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晚上十點,Echo酒吧門口,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跑緩緩駛停。
酒吧的泊車員恭敬地迎上去,拉開車門。
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從駕駛座下來,把車鑰匙遞給泊車員,略一點頭,便往酒吧門口走去。
走進酒吧,震耳的歌聲和人聲傳來,樂聲剛好有個停頓,像是故意的留白。這個空檔,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入口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量很高,英俊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領帶齊整,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面。
這樣的男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吸引人的視線,更何況,這是在C市最大的GAY吧。
李經理忙迎上來:“沈先生,今天還是老位置嗎?”
沈書臨微微一笑:“随便坐坐。”
李經理哪敢對貴客随便,領着他到一個較為清靜的角落坐下:“今兒新來了一批酒,嘗嘗鮮?”
“行了老李,你去忙你的吧。”沈書臨說,“有事我會叫你。”
李經理這才離開。
Echo是一家高端會員制GAY吧,最低檔的普卡年費都不便宜,銀卡、金卡和鑽卡就更不必說了,一年的年費相當于工薪階層好幾年的工資。但沈書臨手裏的卻是終身鑽石黑卡,這卡從Echo開業至今,也只辦理了一張而已。
說來奇怪,沈書臨來得不算太頻繁,不忙的時候會來小酌兩杯,勾搭他的人不計其數,他卻總是獨來獨去,極少和人交往,連逢場作戲的伴侶都少有。
一來二去,李經理和他熟了些,終于問出了緣由。
“露水情緣,一夜狂歡?”沈書臨說,“我要的不是那些。而且,我有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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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經理聽出來了,沈先生想要的是長久穩定的關系,最重要的是——他要幹淨的人。這下李經理不得不搖頭了,現在這個年代,想在GAY吧裏找個幹淨的男人,那真是槐樹上要棗吃——強人所難了。
周五晚上的音樂格外熱情,鼓手和貝斯手興致高漲地伴奏,舞池中,服飾各異的男人在跳舞和扭動。漆成亮紅色的鋼管上,穿着暴露的男人展現着身材,同四周的人眉來眼去。
沈書臨脫下西裝外套,松了松領帶,解開兩顆襯衫扣子,靠在真皮沙發上。煙剛含在唇間,一左一右便伸出兩個打火機來,同時蹿出橘色火苗。
左右兩個男人充滿敵意地對視一眼,同時道:“讓開!”
左邊的男人橫眉倒豎:“我先來的,你讓開!”
右邊的男人不甘示弱:“沈先生一進門我就跟着他了,該讓開的是你!”
沈書臨叼着煙略低下頭,避開那兩簇火光,從衣兜裏拿出火機來,好脾氣地沖兩人一笑。
正要點上,身後又湊過來一個腦袋:“沈先生,煙不是這麽點的。”
他說着,嘴裏含着煙從沈書臨肩上探過去,将燃着的煙口湊到那根未燃的煙旁。
沈書臨拿走唇上的煙,笑容開始冷了:“我不喜歡。”
三個男人悻悻地離開了。
這麽一會兒的工夫,桌上已擺滿了各色的雞尾酒,杯底壓着寫了聯系方式的紙條。有的更直接,用馬克筆将電話寫在了杯壁上。
侍應生端着托盤,将一杯雞尾酒放在桌上,向不遠處指了指,說:“沈先生,這是那位先生送的。”
沈書臨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染了金發的白皙男子沖他揮手,他收回目光:“不必再送來了。”
煙霧吸入肺中,又緩緩吐出,沈書臨的目光從場間掃過,在某處停頓了一下。幾十步開外的角落裏坐着一個年輕人,穿着簡單的白T和牛仔褲,正低頭玩着手機,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一根煙燃盡,沈書臨在煙缸裏按滅了煙頭,向角落走去。
“一個人嗎?”
聲音沉穩清冽,混在嘈雜的人聲和歌聲中,卻并未被淹沒。與此同時,一陣雪松混着檀木的淡香飄來。姜一源擡起頭,确定了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
他答:“不是。”
沈書臨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介意我坐這裏嗎?”
姜一源聳了聳肩:“随你。”
這麽兩句話,再加上幾秒的眼神接觸,沈書臨已經可以确認,這位小年輕不是常混圈的人。無它,眼神太幹淨了。
“你是什麽卡?”沈書臨在他身邊坐下。
“什麽?”
沈書臨一笑,并未回答,只是道:“能請你喝一杯嗎?”
姜一源看了眼他手裏的黑色保溫杯:“喝什麽?菊花茶還是熱水泡枸杞?”
沈書臨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裏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檸檬水,薄薄的大片檸檬鋪在杯口。他愉悅地笑道:“冰鮮檸檬水也不錯,或者——你想的話,熱牛奶也未嘗不可。”
姜一源嘴角微彎,似乎是想笑,可又止住了。他看向不遠處那張堆滿了各色雞尾酒的桌子,說:“你有免費的酒喝,為什麽要花錢買。”
“別人送的,當然不如自己買的。只有自己才清楚自己的口味,不是麽?”
