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黑水平原居住着的鼠族部落大大小小有十來個,大的像金倉族,原本有近十萬的族人,其他部族也都有幾萬人,最小的鼹鼠族則是只有近千人。在和鷹族聯盟的戰争開始後,與敵方陣地接壤的黑水平原成為了一處重要戰場,原本散居在各自領地的部族也都遷移進了黑水要塞裏。

接連幾年的戰争打下來,一直被當成炮灰不斷派上第一線戰場的鼠族人口銳減,黑水要塞裏現在所有的鼠族加起來人數也湊不夠五萬人。而現在,這幾萬鼠族人都被召集到黑水要塞最大的中央廣場上,幸好經過幾年戰争的磨練,生活在要塞裏的人們即使是老弱婦孺也都很有紀律,集合起來也是井然有序。

已經變回人形的卷卷和蒼江一起跟在羌力身後,走在兩人身旁的是金橋和另外一個叫岚細的高瘦青年,剩下的二十幾個青壯年族人則是穿插在後面跟着的大部隊裏,照看着那些老人和孩子。

耳邊能聽到身後人群中時不時傳來孩子和女人壓抑着的哭聲,卷卷的心情沉重不已,卻根本不敢回頭往後看,只能悶頭往前走,跟緊前面羌力的腳步。見他這樣,旁邊的蒼江把腳步稍微放慢了一些,有些擔心地問道:“卷卷,你沒事吧?你的傷還沒好,要不你還是變回獸身,讓我抱着你走吧!”

“不用了,我沒事。”卷卷搖搖頭,朝這個瘦巴巴的青年擠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倒不是他逞強,而是他的自愈能力遠遠強過一般人,身上的傷确實已經不礙事,再說了,他又不是那些只能被母親抱在懷裏的小鼠崽子,也不能一直拖累着蒼江。

短短幾天時間,發生的事情卻讓卷卷一下子就成熟起來,小臉上那種不谙世事的稚嫩已經褪去,薄薄的唇緊緊抿着,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烏黑的眼睛卻比以前更加澈亮,堅定的神情讓他看上去不再像一個單純孩子,而是個英氣勃勃的少年,只有那一頭金色的卷毛兒還和以前一樣柔軟。

蒼江的目光就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卷卷的腦袋上,眼眶又紅了,鼻子發酸,低低地嗯了一聲就轉過頭不再看卷卷,機械地往前邁動腳步。

不久前第一眼看到卷卷變回人形的樣子時,這個大咧咧的青年就不禁痛哭失聲,因為他最好的兄弟科科也有一頭罕見的卷發,只不過不是像卷卷這樣純正的金色,而是棕黃色的。

先前發生的事情讓卷卷也知道自己的一頭卷毛兒會勾起蒼江的痛苦,他不知道該怎麽勸慰蒼江,只好也跟着沉默下來。

廣場裏已經聚集了不少鼠族,黑壓壓的一片人,看到金倉族的人來了,紛紛側目,主動讓出了一條道來。金倉族的位置在廣場的最前面,按照往常軍隊集結時的慣例,前面留出了相當大的一片空地給金倉族,只是這一次,即使是老人和女人們都走了進去,這塊陣地也遠遠沒有填滿。

其他人看着這邊的目光中都帶着同情,更多的則是兔死狐悲的悲戚。緊挨着金倉族的是黑水灰鼠族的方陣,雖然一大半也都是老弱婦孺,但是青壯年男性族人也不像卷卷他們這邊只有寥寥三十幾人這麽可憐。

這支灰鼠族的族長在半個月前的一場硬仗中陣亡了,領頭的是個只剩一只耳朵的高瘦男人,尖嘴猴腮,皺着一張苦瓜臉,連連搖頭,在羌力帶着人走過他身邊的時候,忍不住壓低嗓子說了一句:“兄弟,節哀!”

羌力僵着臉,木讷地點點頭,走在卷卷身旁的蒼江拽着卷卷的胳膊悶頭往前走,只有金橋勉強撐起精神,低聲說道:“謝謝。”

黑水要塞裏的人都知道,幾天前那場最慘烈的黑源河據點守衛戰,金倉族的軍隊是主力,幾乎是全軍覆沒,據說戰後敵人清理戰場上的時候,扔進河裏的屍體都能堵住黑源河。

等所有人都集結完畢,一支黑虎族的禁衛軍也開進了廣場,荷槍實彈的一千名虎族戰士迅速分散開,把守住整座廣場。和只有上戰場時才能摸到真槍實彈的鼠族不同,這支被派來押送的虎族軍隊都是精銳,每個戰士都是能一槍爆頭的好手,連身上裝備的武器都比其他依附虎族的部族軍隊更加高端精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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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水要塞統帥的親衛軍!”

“黑虎族的疆虛将軍!”

