愚蠢的付出感到可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瘋狂的笑聲中夾着苦澀、悲涼,掃視了一眼圍殺之人,冷冷道:“原來你與他們沒什麽不同。”
無涯戳之以鼻冷哼道:“狡辯。”怒然擡劍便向瑤姬揮去,往事種種只想結束在此劍之下。
于此同時,餘下衆人一同發起招式,內息均聚一處迸發而出,直襲瑤姬正面,而兩側均有高手突襲,此次夾擊讓鳳隐退無可退,閃不能閃,只能硬抗。
鳳隐有心讓兩人脫困,卻能力有限,今日真要喪命于此?
以此殘破身軀硬抗衆人合力一擊,瑤姬亦知除非奇跡出現,否則必死無疑,玉顏堅決,由鳳隐身側一轉,雙手至他臂上環于後背,整個人貼在他胸前,竟以身軀抵擋這合力一擊!
劍氣若豹,迅猛敏捷,眨眼功夫已至,鳳隐對禁锢自己的瑤姬卻無計可施,然而,兩人身前忽現赤紅魅影,揮手間合擊之勢皆破,未見華麗招式,只尋院內至此人足下塵土飛揚以圓狀席卷而出,狂風呼嘯卷起衆人衣襟,無不擡手遮眼,風止、塵落,睜開眼時無不愕然瞪大眸子滿臉震驚。
原本閉眼扶于鳳隐懷中求死的瑤姬,未見劍氣貫穿身軀,不免疑惑,擡眸順着神色複雜的鳳隐目光轉過身看見了它,一柄漆黑如墨的刀刃,刀脊與刀把處一只蛟龍盤曲其上,卻見手握此刀之人将刀刃微轉呈蓄勢待發之勢,亦讓瑤姬看清此刀,刀身如墨卻如玄冰通透,頗有一刀舉天,瓦解冰消的氣勢!目光從此劍移至此人,滿臉已是不可置信,他竟然會為自己接下合力一擊?!
“慕容夜!你竟出爾反爾?!”司馬卿顏忍不住,終吼聲大喝追問原由。
“在下既未允諾,何來悔諾之說?”
此話激得衆多武林高手直打哆嗦,司馬卿顏脹紅着老臉,滿是老繭的手指着慕容夜惱羞成怒道:“你坐于席間觀局不正是不再過問此事?”話剛止,其餘衆人皆高聲附和道:“對!司馬門主說的極對!”一副副嘴臉皆寫道:你這話是強詞奪理,若不給衆人一個說法,非踏平此地。
赤紅的背影轉過了身子,瑤姬心髒猛然一頓,蹙籠的煙眉下盡是疑惑,久久凝視着眼前看不透的他,褪去了溫文爾雅的外表,骨子裏散發着王者所具的壓迫感,而後背緊貼的身軀異常緊繃,兩人目光交錯看似平靜無痕,然,夾在兩人中間的瑤姬只覺得經歷了一場生死大戰,就在即将喘不過氣時,壓迫盡消。
慕容夜笑了,笑容直達眼底,然而,口中吐出的話語卻将在場衆人打入寒窟:“她是吾妻。”
此話雖短,在場任何一方不由得揣測其中含義,鳳隐卻知,此話是對自己所說,他要自己親手把心愛的女人交給他做妻子,否則瑤姬非死于此!手中蒼粼緊握,劍身似發出嗚嗚的低咽之聲,手背盡是青筋,心愛之人不能守護還要送于他人懷中,這種羞辱何人能忍?
瑤姬似才反映過來,連忙轉過身,雙手緊緊抓在鳳隐兩臂上,一雙杏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鳳隐堅定道:“我寧可與你一同赴死,也不願嫁做他人茍活于世!”然,鳳隐一雙眸子暗淡無光,不知看向何處,只是沉默地擡起左手将右臂上的玉手扯落。
看着抓在自己手腕的那只寬大手掌,竟不由自主傻笑起來,明明握着手腕卻是拒絕自己,喃喃自語道:“娘說得對。”擡眸時目光已是冰冷,手腕一轉,狠然抽回,目光似箭盯着鳳隐再道:“男人皆不可信!”
