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從A市機場出發了。
他最先去的是C市。
中午飛機落地,他去那家酒店辦理了入住,然後靜靜地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他曾經在大廳裏等待了六個小時,在委屈和嫉妒的雙重打擊下,抱住沈書臨的大腿激情表白,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然後,他們回到了房間,有了第一場昏天黑地的性-愛。
姜一源看了眼房卡上的號碼,8312。他乘電梯來到八樓,進入熟悉的房間。正值初夏,窗外的榕樹樹葉嫩綠,正迎風飄動。他們第一次在這個房間做-愛是初冬,那時的榕樹只剩褐色的枝幹。
吃過午飯後,姜一源去街上無目的地亂轉。他雙手插兜慢慢地走着,路過了那家紋身店,他在這裏有了第一個紋身。路過幾個餐廳,他們一起吃過飯喝過酒。路過電影院,在電影悠揚的背景音樂中,他們在最後排的座位裏擁吻。路過玉石店,他幫沈書臨挑了镯子。
最後,他去了花鳥市場,來到那家花店。
老板竟然還記得他,笑着問道:“喲,又來出差啊?上回你是和你哥一起來的,我沒記錯吧?”
姜一源就笑笑:“他這次有事。”
他蹲在地上,仔細地挑了幾盆花,山茶,寒蘭,還有茉莉和栀子。郵寄地址是西雙版納冰島村。
晚上,他去禮品店買了張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的是當地的代表性景色,說巧不巧,正是從飛機上看下來的俯視圖。從高空上俯視C市,形狀像一彎月牙,點綴上星點的燈火,像是一幅縮小版的《追冬》。
姜一源沒有把明信片寄出,只是收在了書包裏。
他第二站去了海邊。
像他對沈書臨描述的那樣,他住在了海邊一位漁民的家中,爬上樹摘了椰子,去海裏抓了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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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時候和漁民在篝火旁吃烤魚,姜一源寄出了第一張明信片,寄給沈書臨,上面是一望無際的蔚藍大海。
從去年年底分手,到今年初夏的重逢,中途七八個月的時間裏,兩人之間一條消息也沒有,姜一源是在假裝灑脫。如今沈書臨已經知道了他是在假裝,不聯系不是放下了,而是把苦水往心裏吞。
所以現在他要敞亮一點,大方一點,主動寄去明信片。至少這樣看起來,像是真的在慢慢放下。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姜一源走走停停,逛遍了大半個國家。每個地方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三天,不像是在旅游,倒像是在完成郵寄明信片的任務。
他去了涼爽的北邊,炎熱的南邊,幹燥的沙漠,一望無際的草原。去了繁華的都市,也去了荒涼的村鎮。他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只有混雜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時,他才會覺得內心的憂愁少了些許。
為了演得像是真正放下了,他刻意安排了寄明信片的時間間隔。一開始是三天一張,後來是五天一張,到最後是半個月一張。間隔越來越長,像是他在旅途中漸漸地忘記了遠方的人。
最後一站,姜一源去了拉薩。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透過舷窗向下俯視,一路都是綿延不絕的萬仞大山,頂着終年不化的積雪。
在貢嘎機場落地後,他覺得有些恍惚。他曾經晝夜不歇地趕了二十多天的路,才堪堪追上沈書臨的步伐。這路那麽遠,那麽長,可竟然只飛了三個小時,就跨過了那漫漫的回憶和相思。