“旁邊那位大人是誰?應該是從帝都摩天城來的虎族大人吧?”

“天啊!怎麽還有科莫多族人!他們不是剛和我們打完仗嗎!”

“那個穿着金色長袍的該不會是鷹族人!”

随着一行人被護送着走上廣場前的高臺,周圍也響起了一陣壓得極低的竊竊私語聲。卷卷仰頭看向高臺,發現站在幾位高大雄壯的虎族壯漢身旁的是一個穿着一身金色華麗長袍的英俊青年,鷹鈎鼻細長琥珀色眼睛,被一隊精壯的科莫多軍人護衛着,神情肅穆,手上還提着一個銀色箱子。

這就是這裏的鷹族人?卷卷用力攥緊拳頭,咬牙繃緊臉讓自己不露出異樣來。他盯着站在高臺上與那位黑水要塞統帥疆虛大将軍交談的鷹族青年,試圖從這個人身上找出和秦清明相似的地方——秦現在到底怎麽樣了?在哪裏?會不會被當成鷹族人了?

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小卷毛兒更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和自己在漩渦中失散的秦清明,他最怕的就是秦清明也落在了虎族的地盤上,萬一被人發現那巨大的黑鷹獸身,後果不堪設想,也許自己應該想辦法和這個鷹族人……

“轟!”“轟!”

震耳欲聾的數聲炮槍響徹廣場上空,整個廣場陡然一震,瞬間一下子就變得鴉雀無聲,連那些被吓壞的孩子們細弱的哭聲都被母親們緊緊捂住了,所有人都仰頭看向居高臨下站在高臺上的那一行人。

站在中間的黝黑壯漢往前邁出兩步,虎背熊腰的身軀就像一堵牆一樣,聲音也像是洪鐘大呂般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至少站得離高臺很近的卷卷他們靈敏的耳朵都是一陣嗡鳴。

“都給老子聽着!明天一早天亮啓程,老子的親衛隊親自押送你們去石像城集結!有敢搗亂的,通通直接槍斃!”

這位黑水要塞的最高統帥黝黑的臉上和其他黑虎族人一樣滿臉橫肉,留着絡腮胡,說起話來也是兇悍蠻橫。

在疆虛大将軍發話後,足足過了兩分鐘,廣場上還是沒人敢出聲,卷卷剛想動,胳膊就被旁邊的蒼江拽住了。蒼江對他微微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亂動,以免引起高臺上人的注意,要知道,這位黑虎将軍是出了名的暴戾,對鼠族更是手段狠辣,稍有不慎觸怒了他,那後果就是直接被亂槍打爆腦袋。

又過了片刻,跟着疆虛将軍的副官上前,低聲提醒了一句:“将軍,旁邊,旁邊的還有個鷹族派來的記者!”

“什麽狗屁記者,也就鷹族搞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我們虎族的領土可沒有這一套!”罵罵咧咧地嘟囔了一句,疆虛大将軍還是轉頭,沖站在那身姿筆挺、神情冷峻的青年說道:“那個,祜記者,你看,黑水平原所有的鼠族都在這了。江服,過來!”說着,他沖着副官一招手,“給祜記者介紹下!”

同樣是滿臉絡腮胡的副官江服大步走到名叫祜的鷹族青年身邊,指着廣場上一個個整齊的方陣一一介紹起來:“祜記者,這邊的是蓬族,是屬于森林鼠的一支部族,那邊的是黑水灰鼠族,那個是鼹鼠族的,哦,這邊的是金倉族,屬于倉鼠部族……”

随着副官的指點,金袍青年那雙細長而銳利的琥珀色眼睛也跟着在廣場上黑壓壓的人頭上掠過,在聽到屬于倉鼠部族分支的金倉族時,他的目光微微一頓,随即便若無其事地移開,沒有露出任何異狀。

“重點是倉鼠部族,尤其是金色倉鼠,無論是人形還是獸态,只要能找到的,就都要帶回來,必須毫發無傷地帶回來。”

想起臨行前接到的秘密命令,祜暗暗對金倉族留了心,他們這一支經過特殊訓練的隊伍終于有了能派上用場的時候,如果不能完美地完成任務,都愧對這麽多年接受的教導和艱苦訓練。

不過祜也很清楚,絕不能讓虎族的人察覺到己方的真正意圖,甚至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自己注意的重點目标。所以他只是靜靜聽着副官江服的介紹,在江服介紹完後,上前兩步,站在高臺上,掃視一圈,從手中的黑箱子中取出一臺高級擴音器,铿锵有力的清朗聲音頓時傳遍了偌大的廣場:“我是來自鷹族總政部的特派戰地記者,名字叫祜。從現在開始,我将負責監督、記錄交接過程。”