至始至終,鳳隐再未看一眼瑤姬,沉默無言地轉過身走了幾步,便身形一躍翻過牆頭消失在衆人視線內,無人膽敢阻攔這殺神,即使他已是強弩之末,随着鳳隐的離去,恍惚間剛才的血戰從未發生過,只是一名戲劇性的游客,可是屍橫院內一堆堆的肉塊卻向衆人證實了這不是一場夢。
瑤姬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堵圍牆上,牆上芳草萋萋,極目凝望,所尋之人已然離去,只留下空空的高牆矗立眼前,将自己阻隔在方圓百米之內,她的歸處又在何方?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氣,将頭仰起,看着一望無際的蒼穹,眼眶中溢滿的水珠始終未曾滑落。
清風徐來,火紅的倩影一頭灑亂地墨發飛揚,本該是一副令人沉醉的畫卷,卻讓慕容夜覺得凄涼、不忍,憶起年少的自己,這種孤獨寂寞的味道從未離開過,原來她與自己竟是同類人,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人。
在衆人仍然議論紛紛之時,無涯已厲聲追問道:“逍遙門主此話何意?”
慕容夜連頭也未回,只将左手一揮,便響起噼裏啪啦的腳步聲,眨眼功夫,院內盡是手握寶劍,身着黑衣,臉帶面具的守衛。
柳憶清臉色微變,帶着一絲惶恐小聲嘀咕道:“這慕容夜既桀骜不馴又自負,竟敢公然挑釁群雄,就不怕在場的高手群起而攻之?”
呂馨蕊笑了笑,神色中盡是欣賞:“像鳳隐那種強者為了保護至愛,可以湧現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可是卻有弱點;而慕容夜這種強者,強得讓人尋不着一絲弱點,因為他無牽無挂,無情無義,連自己的性命亦可棄。”
柳憶清的眼神在慕容夜與婉瑤身上打轉,唇角微微勾起譏諷道:“一個連性命亦可棄的男人,怎會真心娶婉瑤,我看只為了飛天堡的勢力才多次上門提親。”
呂馨蕊未再理會清兒,只是蹙着眉梢疑惑自語着:“為何鳳隐全然相信慕容夜一句:她是吾妻,便将至愛托付于他?即使是慕容夜也難以将瑤姬保護的無微不至?怎會如此‘信任’?再加上上一代的恩怨,他們不應該是仇人?真是匪夷所思。”
場內,兩方人馬對峙着,無一人敢輕舉妄動,作為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人願意受人脅迫而低頭屈服,寧可戰死也不妥協,否則顏面盡失如何立足江湖,無涯劍眉一挑冷笑道:“逍遙門主恐怕打錯算盤了,在江湖中打滾的衆位英雄豪傑豈會受你的威脅!”
“諸位最初趕至霖隆府,可是為喝在下的喜酒?瑤姬乃是在下即将過門的妻子,在我的府上動人,諸位英雄的臉面重要,難道我慕容夜就是一個好欺負的主?再說,此次喜宴,瑤姬未傷一人,諸位卻苦苦相逼,又是誰的不是?”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無涯剛想拔劍相向,竟被司馬卿顏一手橫于胸前阻攔下來,頗為驚訝地順着司馬卿顏的目光望向院內,卻見原本席外觀戰随同而來的各路英雄家眷皆被慕容夜的手下以圍剿的方式圈禁起來,雖未拔劍相向,然而,只要兩方開戰,恐怕圈內之人将無一生還。
無人膽敢多言一語,自己的性命猶可棄,家人的性命不可抛,被人如此威脅卻要忍氣吞聲,人群中不由得有人吼道:“你堂堂逍遙門主竟做出挾持家眷要挾江湖俠士,傳了出去,就不怕世人恥笑?”
聽見此話,瑤姬只能冷笑作罷,所謂的江湖俠士竟是些自說自話、欺軟怕硬的小人,這江湖還有俠義之道可言?複雜地目光看向無涯與慕容夜,他們二人都先後要與自己成婚,可到頭來自己從未了解過他們,連以命相護的他,最終亦是離去,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名利?”慕容夜譏諷地笑了,眸子瞥了一眼說話之人,冷冷道:“在下行事乖張在江湖上已是人盡皆知,向來只随自己喜好行事,世人的看法,與我有何幹系?”冷眸看向圈內的家眷毅然道:“我想諸位早已有所決定?”
衆人皆是議論紛紛,卻隐約能聽見相同的字眼:“他真敢?”
