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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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乾坤倒置
欽闐城新一輪的魁首比試此刻正如火如荼地展開,臺上正有一名舞藝出衆的名門小姐在表演白纻舞,幾個大回旋,惹得臺下掌聲震耳……
作為一名觀者,鳳隐并不專業,神色中透着恍惚,好似霧裏看花,視線落在舞者身上,卻又不像,因為注視舞者的眼神裏寫滿空洞。
“據聞你當年袅娜多姿的倩影至今還讓人無法忘卻,我倒是十分好奇那一枝獨秀的傾城之舞究竟是何模樣?”癸鳳繭注視着臺中旋轉身姿兩道水袖随舞翻飛的女子,又道:“希夫人可是見過那一夜絕倫的舞姿,相較今年的參賽者,仍是鶴立雞群于其中?”
希夫人沉默了片刻,徐徐道:“碗瑤的舞蹈讓人深深感受到其中蘊藏的情感,不染塵埃的年紀卻隐有滄桑,眼神中帶着一種悲怆絕望讓人陷入其中不可自拔,這一局舞者中我還未曾看見有人能将情感在舞中表現的如此淋漓盡致。”将視線從臺中收了回來,看向身旁的碗瑤,柔笑道:“不過至此再也沒看見碗瑤跳舞,這是我一直惋惜感慨的事情。”
碗瑤似不在意地淡笑:“希夫人也是知道的,奪魁那一年我回府後便扭傷了腳,至今仍未痊愈,這舞恐怕是不能再跳了。”
“是我的不是了,竟還提起你的傷心事。”
癸鳳繭看着希夫人與碗瑤和樂融融的場面話,不由得翻白眼,無趣地看向一旁的鳳隐,嘲弄着:“莫不是整日裏都在刀尖上度過,沒見過女人跳舞?眼睛都不眨一下,或是你們男人見了美女,都這副德行?”頓了頓,嘀咕道:“怪不得庭院見了碗瑤,就差眼珠子沒瞪得凸出來!”
對于癸鳳繭的嘲諷,鳳隐只用沉默來回答,目光透過臺上不斷回旋起舞的女子,恍惚記憶深處也有那麽一名女子站在同一個地方,翩翩起舞,它的舞姿在腦海中不曾忘卻,只是那張臉,總是籠罩在濃霧裏,任憑自己如何驅散濃霧,始終不曾看清,只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濃霧中,再也尋不到。
“這種情景想必非常難得一見,竟能在你的臉中看見神傷?!”癸鳳繭凝視鳳隐的深情變得怪異驚訝,撇撇嘴喃喃道:“這種虛有其表,未顯內涵的舞姿,你竟然還看的津津有味,看來男人見了美女還真是同一副德行,原來你也不過是一個正常男人。”
癸鳳繭也不指望鳳隐給予回應,只是在自語中疏解煩悶,眼角随意一瞥,竟看見正對角的寧字廂房內站着一位神色悲涼、欲言又止的女子,她的存在無疑勾起了癸鳳繭的玩心,回神看向身旁的鳳隐,唇角挂着邪邪地笑顏:“我還有事離開一會。”話盡,獨自離開觀臺,與人借了筆墨寫起字條來,卻見紙條中寫到:“戌時,冷香亭,隐。”
吹着字條中漸幹的墨跡,笑意更濃,朝着随同而來的下人一招手,道:“将這張字條送給寧字廂房的瑤姬姑娘,不要讓不相幹的人看見字條的內容。”
接過字條的下人了然地恭敬應答了一聲,便辦事去了。
癸鳳繭尋了一個偏僻角落視線極佳的位置,看着遠處不同方位的鳳隐與瑤姬,笑嘻嘻地自語道:“至死不渝?我就不信一個忘了過去的人,還會對你至死不渝。”
不消一會,寧字廂房內的瑤姬神色悲涼轉而變得欣喜,獨自一人向廂房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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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盤高挂蒼穹,那圈環繞月亮周圍的光弧讓人不覺妖冶,好似群魔亂舞,預示着即有大事發生。
手中拽着字條,站在冷香亭內坎坷不安的瑤姬,只想着如何向鳳隐詢問過往種種,盼望一直沉積在內心深處的疑惑能一一解開。
一會,遠處傳來‘嗒嗒嗒’的腳步聲,只是這聲音不似男子沉穩,反而窸窸窣窣,讓瑤姬不由得滿心疑惑轉過身望去,卻見來者如同在照鏡子般,竟連神色皆相致,二人皆道:“你?!”
