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姜猛龍果然守信,當天就解凍了兒子的銀行卡,還附贈了一輛杜卡迪最新款機車。
驟然恢複經濟自由,姜一源只是淡淡的,也沒表現出什麽欣喜。他在網上訂了幾箱顏料,換了新的畫具,又請宿舍的幾位朋友吃飯。
吃完飯後,幾人又去了KTV,點了一箱啤酒,抱着話筒開嚎。
姜一源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端着杯檸檬水,半天也沒喝一口,眼神飄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赫在他身邊坐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扯着嗓子道:“別發呆了!點歌去!”
前面的哥們兒正抱着話筒大吼:“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堪比鬼哭狼嚎。
姜一源回過神來,只看見周赫嘴巴在動,什麽也聽不清。他皺眉:“聽不見。”
周赫奇跡般地識別了他的唇語,又指了指他手裏的檸檬水,提高聲音道:“酒吧喝這個,唱K還喝這個,不至于吧!”
姜一源這下子聽見了,只道:“不會喝酒。”
周赫一臉不信:“你诓誰呢!”又湊到他耳邊問,“你這幾天怎麽了?天天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你爸逼你簽了什麽不平等條約?”
姜一源慢吞吞地說:“想畫展的事情。”
“畫展有什麽可擔心的?”周赫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多想,趁着有錢,好好體驗人生的美好。”
一首歌結束,前面的哥們兒喊道:“老周,你的歌!”
“來了!”周赫跳起來,接過話筒,又問姜一源,“你來?”
姜一源說:“不會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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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切了一聲,前奏結束,歌聲響起。
“還未戒掉,他留下給我,那動魄驚心……”
……
“寧為他跌進紅塵,做個有痛覺的人……”
……
姜一源覺得悶,放下杯子,離開了包間。
已經過了十一點,頭頂鑽燈閃耀,純白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燈光。走廊上空無一人,隐隐的歌聲從各個包廂裏傳出。
姜一源靠在牆壁上,從褲兜裏摸出一盒薄荷糖,含了一塊在嘴裏,慢慢嚼碎。
一陣腳步聲和笑聲傳來,他漫不經心地擡頭去看,便見一群人正進入走廊盡頭的大包廂,其中有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
姜一源站直,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按鈴叫來服務生,吩咐了幾句。很快,服務生送來兩瓶上好的紅酒。
“這個留下。”姜一源指了指金邊托盤。
服務生不明白他要托盤幹什麽,但這兩瓶酒的提成是他好幾個月的工資,當下爽快地把托盤遞了過去。
“還有這個。”
服務生低頭看向自己的黑色領結,驚訝地重複:“這個?”
*
天上人間包廂內。
沈氏集團市場部經理前幾天辦完了離職手續,市場部商量着搞了一場歡送,又邀請沈總一起。離職的是一位十幾年的老員工,是沈父當年的得力幹将,沈書臨便沒有拒絕,打算稍坐一會兒便走。
“想喝什麽,想吃什麽,随便點,不要客氣。”沈書臨道,“今天我請客,大家好好玩。”
已經離職的蔡經理端着酒敬他,感動道:“感謝沈氏多年的栽培,您今天能來,我真的很感動。”
淩晨有個越洋視頻會議,不便喝酒,沈書臨便以茶代酒,又說:“不要這麽見外,八年前若非你出了大力,沈氏也不會發展得這麽快。”他說的是沈父中風後的事情。
兩人又閑話了幾句。市場部的人點好了歌,起哄讓沈總唱。沈總說不會唱歌,大家不信,又讓蔡經理唱。
氣氛漸漸熱烈起來,沈書臨坐着聽了兩首歌,看了看腕表,距離會議還有一個小時。
正準備離開,包廂門開了。
一個穿着白襯衣黑馬甲的男生站在門口,端着金邊托盤,盤中兩瓶紅酒。
男生的目光穿過了重重人群,一瞬間就鎖定在沈書臨身上,清亮的聲音壓過歌聲。
“沈先生,您點的酒。”
眼尖的人認出了酒标,叫道:“沈總可以啊!這酒十幾萬一瓶吧!”
好幾個人湊過來,有人想拿起酒瓶看,姜一源伸手擋住,只看着人群外的那人。
沈書臨開口,聲音沉沉,只說了兩個字:“過來。”
姜一源唇角微勾,端着托盤走過去。
包廂很大,活脫脫一個大平層。沈書臨靠坐在真皮沙發上,襯衫袖子推到肘彎。他兩個手肘撐在兩邊扶手上,十指交叉,看着人越走越近。
姜一源把托盤放在矮幾上,饒有興致地說:“沈先生,又見面了。”
市場部的人精這下子瞧出端倪了,立刻有人移來屏風,虛虛實實地一擋,角落便是一處私密。伴奏也被刻意地調大聲,悠長的離歌換成了歡快的樂曲,有人拿着話筒大聲唱歌。
沈書臨坐着不動,擡頭打量着面前的人,許久,他說:“坐。”
坐?
坐哪裏?
