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陽光暖融融的,這樣的天氣上山最好。
兩人吃過早飯,從市裏包了輛車去鎮上。
清明前正是第一波春茶出産的時候,四海的茶客慕名而來,把雲南都擠滿了。都想争着品一品這一口上佳的春茶。七座商務車上,除了他們倆,還有另外兩名茶客。
一上車,姜一源就拉着沈書臨坐到最後面。
經過一個晚上,姜一源從對方的态度中琢磨出了一些什麽,這會兒笑得合不攏嘴,追着沈書臨問:“哥,你是不是在怪我前段時間沒來找你啊?”
對方連一聲知會都沒有,就去了機場,打算獨自來雲南。他趕到機場後,對方的态度也是淡淡的,雖然平時也是這樣,但有意的淡和無意的淡總是有差別,他還是能分辨的。更別說昨晚,好好的春宵被無情拒絕。說是懲罰他說髒話,可他又覺得不只是因為這個。
姜一源神經再大條,這時也反應過來了。
聽到這麽問,沈書臨看向他:“怎麽會這麽想?”
姜一源嘿嘿地笑出聲來:“哥,前段時間是真的有點忙。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淡了?千萬別這麽想啊,我喜歡你還來不及。現在算是忙過了,我天天晚上去找你行不?我就想天天看到你。”
沈書臨笑了笑,溫和地說:“你是成年人,将來會有更多要忙的事情,要規劃好,事情一件一件地做,理清條理,忙的時候不要亂。”
陽光很好,旅途愉快,他語氣閑适,不疾不徐。
聽到這樣的溫言提醒,姜一源心裏樂開了花:“我知道,哥。”
他發現沈書臨是真的心情很好,便湊上去問:“哥,什麽時候和我睡覺啊?我準備了一書包的套子,要是回A市前沒用完,豈不是很丢人?”
沈書臨簡直要被這奇葩的話給逗笑了:“丢人?”
“半個月沒見了,連這些都用不完。”姜一源理直氣壯,“不是你不行,就是我不行,無論是誰不行,不都丢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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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臨懶得理他,只看向窗外。
商務車從市區開往鎮上,人煙逐漸稀少。
姜一源抓住沈書臨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放在膝蓋上不時撥弄。他問:“我們去哪裏喝茶?”
沈書臨縱容了他的小動作,答道:“先去冰島村。”
“冰島?”姜一源立刻想起,他第一次在沈書臨家裏喝茶,選中的就是罐裝的冰島大樹。他還記得那個茶,甘甜香醇,他立刻自作多情地問,“是因為我第一次選的是冰島,所以咱最先去冰島村嗎?”
沈書臨打破了他的幻想:“我和冰島村的一個茶農是朋友,每年都會先去他那裏。”
姜一源撇了撇嘴:“哥,你能不能有點情趣,哪怕騙我一下呢。”
沈書臨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微笑轉瞬即逝,他說:“那抱歉了,我從不騙人。”
車子駛入山路,開始颠簸,在一個不大的停車場停下,司機讓大家下車。
這個停車場建在山腳,車子只能到這裏,再往上就是十八彎山路,需要騎當地的特産摩托車上去。旁邊有一家租摩托車的公司。
此處的現代文明痕跡已經很少了,放眼望去,只能見漫山的茶樹,雲霧缭繞。
古樹茶所在的村寨交通不通,山路泥濘坑窪,讓茶寨與世俗保持着距離。能來到這裏的,都是親自攀爬過山路的愛茶之人。
不遠處,一個老茶農正在路邊喝涼茶。他戴着笠帽,臉曬得黑紅,看清從商務車上下來的人,他小跑過來打招呼:“沈老板,來啦!”
沈書臨顯然認得此人,臉上浮起一絲親切笑意:“老吳頭,一年不見了。”
老吳頭笑得淳樸憨厚,操着濃重的鄉音道:“我就估摸着,你這兩天到,錯不了!”
沈書臨說:“這幾天正是忙的時候,你來回跑一趟,大半天時間就沒了。”
“沈老板是貴客,怎麽能不來接。”老吳頭這麽說着,一點客套也聽不出,配上那鄉音,只讓人覺得真誠。他領着兩人往租車公司去,好奇地看了姜一源一眼,又說,“沈老板第一次帶人來,還是這麽年輕的小夥子,稀罕啊!”