“有道理。”姜一源贊同他,慢吞吞地又開口,“不過……你們GAY圈都是這樣嗎?有幾個錢就可以随随便便勾搭任何人,覺得對方肯定不會拒絕,你是這樣想的嗎?那很抱歉,你現在找錯人了,我不喜歡老男人。”
沈書臨剛想說話,兜裏的手機震響了起來。他說了聲抱歉,拿出手機一看,表情有點微妙。他沖姜一源點頭示意,拿着手機快步離開了。
姜一源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看着高大的男人穿過人群,大步往門口走去。中途接起電話,單手攏了攏搭在臂彎的西裝外套。
歌聲嘈雜,兩個男人在旁邊的沙發上擁吻。姜一源皺了皺眉,轉過身去拿手機發消息:快點,我要走了。
周赫:!!!!!!!
幾分鐘後,周赫撥開人群,氣喘籲籲地說:“別急啊,這才幾點。”
姜一源不耐煩:“你好了沒有?我無聊死了,手機都沒電了。”
周赫嘿嘿一笑:“我見到他了,和他跳舞來着,你沒在舞池看到我嗎?他約在這裏見面,我根本不敢一個人來,還好你陪我來了。”
看到桌上的檸檬水,周赫大呼小叫:“誰在酒吧裏喝檸檬水?!來來來,兄弟請你喝洋酒。”
“我不喝酒。”姜一源道,“你別忘了我的五盒顏料就行。”
他從小畫畫用的顏料都是國外某個小衆品牌,一盒要好幾千,放在過去根本算不上什麽。但他和家裏鬧翻了,他爸斷了他的經濟來源,所以他才為了五盒顏料陪着朋友來面基。
周赫卻堅持叫了瓶酒,又勸道:“你說你,和你爸鬧那麽僵幹什麽?他是不知道你畫畫的天賦,覺得你是在瞎折騰,但是你看看,咱們學院裏哪個老師不說你是天才?你坐下來和他好好談談,萬一他能理解你呢?對了,過幾天你不是要在畫廊辦展嘛,讓你爸去看看,聽聽看展的人是怎麽誇你的。”
姜一源神色冷淡,周赫又道:“……父子間哪有什麽過不去的坎?我看你爸就是面子上抹不開,你對他服個軟,讓他有面子,他絕對樂呵呵地解凍你的銀行卡,笑眯眯地打錢。”
姜一源還是不說話,周赫便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了,你覺得這地兒怎麽樣?”
“吵,煩。”姜一源這下子開口了,“你是什麽卡?”
周赫掏出一張銀色的硬質卡片:“普卡。你可別嫌棄,沒卡可進不來,會員可以帶一個人進來。”
姜一源這下子明白那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了。
他問:“你認識一個叫沈先生的人嗎?”
周赫正伸着脖子看舞池裏的鋼管舞,聞言一驚,酒灑了一半出去:“沈先生?是那位沈先生嗎?!”
“我怎麽知道是哪位。”姜一源不耐煩地說,“反正那人一進來,周圍的人全部在議論,我聽見他們叫他沈先生。”
周赫忙問:“沈先生是終身鑽石黑卡會員,據說他年輕英俊又事業有成,還是單身。我從沒見到過,你剛才見到了?長得怎麽樣?”
姜一源很公允:“挺帥的。”
周赫拉着他連聲問:“還有呢?他說話了嗎?聲音怎麽樣?他還做了些什麽?”
“他問我能不能請我喝酒。”
周赫倒抽一口涼氣。
“我拒絕了,然後……”姜一源回想起那個來電和對方的表情,“他女朋友打電話來捉奸,他慌了,跑出去接電話。”
“等、等等……”周赫艱難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沈先生是圈裏人,不會有女朋友吧。”
姜一源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就是男朋友?反正他挺慌亂的。”
“……喏,保溫杯都忘了拿。”
黑色保溫杯安靜地放在桌上。
周赫不相信:“沈先生何等人物,要是有了确定關系的男朋友,他不會再來Echo的。”
姜一源不怎麽關心地站起身,走出幾步後擰起眉道:“你走不走?再不走學校鎖門了。”
周赫忙跟上去。
過了兩分鐘,姜一源大步回來,黑色保溫杯仍在原地。他定定地看了兩秒,下定決心般拿起杯子,轉身離去。
黑色賓利駛入別墅車庫,沈書臨熄了火,撥了撥藍牙耳機,語氣頗有些無奈:“媽,我已經不小了,知道分寸。”
說了一路,他口幹舌燥,往水杯架摸去,那裏卻空空如也。
沈母是大學教授,語氣溫柔,娓娓道來:“之前給你介紹的幾個男孩子,都是家世清清白白的,你一概不滿意。你答應了媽媽不會在外面亂來的。”
沈書臨頭疼:“媽,那是個會員制的正規酒吧,沒有什麽不規矩的人,就算有,我也不會去招惹,您不相信我嗎?”
沈母只好說:“好吧,那你明天回來吃飯。”
沈書臨沉默。
沈母放軟了語氣:“你這回出差三個月,爸爸很想你。他老了,脾氣就是那樣,你喜歡男人的事,其實他心裏已經接受了,就是嘴硬,你要多體諒他一些。”
沈書臨說:“我在D市給您買了個手镯,眼力不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兒您給鑒賞一下。”
他這是答應了的意思,沈母很高興,嘴上卻道:“怎麽又浪費錢?我的镯子多着呢。”
“手镯又不嫌多。”沈書臨下車,關上車門,又囑咐道,“今晚要降溫,你們注意些,別着涼了。”
沈母呵呵一笑:“明兒當面對你爸說。”
A大宿舍。
黑色保溫杯放在桌上,裏面不是菊花茶,也不是枸杞,而是某種長條形的綠色茶葉。
姜一源若有所思:“沒泡枸杞,也不算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