真皮沙發是單人的,角落除了一張矮幾,并沒有可以坐的地方。矮幾上擺了果盤和托盤,顯然也不能坐。
除了一個地方。
男人雙腿交疊,西裝褲下的長腿筆直而有力,隐藏的男性力量掩蓋在一絲不茍的黑色下面,
姜一源挑了挑眉,側身坐下。
雪松和檀木的淡香鑽入鼻腔,随着呼吸滲入肺腑。
距離已無比接近。但兩人都不肯大吼大叫,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便只能湊得更近,才能聽清對方的話語。
“你在這裏做什麽?”沈書臨問。
姜一源側坐在他的腿上,腰臀處是男人緊實的小腹肌肉。他雙手搭住男人的肩膀,湊在耳邊:“沈先生還欠我一個問題。”
薄荷糖的清香随着呼吸飄出,沈書臨淡笑道:“我不記得答應過。”
那天在松濤園頂層包間,姜一源問了兩個問題,他答了一個。可事前他并沒有答應過會回答。
姜一源耍無賴:“那你記錯了。”
“哦?”
男人的襯衫扣子解了兩顆,露出一小片脖頸。姜一源伸手又解了一顆:“我的問題很簡單的。”
不待沈書臨說話,他便道:“你的保溫杯裏泡的什麽?”
沈書臨道:“菊花茶和枸杞。”
姜一源笑得露出了虎牙:“騙人。我猜啊,是普洱茶。”他用搜圖搜了那種長條形的茶葉,網上的人告訴他那是普洱茶,産自雲南的西雙版納。
沈書臨眸色一深:“杯子在你那?”
“什麽杯子?”姜一源不承認,“下一個問題……”
沈書臨扣住他正在解第四顆扣子的手腕:“姜少爺。”
“我好像沒答應回答你的問題吧。”
姜一源當沒聽見:“沈先生……到底會不會喝酒?”
他傾身拿起紅酒和開瓶器,撕開紙封,一圈又一圈,慢條斯理地将螺旋刀轉入軟木塞的中部。然後是一抵一按,軟木塞被推出,濃郁的酒香彌漫在兩人之間。
拔出軟木塞時有一個小小的後坐力,瓶口微晃,幾滴酒液灑出,落在沈書臨被解開了三顆扣子的胸前。
姜一源伸手去抹,再次被大掌扣住手腕。
“姜少爺會喝酒嗎?”沈書臨聲音低而沉,混在震耳的歌聲中。
姜一源又耍無賴:“我先問的。”
兩人都拒絕過對方的酒,卻都不那麽甘心。兩問之間,是試探,更是挑戰。
沈書臨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偶爾也喝那麽一點。”
“姜少爺呢?”
姜一源笑了:“我麽?我倒是挺能喝的,紅的白的啤的,你可以挑挑。”
他拿起高腳杯,往裏倒了個底兒。手腕靈活轉動,紅寶石色的酒液塗滿杯壁,挂壁的酒緩緩滴落,酒香已無比醇厚。
他把酒杯遞到沈書臨唇邊。
沈書臨說:“空腹喝酒不好。”
姜一源望向果盤,他傾身過去,拎起一串無籽紅提。然而傾得太猛,他一個不穩,就要從男人的腿上摔下去。
沈書臨單手攬住他的腰。
“謝謝。”姜一源摘下一粒葡萄遞到沈書臨唇邊,“禮尚往來。”
沈書臨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薄唇微張,含住了葡萄,緩緩咀嚼。
“現在不算空腹了吧?”
沈書臨說:“不夠。”
姜一源又拿起一顆。喂了五六顆後,沈書臨說:“夠了。”
深紅澄亮的酒液從薄唇進入,經由喉結的滾動,落入腹中。
“沈先生會喝酒,我相信了。”姜一源說。
沈書臨看着他:“姜少爺呢?”
姜一源利落地往杯中倒了三分之一的紅酒,仰頭喝掉,沖沈書臨晃了晃空的酒杯。
沈書臨微笑道:“我也相信了。”
姜一源又倒酒,兩人共用一個杯子,一人一口,第一瓶紅酒很快見了底。
沈書臨看了眼腕表,還有二十分鐘。
“沈先生趕時間嗎?”姜一源瞥見了他的動作,又去解他的襯衫扣子。
沈書臨按住他的手:“這麽不規矩,不嫌我是個老男人 ?”
“老男人多好啊。”姜一源靈活地掙脫他的手,“老男人玩得起,聚得快散得也快,幹淨利落,沒什麽不好。”
沈書臨面色一冷,用了些力拿開他的手,聲音冷沉:“下去。”
交疊的雙腿一動,姜一源便被颠下了地。
“酒錢我會打你卡上。”沈書臨一顆一顆系上扣子,淡淡道,“請離開吧。”
姜一源不明白他為什麽态度突變,兜裏的手機開始震動,想是周赫他們打來的。他撕下一張便簽紙,寫了串數字,将紙條壓在紅酒瓶下面:“記得聯系我。”說完便摸出手機,快步離開了。
沈書臨點了根煙,給司機打了個電話。
紙條上是一串電話號碼。沈書臨看了幾秒,拿下唇上的煙,用煙頭點燃了紙條,等燒到一半,紙條被扔進了高腳杯,浸泡在紅酒中。
他拿起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