第一次?姜一源心裏甜蜜得不行,看了沈書臨一眼,悄悄用指節碰了碰他的手腕。
沈書臨只微笑道:“這是朋友的兒子,我帶着出來玩玩。”
姜一源立刻又不高興了,趁老吳頭去租車處登記,迅速地在沈書臨嘴唇上咬了一口:“什麽朋友的兒子?我是你的男朋友,有名有實的那種。”
沈書臨在他後頸處捏了捏:“不準随便咬人。”
姜一源說:“老頭喊你沈老板,太土了,聽着像煤老板。”
沈書臨被他逗笑了。
姜一源又問:“老頭是自己來接你的?他不知道你今天到?”
“不知道。”沈書臨說,“我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過來,他估算的。”
姜一源驚訝道:“那接不到你怎麽辦?不是白跑一趟?”
“接到是緣分,接不到也是緣分嘛。”老吳頭笑眯眯地走過來,拿着兩把摩托車鑰匙,“小夥子,會不會騎摩托車?”
見到那款式老土的紅色摩托車,姜一源撇了撇嘴,心道太醜了,和他的純黑色杜卡迪機車比,簡直寒碜。
山路又窄又崎岖,這裏一個坑那裏一個洞,沖猛了就會被颠得跳好幾下。姜一源一開始掌控不好力道,熟悉起來後就又快又順暢,遙遙領先,停在原地等沈書臨和老吳頭。
入春後開始暖和,沈書臨在襯衫外穿了件灰色無袖V領毛衣,袖子挽到手肘,外套脫下來搭在車把上。正和老吳頭閑聊。
姜一源在前面等他們,他發現沈書臨不知什麽時候把眼鏡戴上了,金邊眼鏡架在鼻梁上,很有一股斯文敗類的味道。這人騎在老土笨拙的紅色摩托車上,依然從容優雅,一點也不顯得違和。
路邊開着不知名野花,姜一源長腿夠到地,彎下腰伸手一撈,抓下一朵無名粉色花朵。等沈書臨和老吳頭過來,他把花遞過去:“送你。”
沈書臨看了他一眼,接過花。姜一源哼着歌,又騎到前面去了。
老吳頭樂呵呵地說:“年輕人,體力就是好,一點都不累。”
沈書臨說:“小年輕嘛,是這樣的。不過老吳頭你也不差,每天上上下下,身子骨硬朗着。”
“熟能生巧,這條路啊,我晚上閉着眼睛都走不錯。”老吳頭憨憨地說。
沈書臨向前看去,姜一源又只剩個背影了,停在原地。
老吳頭又說:“沈老板,你來得正好,前幾天新茶剛剛出爐。今年雨水少,日照多,茶的品質比去年好,我自己是滿意的。”他的語氣裏有一絲驕傲。
沈書臨笑道:“好。那就和往年一樣,走之前兩斤壓餅,三斤散茶。”
老吳頭說:“也是要先嘗嘗的嘛!”
沈書臨又笑:“你這幾十年老茶蟲的嘴都嘗得滿意了,我還能不滿意不成?”
老吳頭堅持:“那也要嘗嘛!人和人的嘴是不一樣的,嘗出來的味道也是不一樣的。”
沈書臨笑着說好。
進入冰島村,地勢和緩了一些。老吳頭帶着兩人去了一座農家四合院,院子裏幾只雞在啄食,地裏種着蔬菜,白色的炊煙從煙囪裏升起。
“沈老板,還是住之前的房間?”老吳頭問,又說,“還有一個房間,我等會騰出來,讓小夥子住。”
姜一源進門後就四處打量,土竈臺,土炕,自制木桌子,鐵水壺都鏽得掉了色。他眼角眉梢都吊着嫌棄,聞言驚悚地望向沈書臨,滿臉都寫着:你真要住這兒?!
沈書臨看了他一眼,只向老吳頭道:“這次就不住了,我帶他下山住。”
姜一源立刻松了口氣。
老吳頭哪能看不出姜一源的嫌棄,但也不在意,嘿嘿笑着露出大門牙,拍了拍姜一源的肩膀:“年輕人嘛,沒吃過苦,和我那孫兒一樣,死活不願意住我這兒。”
他又說:“你們先坐會兒,我去逮只雞,中午吃小雞炖蘑菇。”
他六十多歲,身體卻異常矯健,邁着步子過去,趁其不備,一把抓起一只雞,大母雞四腳朝天咕咕咕地掙紮。
姜一源驚奇地挑了挑眉,問沈書臨:“我們不是來喝茶的嘛?還要蹭飯啊?”他想趕緊喝了茶,和沈書臨單獨吃飯,纏着他做-愛。
哪知這老吳頭不但身手好,耳朵也好,聞言就笑呵呵地說:“外行人老喜歡把喝茶當做什麽大事,但是啊,喝茶就跟喝水一樣,解渴而已。當然是吃飯更重要啦!沈老板,是不是?”