瑤姬臉色不善,柳眉早已緊蹙,敵視的目光赤裸裸地注視碗瑤,冷冷道:“今日我沒空與你糾纏,你往哪來,最好滾回哪去,否則休怪我不客氣,将你踹回遠處!”
聽這驅趕鄙夷的話語,碗瑤卻未氣惱,反而清冷的麗顏中尋見難得一見的柔和,溫聲細語道:“一個姑娘家深更半夜來這等偏僻之地,恐不合适吧?”
瑤姬嘴角一抽,冷冽道:“姑娘?!”
碗瑤玉手放于唇邊,遮起一抹笑顏:“你不是黃花大閨女嗎?我稱你為姑娘有何不妥?”
這話聽在瑤姬耳中,好似赤裸裸地譏諷,譏笑自己雖與慕容夜成親,卻是一樁有名無實的利益婚姻,雖然事實如此,瑤姬并不願與慕容夜發生關系,可如今卻被最厭惡的女人拿來作為嘲笑自己的把柄,頓時怒火中燒:“胡說八道什麽?!你才是一個姑娘家半夜三更跑來偏僻之地,幹着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是與人有約,與你不同!”
“與人有約?”碗瑤神色微變,柳眉輕蹙,追問道:“你與何人需要半夜三更私會于此?”
袖中塵霜劍頓時落下,劍尖指在碗瑤喉前三寸左右的位置,目光森冷,吓唬道:“本姑娘耐性有限,今夜甚忙,沒空與你瞎折騰,倘若你再糾纏不清,我可不敢保證聶大小姐還能否安然離開!”
然而,碗瑤處變不驚,臉中絲毫尋不着慌張害怕的神色:“我……”話還未盡,忽覺一抹身影逼近,‘當’的一聲,瑤姬手中的塵霜劍落在地板上,而此刻瑤姬的咽喉正被鎖在一只修長手指中!
瑤姬怎麽也未曾想到,再一次相見是這般情景,念念不忘之人現今卻滿身肅殺之氣鎖着自己咽喉,只要指尖微使力,這纖細的脖頸就将被碾碎,生的渴望,讓瑤姬的玉手不由自主地抓在他的手腕上,企圖掰開這只手,得到解脫。
“隐,快住手!”碗瑤驚慌失色地扯着鳳隐的手臂,眼神注視着早已因為缺氧,容顏扭曲大口呼吸的瑤姬。
鳳隐當看見瑤姬的塵霜劍指着碗瑤咽喉時,內心的憤怒無以言語,這個被江湖稱為血色羅剎的女人,被癸鳳繭說的內心歹毒堪比蛇蠍的女人,今日親眼所見,只覺得該死!然而,當手指鎖在她纖細的脖頸處時,猶豫了;指尖在她嬌嫩的皮膚中越陷越深時,顫抖了;看着她呼吸越漸困難時,終眼睛一閉,臉撇向一旁,手指頓時松開。
瑤姬只覺得虛弱無力,身子摔倒于地,趴在地板中大口呼吸着,然而,整個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不已,內心吶喊道:“他要殺我?他要殺我?!”然而,卻不敢再擡頭去看一眼他那冷酷又陰霾的神色,那種只會在他面對即将成為死屍的敵人時才有的神情,而此時,他卻用這種嗜血的眼神盯着自己。
碗瑤一見鳳隐松手,急忙蹲下身子想要攙扶瑤姬,玉手将要碰觸到瑤姬時,卻被她狠狠掃開,怨憤郁結的話語好似掩飾她內心的脆弱,向着碗瑤吼聲道:“滾開!我不用你假惺惺地對我做表面功夫!”