他去酒店辦理了入住,房間號是9023。那一天他停在樓下,機車和他都布滿灰塵泥濘,九樓的窗簾拉開,他們遙遙對視。他抱怨電梯不夠快,不能讓他直達愛人面前。
在這家酒店的九樓,沈書臨第一次對他提分手,不怎麽堅決,帶着些散漫。他死纏爛打,用一腔綿延四千裏的熱忱,用滿口苦澀與清甜,挽留住了他的愛人。
夜幕降臨後,姜一源走出酒店,獨自一個人,去丈量兩人曾經牽手走過的路。
他去了那家明信片的店鋪,精心挑選了一張明信片——日照下的南迦巴瓦峰。南迦巴瓦峰海拔七千多米,終年積雪,雲霧缭繞,很難一睹其真顏,所以又稱作“羞女峰”。
但明信片上的南迦巴瓦峰卻少見地露出了峰頂,像是那……撥開雲霧見天日。
姜一源買好了明信片,卻沒有立刻寄。他把明信片揣在兜裏,去旁邊的奶茶店買了一杯三分糖的奶茶,沿着石磚路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着。815步,他走到了頭,又折返回來,回到店鋪,寄出了明信片。
他要用這張撥開雲霧見天日的南迦巴瓦峰,告訴沈書臨,他也撥開了雲霧。
他是要告訴他,他放下了。
旅途結束了。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啓程回雲南。他要趕在秋茶摘葉前回茶寨,去親手做今年的谷花茶。
七月中旬的時候,A市正是盛夏。
初夏時的小插曲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在兩個穩重的成年男人之間,大事可化小,小事可化了。很快,沈書臨和許斌的關系就恢複如初,那一夜的糾結和複雜似乎從未存在。
在一次共進晚餐時,許斌用商量的态度再次提起了同居的事情。他提議說,兩人已交往大半年,正是關鍵時點,可以通過同居增進了解,也增進感情。
沈書臨只說這段時間工作忙,等過了這段時間後,他再考慮考慮。
許斌笑着說好,但他知道,對方不會考慮多久。
果然,半個月後,沈書臨答應了同居的事情。但他說,有一個項目正在關鍵時期,他每天起得早,回家得晚,怕打擾許斌睡覺,就先分房睡。
許斌自然是同意,他并不着急。
每天早上七點半,沈書臨會離開家去公司。一般這個時候,王嫂已經在庭院裏拾掇種下的蔬菜。
走到門廊下面,沈書臨會檢查信箱,裏面有時有東西,有時沒有。如果有,通常是一張明信片,他會一邊看一邊去車庫。
後來連續半個月沒有。沈書臨前幾天會打開信箱看,後來就不打開了。但王嫂注意到了,他推門出來第一眼,目光必然落在信箱上。
再後來又來了一張明信片,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項目的事情一直沒有落地,沈書臨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夜裏寂靜無聲時,他一個人開着車回家,路過那片燦爛熱烈的夜來香,甜蜜的味道直往鼻腔裏鑽。
他轉過一個彎,透過玉白的栅欄,看到庭院裏有兩盞昏黃的燈光。
他疑心自己看錯了。
車子駛入庭院,沈書臨看清了,那是兩盞竹燈籠,正立在庭院的菜地中間。
房門從裏打開,許斌笑着說:“我估摸着你就這個時候回來,一聽,果然聽到車聲了。”
沈書臨下車,微笑道:“不是說過不用等我麽?你是習慣早睡的,別因為我改了作息。”
“明天周六,不用早起,就想着等你。”許斌說,“累了吧?王嫂做了清湯馄饨,我現在去熱一下。”
沈書臨叫住他,看向庭院中的竹燈籠,輕聲問道:“電池是你換的嗎?”這兩盞竹燈籠是去年老吳頭給的,電池沒電後,他就把竹燈籠擺在庭院角落,沒再拿出來過。
許斌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兩盞古樸的燈籠。今天他在庭院角落發現了這燈籠,驚奇地發現竟然會亮,便打開開關,把燈籠放在菜地中。
他不知道沈書臨為什麽這麽問,但他聽出了對方語氣裏一絲不同的東西。于是他自然地笑了笑:“對。你眼睛不是近視麽?我想着你晚上開車回來可能看不清,就擺了出來。”
沈書臨望着他,溫和地說:“謝謝。”
馄饨是王嫂現包的,皮薄餡兒大,兩人坐在餐桌兩邊,各吃了一碗。
許斌說:“我住的房間裏,牆上有一幅畫,每天早上一睜眼,像是兩個大眼睛瞪着我。我就取下來讓王嫂收起來了,書臨,你不會介意吧?”