正宗的冰島老寨古樹茶,市價上萬甚至是幾萬一斤,而且是有價無市,沒有門道的話,很容易花錢買假貨,賠了夫人又折兵。單株包樹拍賣,沒有幾十萬也是拿不下來的。
在旁人眼裏,這麽貴的茶,哪能不小心翼翼地喝?偏偏這老吳頭說喝茶如喝水,解渴而已。當然,他在故意揶揄姜一源,說完還擠了擠眼睛。
姜一源樂壞了,這老頭子見他嫌棄這房子,在刺他呢。但他生不起氣來,因為他并沒有察覺到惡意。
“這老頭子挺有意思的嘛,精神矍铄,跟個頑童一樣。”見老吳頭去廚房了,姜一源對沈書臨說。
沈書臨在桌邊坐下,倒了水喝,他道:“你別看這房子破,老吳頭富着呢,他喜歡住這兒而已。”
“看出來了。”姜一源說。
他湊過去壓低聲音道:“哥,你是為了我才決定下山住的嘛?”語氣樂得能開花,聲音化成糖水。
“……還是說,你怕……”姜一源把聲音壓得更低,“你怕這木板床經不起咱倆的折騰?嗯?哥……”
沈書臨放下杯子,微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阿源,我好像還沒說過原諒你吧。”
“為什麽?我都誠心悔過了,我還送你花了。”姜一源不服氣。
“那你怎麽不數數,你說了幾個髒字兒?”
姜一源洩氣了,氣悶地盯着沈書臨看。沈書臨不為所動,開始回複工作上的消息。
老吳頭身手好,耳朵好,廚藝也是一流。一道小雞炖蘑菇鮮香無比,雞肉嫩實緊滑,兩個炒素菜也是鮮味十足。
“蘑菇和菜都是在林子裏摘的,鮮吧?雞是喂糧食養大的,肉香得很。”老吳頭介紹。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休息了半個小時後,終于開始喝茶。
老吳頭拿出一個缺了口的白瓷蓋碗,三個竹制小杯。随意地抓了把茶葉扔進蓋碗,提起土爐子上的水壺,沖泡後倒掉洗茶水,将第二泡茶湯注入三個竹杯中。
“嘗嘗看,今年的第一波春茶。”老吳頭說。
姜一源端起杯子,立刻聞到了濃郁的花蜜香。他喝了一口,回甘迅顯現,口舌生津。他立刻明白了什麽叫“冰糖甜”。
老吳頭泡了第二泡茶,給三個杯子倒上。
沈書臨贊道:“好茶。”
老吳頭說:“去年一直下雨,茶味薄。今年從二月起一場雨沒下,很少遇到這樣的好天了。”
喝了大概七八泡,茶味依然濃郁,喉韻深至鎖骨處,一吸氣,口腔裏都是涼絲絲的甜味。
姜一源本來滿心想着喝完茶早點離開,但喝着茶,聽沈書臨和老吳頭閑聊,說些今年的市場和茶客,他慢慢地也平靜了下來。
他問沈書臨:“你真的每年都來喝茶?一個人騎摩托車上山,住村裏?”
不等沈書臨回答,老吳頭就說:“那還能有假嘛!沈老板是難得的有閑情的人。”
姜一源還是不解:“為什麽啊,多麻煩。同一個寨子的茶,不都一直是一個味道嘛!何必年年都來?”