被推倒坐在地上的碗瑤,玉手停洩空中,欲言又止地注視着瑤姬,蒼白無力的話語道:“我只是單純的想扶你。”
鳳隐立于一側閉上雙眼,仿佛要平息內心不知從何而起的驚濤駭浪。
許是月亮藏在雲層裏,冷香亭內昏暗無比,瑤姬的頭顱壓得低低,眼眶中溢滿的淚水想必無人看見,遮在袖子內的玉手伏在地板中早已顫抖不已,話音卻仍然透着淡定自若:“這條賤命你若想要,我便雙手奉上,免得弄髒了你的手。”
‘咔’鳳隐緊握的拳頭發出清脆的響聲,內心的驚濤駭浪不知為何難以平複,瑤姬的話就像一把利劍狠狠插進心頭。
碗瑤深深凝視了瑤姬一眼,才道:“夜已深,若是一會見了約見之人,還是早些回府才是。”
“約見之人?”瑤姬自嘲地笑了,擡眸仰視鳳隐挺拔的背影,沉穩依舊,只是那身冷漠早已将自己阻隔在外,鎮靜地敘述着:“以前,我不曾了解過你,現在,我依然不曾了解你,我們終究是兩個陌生人,沒有任何交集。”話盡,拾起塵霜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由鳳隐身旁而過的瑤姬,風拂青絲,衣袂飄然,凄豔似血的紅衣顯露出無窮無盡的悲怆,可鳳隐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離去,就如她所言,兩人沒有任何交集,她的出現讓鳳隐莫名的心動,只可惜記憶中尋不到關于她的任何記憶,即使心再痛,終是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她越走越遠……
瑤姬如同行屍走肉般漫游着,不知何去何從,當略微回過神時,已不知身處何地,眼前是滿院懸挂的被單,想來此地該是夷醉樓內清洗雜物的院子,看着遠處放置的數口水缸,腳步匆匆奔了過去,拾起瓢子掬水便往頭頂澆下,嘩啦啦的流水濕了一地,冰涼的清水讓瑤姬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然而,瑤姬似乎還未得到滿足,一瓢接着一瓢,眸子緊閉,身子在冷水的澆灌下,顫抖不已,只是思緒卻未凍結,那過往的記憶猶如潮水湧來“我第一次見你是在欽闐城,那日你正為姜榕的診費愁苦,不得已在臺上獻舞。”“我比你想象中的要知道許多。”……
許久,嘩啦啦的水聲終于停了下來,玉手撐在水缸邊,瑤姬神色恍惚地望着水中倒影,那是一個滿臉愁苦、狼狽不堪的女子,忽然覺得倒影中的女子好是陌生,這樣一個懦弱的女子是誰?是誰?!
玉手揮動拍打着水面,企圖發洩內心的郁結,只是适得其反,思緒越來越清晰,終忍受不住內心的煎熬,高聲吶喊道:“為什麽?為什麽?!既然我只是一名過客,為何不要命的護我周全?!”
也許拍打累了,也許嗓子喊啞了,無力地順着水缸滑下身子,呆洩地坐在地板中,蜷着腳靠在水缸邊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件外衣罩在瑤姬身上,來者修長的手指溫柔地勾起瑤姬散落在臉頰上的幾縷發絲,見瑤姬未有絲毫反映,終無可奈何似得沉沉嘆了口氣,用外衣将瑤姬包裹的嚴嚴實實,再将她打橫抱起,然而,剛抱起瑤姬,她便掙紮不已,企圖離開他的懷抱。
“別動。”
霸道命令似的口吻讓瑤姬不由得擡起頭看向他,卻見他的臉中寫滿溫怒,還隐着擔憂,瑤姬終乖乖地停止掙紮,靠在他的懷中,好似貓咪溫順蜷着身子一動不動。
男子抱着瑤姬直向卧雲閣而去,站在閣外的守衛一見來人,即迎上前恭敬道:“門主。”
“準備一桶熱水,找名丫鬟來伺候,另外派人回主屋請姜大夫來此。”
夷醉樓的下人辦事極其利索,不消一會,姜榕已坐在床邊為瑤姬診脈,看着熟睡的瑤姬,嘆了口氣:“背上的傷口剛結痂還未恢複,這會感染了,人又受了涼,發着低燒,若不好好調理,恐怕又要惡化。”頓了頓,惱怒道:“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每次受傷都不當回事,非要把人折騰的死去活來。”轉過頭怒視一旁的慕容夜,語氣不善:“你就帶她出來一夜,她人就成了這幅摸樣,逍遙門主可真是一個好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