沈書臨握着筷子的手一頓。他知道那幅畫,畫的是粗黑的樹枝上鮮紅的荔枝,個個都有嬰兒的拳頭大。
他輕輕放下筷子,只道:“這不是什麽大事,你不用問我。”
許斌心裏一松。他把碗筷收到廚房去,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指到了十二點。
沈書臨脫下西裝外套拿在手裏,松了松領帶和襯衫扣子,往樓上走去。他對許斌說:“早點休息吧。以後不要再等我了。”
許斌從樓下擡頭望他,只見他襯衫扣子解了三顆,露出鎖骨和一小片胸膛,隐約可見衣服遮掩下的身材。許斌追上去,輕輕抓住他的小臂。
沈書臨停下腳步,略為疑惑地望着他。
許斌說:“書臨,我們交往也有大半年了,同居也快兩個月,我們是不是應該……有進一步的發展?”他說出這話,漲紅了臉,有些尴尬地低下了頭。
沈書臨垂眸看他,伸手按在對方握住他小臂的手上,在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你不用緊張。”沈書臨和緩地說,“我這段時間太忙,沒有顧及到你,很抱歉。”
許斌擡起頭看他,心裏升騰起一絲期待。
但沈書臨微蹙起眉,指節曲起在額角按了按,又說:“……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夜裏可能會鬧騰,不便打擾了你休息。我們下次再說,好嗎?”
随着手背上的溫度消失,許斌的心也沉沉地落了下去。但他總算還能維持住得體的笑容:“當然沒關系。那你早些休息。”
沈書臨溫柔一笑:“你也早些休息。”
客廳裏的燈關上了,整座房子陷入漆黑,只剩地板上的小夜燈亮着微弱的光。兩人分別進入不同的卧室。
等浴缸放水的間隙,沈書臨從卧室角落的小酒櫃裏拿出一瓶紅酒,倒了小半杯在加冰的高腳杯中。他推開落地折門,來到陽臺,倚在欄杆上,看着天上的滿月。
他握着高腳杯的杯莖,緩緩轉動酒杯,紅酒的香氣漸漸醇厚濃郁起來。深夜裏,無數的高樓大廈都陷入沉睡,在夜色的籠罩下,像一座座山峰。
沈書臨慢慢喝完了紅酒,可能是微醺了,他看那些山峰,全都像是南迦巴瓦峰。
九月下旬的時候,沈書臨收到了從雲南寄來的冰島谷花茶。
一年三次采茶季,茶質最好的是頭春茶,然後就是秋茶。頭春茶的鮮甜是最佳的,可秋茶的茶韻也別有一番風味。沈書臨向來喜歡。
這次收到茶後,他先是看了看幹葉,泡開後又仔細看了葉底,果然仍和春茶一樣漂亮。标準的一芽二葉采摘,葉片完整且對稱,葉梗長度全都一樣,簡直像是機器挑選出來的茶。
但他心裏清楚,口感也清楚,機器做不出這樣的茶,只有茶人的質樸和真心,才能賦予一杯茶上好的口感。
除此之外,他還收到了其他茶山寄來的秋茶,有的甚至是他沒買過的山頭。沈書臨驚喜之餘,又有些疑惑,但他忙起來後也忘了這茬,只是又多訂購了幾種茶。
生活按部就班地進行着,但每過一個月,就會有網購的葛花寄到沈氏總裁辦。林西洵已經習慣了,會在沈書臨去應酬前,為他煮上一杯葛花,裝在保溫杯裏。
十月開始,沈書臨又出了幾次差,在外省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都多。許斌也有幾個研讨會參加,等到兩人都忙完,已經到了年底。
許斌的母親早逝,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定居在M國,他每年都是獨自過年。今年他和沈書臨同居,兩人自然會讨論去哪裏過年的問題。
沈書琴事先和沈書臨談過,邀請許斌來和他們一起過年。經由沈書臨說出,許斌自然是應下,這事就這樣定下了。
沈哥有處男情結,so……(滑稽.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