老吳頭這下子不說話了,笑得有些神秘起來,似乎是料到了沈書臨會怎麽回答。
沈書臨放下竹杯,只道:“沒有一樣的茶。每年的天氣不同,陽光和雨水不同,茶味也會有變化。就算天氣完全一樣,泡茶的器具、水溫、手法不一樣,泡出的茶也不一樣。再退一步,就算外部條件完全一樣,人的心情也是不同的。這一泡茶是好是壞,都再也不會重來了,因為當下的心情是只有一次的。”
農家的土屋光線昏暗,姜一源望着他,有什麽東西湧上腦海。他說:“一期一會。”
沈書臨微笑點頭,望向他:“嗯,一期一會。”
老吳頭去院子裏喂雞,屋裏只剩他們兩人。
姜一源動了動唇,低聲道:“哥,茶很甜。”
沈書臨點點頭:“近年來,茶友中有‘班章為王,冰島為後’的說法,冰島茶柔和清醇,回甘猛烈,深受喜歡。”他拿起蓋碗,為兩人添了茶。
“不,不是。”姜一源又湊近了些,兩人便呼吸可聞了,“冰島不及你甜。”他想到男人方才娓娓道來,從容閑适,聲音和緩。心裏不覺一熱。
沈書臨靜靜地望着他,微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嘴唇。
兩人唇上都是冰島春茶的清甜,連津液都是甜蜜的。土屋裏光線昏暗,兩人吻了許久。
沈書臨和老吳頭說定了買茶量,就帶着姜一源去寨子裏逛。兩人看了冰島茶王樹,又順着坎坷的山路逛了許久。
到了傍晚,兩人向老吳頭告辭,準備下山。
山裏黑得快,說話間已經黑了下去,遠處的人影開始模糊起來。
老吳頭拿來兩盞自制的竹燈籠,自己用竹篾條編的,外面糊着毛邊紙,中間一顆小燈泡,夜裏提着格外有韻味。
“燈籠挂在車把上,好照亮。”老吳頭讓他們小心,又說,“天黑全了就還是回來,你們沒騎過夜路,摔了就不好了。”
姜一源發動了引擎,嗡嗡地響。
老吳頭笑開了:“你這小夥子,是不是想着寧願睡山路,也不願意睡我那房子?你是不知道,冬天燒着爐子,窩在土炕上有多舒服。”
姜一源敷衍道:“嗯嗯嗯,賊舒服。”
沈書臨把燈籠挂在車把上,正要上摩托,姜一源奇怪地看着他:“你幹嘛?”
沈書臨不明所以:“騎車。”
“騎什麽,過來我載你。”他往前挪了挪,拍了拍後座,“你眼神兒又不好,晚上更看不見,瞎逞什麽能。”
沈書臨微皺起眉。他确實不太看得清,但他也不想給對方增加負擔。他覺得騎慢一點,應該不會有問題。
姜一源若無其事地又說:“怎麽了?不相信我的技術啊?你不是見識過嗎?”
沈書臨覺得他在暗指些什麽,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快來,等會兒更黑了。放心吧,我騎了這麽多年,沒問題的。”說到這裏,姜一源湊近他,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這老胳膊老腿兒的,要是摔壞了,難道我不會心疼嗎?”
最後那句話他說得又輕又慢。
說話間天已經肉眼可見地黑了下去,沈書臨輕輕地嘆了口氣,便道:“那麻煩你了。”
姜一源嘿嘿笑道:“麻煩什麽,咱倆啥關系啊,別跟我瞎客氣。”
沈書臨便在他身後坐下。
“走咯!”
姜一源愉快地向下俯沖去,老吳頭在後面喊:“騎慢點!”
為了維持平衡,沈書臨一開始輕按着姜一源的肩膀,後來怕影響他控制方向,便改為輕抓着他的兩邊側腰。
“C……啊!”姜一源倒抽了一口涼氣,喊道,“哥,癢啊!”
沈書臨便松開手,可山路颠簸,不抓住很難保持平衡。
“你在幹啥,抱住我啊,別跌下去。”姜一源偏過頭看他,正巧從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上碾過,摩托車彈了好幾下才穩住。
沈書臨說:“小心看路,慢點。”
“抱住我,別摔下去。”姜一源又說。
沈書臨猶豫了一下。可按照姜一源這麽野的騎車法,不抓緊非得摔下去不可。他便從後面抱住了對方的腰身。
姜一源吹了個口哨,騎得越發野起來。摩托車很窄,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在初春的夜裏浸出了汗意。
“慢點。”沈書臨不時在他耳邊道。
下山尤其需要控制速度,姜一源卻只知加速不知減速,偏偏他還能控制住,每次都在将将要摔下去時來個漂移,穩穩地站住。
說了兩次後,沈書臨也懶得說他了,索性閉眼不看。
過了一會兒,感覺到摩托車在減速,沈書臨睜眼一看,右邊有一片平整的青草地,掩映在一排灌木後面,不仔細看很難看出。他就看了好久才發現。
姜一源轉過頭來,還沒開口,沈書臨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一點餘地也不給他留:“收起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姜一源的話被堵住,氣悶地轉過去,旋風一般向山下騎去。
到了市裏,兩人找了酒店住下。洗完澡後,姜一源裹着浴袍,拿着遙控器來回換臺。一秒鐘換一個臺,電視裏說話的聲音不停地卡。
沈書臨正坐在書桌前,用筆記本電腦處理一些工作。聽到電視裏卡頓的聲音,他只道:“我這邊大概還需要一個小時。”
姜一源說:“哦,好。”三番五次的暗示都被對方婉拒了,他提不起什麽興趣。
沈書臨又道:“我記得你喜歡葡萄味。”
姜一源說:“嗯,嗯,算是吧。”他之前不喜歡的,但在沈書臨給了他一顆葡萄味的硬糖後,他就最喜歡葡萄了。
姜一源有氣無力地說完,突然整個人一震,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他從床上跳起,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沈書臨身邊,壓抑着激動問:“真的?”