頓了頓,他的目光在臺下那一個個滿臉茫然的人身上掃過,繼續用他那一口尾音略帶上揚的亞特蘭斯語說道:“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直到你們進入鷹族的領地,這段路程都将由我和我的團隊用攝錄機全程記錄下來,上交鷹族總政部,作為雙方履行合約的歷史資料。”

“祜先生,你和他們說這些幹什麽。”一旁的科莫多族護衛隊隊長艾提克忍不住探了探身,壓低聲音插話道:“這些被虎族統治的野蠻部族根本連攝錄機是什麽都不知道,說了他們也不懂,沒必要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從艾提克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對鼠族的鄙夷和厭惡,也難怪,科莫多族是鷹族聯盟在黑水平原戰線上的主力軍,傷亡也不小,光是前兩天那場慘烈大戰,死在金倉族臨死反撲下的戰士就不是個小數目。

科莫多族可不像繁殖能力號稱大陸第一的鼠族,別看金倉族現在就剩這麽點人,給他們十幾年時間好好休養生息的話,就又會人丁興旺了,而科莫多族面對這種程度的元氣大傷卻要數十年乃至上百年才能恢複過來。

而艾提克說的也沒錯,被虎族和鷹族兩個最強部族統治的領土完全是兩個天壤之別的國度。最高科技和最尖端武器同樣是分別掌握在虎族和鷹族手中,鷹族實行的是共同發展,将普通科技傳播開來,所以以鷹族為首的十二部落聯盟境內已經是現代化的社會,科技的應用遍布生活,反倒是鷹族內部一直堅持着傳統制度與生活習慣,對科技的依賴不高。

與之截然不同的是,虎族的獨裁統治下,境內除了十一座聖城,其他地方都還是傳統社會,弱小的部族們都過着耕種漁獵的部落生活,年年繳納着沉重的賦稅,戰鬥力強的部族則是受到虎族的重視,都遷居進了那十一座巨大無比的城市裏。

像鼠族這樣的弱小部族們不知道電,沒用過通訊器,只有要上戰場之前接受高強度集中培訓的時候才第一次摸到槍彈,很多地處偏僻的小部落人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除了槍炮和汽車以外的科技産物。生活在嚴密封鎖的高壓統治之下,他們甚至只知道大陸另一邊生活的是鷹族統領着的部族聯盟,做夢都想象不到天塹一樣将大陸一分為二的遺跡大峽谷對面是什麽樣的世界。

所以,鷹族聯盟的人提起遺跡大峽谷另一面的人時,心中或多或少都帶着鄙夷,還有那種居高臨下的同情。其實就連祜在說話的時候,眼底深處也流露出了無意識的優越感,要不然他也不會多說那麽多。

艾提克的提醒讓這個鷹族青年意識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放下擴音器,轉頭對一臉不耐煩的疆虛将軍說道:“将軍,請開始進行接下來的工作吧。在明天出發之前要将所有的人都統計登錄好。”

“行了行了,不用你催!江服,還不去幹活!別他娘的磨磨蹭蹭的!”疆虛大将軍大罵着,一腳将旁邊一個護衛踹了個趔趄,“你們也去,都給老子滾去幹活!”

艾提克連忙上前護着祜往後退開,祜的臉色也是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對方這明擺着是在給自己臉色看,他眼睛微微一眯,卻并沒有當場發難,而是帶着自己的人靜靜站在高臺上,看着一隊隊黑虎族禁衛軍行動。

将其他礙眼的人都轟下高臺,最礙眼的一行人卻還在眼前晃着,身居黑水要塞統帥之位的疆虛大将軍心裏也是憋屈得很,本來就黝黑的一張大臉更是黑得像鍋底一樣了,滿臉絡腮胡子都擋不住那股子煞氣。

要不是虎族內部發生了政變,新主上位,局勢不穩,和鷹族的幾個戰場又都是節節失利,怎麽可能讓鷹族一個小小的所謂記者就在自己面前這麽嚣張跋扈!一想到自己黑虎族所支持的主子一敗塗地,上位的新族長肯定要開始大力打壓黑虎族,疆虛大将軍就煩躁不已,低下頭時銅鈴般的眼中兇光爍爍,心中暗暗發狠——要麽,老子就把這幫鷹族家夥都料理了,讓那什麽狗屁停戰協議簽不成!

這一切都被站得離高臺并不遠的卷卷給看在了眼裏,其實從祜說第一句話的開始,卷卷就在心裏思考着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

不能沖動,凡事三思而後行,小卷毛兒的眼睛盯着擡了箱子過來的一隊壯碩士兵,心裏卻在默念着黑鼠二哥以前曾經教過自己的話。高臺上疆虛将軍低頭時眼中的閃過的殺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這讓卷卷意識到了危險,權衡再三,他決定還是不能貿然暴露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先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卷卷?卷卷?在想什麽呢,該你了!”蒼江伸手推了卷卷一把,低聲斥道:“快去,千萬別惹這些軍爺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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