卻見慕容夜眉梢輕挑,下颚一擡,守衛似得到示意,‘唰唰唰’的抽劍聲響起,劍刃皆抵在家眷的咽喉之處,嬌嫩的皮膚已被利刃劃破,年齡稍小的孩子早已失聲驚哭。
“住手!”立刻有人高聲吼道,随後亦不知誰領的頭,卻見衆人手中武器皆回鞘,雖是怒目切齒,卻不再敢言一語。
“武器已卸,還望逍遙門主立即放人!橋歸橋、路歸路,将來江湖相見再向逍遙門主讨回今日之仇!”
然而,慕容夜只是笑了笑,話題一轉道:“既然諸位大俠千裏迢迢來參加在下的喜宴,又怎能堂未拜就匆匆離去?”話盡,無視衆人嗔怒睜目,緩緩走向瑤姬,身旁一名丫鬟竟将紅綢遞了過來,院內随即響起敲鑼打鼓的歡快樂曲與恭賀新婚的炮竹聲……
眼前刺眼的紅綢讓瑤姬恨不得撕成碎片,卻深知徒然發洩內心的憤怒只會讓仇者快,所以靥上含笑,身體向前微傾,于慕容夜耳邊輕聲低語,似在挑釁道:“逍遙門主棋盤上的子雖已穩操勝券,倘若子毀,又當如何?”
然而,未随瑤姬所願,慕容夜不怒反笑,笑容如沐春風,一雙幽深的眸子似早已看穿瑤姬的心思:“子毀勢必波及甚廣,許是與此子連成一片之子皆棄,棄子的下場想必瑤姬姑娘比我要更加了解。”
瑤姬猛然轉頭看向慕容夜,兩雙眸子相隔數寸對視着,其中暗藏的洶湧不言而喻:“逍遙門主除了挾持親友這一招,還能想出更好的要挾方式?”
慕容夜右手一拍額頭,懊惱道:“瑤姬姑娘說的是,許是這招用途之廣毫無新意,在下不才實在難以想出更為簡單快捷的法子,如若姑娘有心提點,在下願聞其詳。”
然,瑤姬只能嗔怒睜目,慕容夜見瑤姬不再回應,伸起手将瑤姬散落肩上的長發撩至身後,意興闌珊地嘆息道:“看來實在難求更為上層的法子,在下愚鈍,唯有效仿前人。”話盡,對着身旁的丫鬟一使眼色,丫鬟恭敬地将紅綢遞于瑤姬眼前。
玉手似萬鈞之重,麗顏盡是不甘卻無可奈何,猛然将紅綢至眼前扯落,緊握手心,指間發出‘咔咔’的響聲。
丫鬟将瑤姬的墨發一轉便高盤頭頂,金燦燦的鳳冠罩于發髻,玎玲相撞的珠簾遮掩起紅妝朱唇,一切打理妥當,已聞高聲的話語道:“請新郎、新娘拜堂成親。”
兩人皆跪,聽着司儀的話語:“一拜天地!”瑤姬沉重的頭顱磕向地面,少了曾經的頹然心碎,餘下了不甘與恨意。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禮成,婚宴的結局并未因種種變故有所變化,只是遲了數刻,卻讓行走江湖之人無法忘記這一日以累累屍骨作為見證,用血渲染,跪于血泊宣誓的新人。
“慕容夜在此感謝遠道而來參加喜宴的諸位賓客,只道別院太小難以挽留諸位,恕在下故不遠送。”左手一揮,守衛的長劍齊齊收回鞘中,退居一旁。
院內盡是獲釋後相擁的喜泣之聲,一張張容顏雖喜,然而,內心無不對慕容夜恨之入骨,只可惜此地是霖隆府,滿院持劍帶面具的守衛未謀其面,江湖中卻人人皆知,乃是逍遙門的十八麒麟,雖未全員出動,但,以力戰鳳隐殘存下來傷痕累累的諸人再攜家眷大戰,只是自掘墳墓,所以,衆人毫不猶豫選擇了隐忍默默離開此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仇報。
無涯看着依次離開霖隆府的衆人,深知斬殺瑤姬再無可能,而對婉瑤阻止喜宴的承諾也未兌現,神色尴尬地走向婉瑤,急忙解釋道:“此次是我魯莽,本以為除去那禍害便可阻止這場喜宴,未曾想到最後慕容夜會與她拜堂成親将她力保下來,下次……”
話未說完,婉瑤已從無涯身側走過,未曾看上一眼,聽之一語,神色平靜地穿過人群,走向那對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