沈書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我需要安靜。”
“好,好好好!”姜一源立刻關掉了電視,“我保證什麽聲音都不會有。”
沈書臨說:“好。”
剛才還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的小年輕,一瞬間就容光煥發,精神百倍。他拉開書包拉鏈,倒出那一堆五顏六色的套子,把紫色包裝的一個一個挑出來,哼着歌在枕頭上一字排開。
到了淩晨,兩人去浴室沖完澡,也顧不上收拾滿地的紫色小袋子,在床上依偎着說話。
“哥,我明天喜歡橙子味。”姜一源說。
歡愛後的身體親密地貼在一起,沈書臨習慣性地垂下手,撫摸着那個紋身。他已不需要看,就能找到那個紋身的位置。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懶散。
姜一源突發奇想:“我們去唱K吧,就現在。”
沈書臨已經很習慣他這些天馬行空的靈感,低頭吻了吻他頸側:“該睡了。”
“我還沒聽過你唱歌呢。”姜一源回應他的吻,含糊道,“上回在會所,你唱歌了嗎?”
沈書臨繼續吻他的鎖骨,又道:“兩點了。”
姜一源牛頭不對馬嘴地繼續聊:“那誰聽過你唱歌呢?你爸爸媽媽聽過嗎?”
沈書臨只道:“明天去喝易武正山。”
姜一源和他對視了一會兒,敗下陣來:“好吧,該睡了。”
沈書臨看着他,終于微笑起來:“我唱歌不好聽。”
“是嗎?我不信。”姜一源看着他那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結,伸手摸了摸,“你的聲音這麽好聽,唱歌也一定好聽。”
“睡吧。”沈書臨熄滅了燈。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去許多山頭喝了茶。姜一源其實喝不出茶的區別,只記得冰島實在是甜。其他的對他而言,和十塊錢一斤的粗茶也沒甚區別。
但他喜歡聽沈書臨和各山頭的茶農閑聊。沈書臨談起茶時,總是聲音和緩,語調閑适,不緊不慢,喝茶的動作也是優雅從容。他愛看極了。
兩人每天傍晚下山,燈籠挂在車把上,氤氲出一片暖光。黑夜裏,狹窄崎岖的羊腸小路那麽長,卻又那麽溫馨,讓人一點也生不出趕路的心思。
姜一源開始騎得慢了,有時遇到一片花海,他會停下,轉過頭去和沈書臨接吻。兩人的唇齒間都是頭春古樹茶的芳香。
山路上來來去去,有不少來尋茶的茶客,也有勤懇的茶農。清明的茶寨,既熱鬧又出塵,俚俗亦閑淡。
來到雲南的第八天,正是清明。
這天一早,兩人照常乘商務車到山腳,下車時,沈書臨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并沒有避開姜一源,接起了電話。
“姐?怎麽了。”問出口,他的心突然開始往下墜落。
電話那頭傳來沈書琴冷靜的聲音,夾着一絲顫抖:“爸走了。”
沈書臨的眉心微微皺起,他像是沒有聽懂這句話。他維持着電話貼在耳邊的姿勢,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姜一源站在他身邊,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麽。他只是發現,沈書臨的眼神變得很空,望着前面的樹,又像是目光穿過了樹,望着空茫中的某一處。
他伸出手,輕輕握了握沈書臨垂在身側的手指。
手指上的力道喚回了意識,沈書臨看了姜一源一眼,只一眼間,他已從空茫的狀态中脫離,似乎那一瞬間的失神只是錯覺。他對電話那頭說:“我馬上回來。”
姜一源聽到了這句話,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當機立斷:“我馬上訂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