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擎天峰上的雲中城，這裏是鷹族的大本營，卻并不是東大陸十二部落聯盟的聯盟首府。聯盟首府是山腳下的連雲城，生活着各個部族的人們，是一座繁華而發達的巨型都市，而雲中城卻是高高盤踞在峰頂，終年雲霧缭繞，除了鷹族之外，其他外族人一般都不被允許踏足這座古老的空中之城。

城中央是一片壯麗恢弘的宮殿群，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巨大宮殿聳立在充滿古樸氣息的青石板上，陽光一照，那流光溢彩的宮殿幾乎能閃瞎人的眼睛，有幾座格外華麗的宮殿甚至連地板和牆體鋪的都是金磚。

整座雲中城就宛如一塊巨大的寶石嵌在高聳入雲的雄峰之上，能建起這麽一座堪稱瑰寶的古城，當然是翺翔于長空中的鷹族了。而能幹得出用黃金寶石來建造宮殿這種事來的，也就只有鷹族的王族——金羽鷹族。

金羽鷹族的審美在鷹族乃至是整個聯盟都是出了名的，不，應該是說他們的觀念中沒有審美這個詞，只要是華麗的、金燦燦的、亮閃閃的奢華物件，他們都愛。直到現在聯盟的歷史教科書裏還記載着鷹王族的光輝事跡，甚至連鷹族的霸主地位都是金羽鷹族為了收集更多的金銀珠寶而在東大陸上東征西讨而打下來的。對此，金羽鷹族倒是很坦然，從來都不試圖去掩蓋抹殺歷史，也從來都不遮掩他們的癖好。

王宮中心那座不久前被砸了個大窟窿的議事大殿已經被修整好了，在族長翼遙的力排衆議下，補窟窿用的是整塊整塊的巨型水晶，都能當強聚光燈來用了。別看這一任的翼遙族長是個女人，卻是鷹族有史以來最強勢最霸道的一位族長，也是最有軍事才能的一位族長，要不然也不能硬生生打破了東西大陸僵持了數百年的局面，在雙方都不能動用破壞力太可怕的終極武器的情況下，打得虎族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使者來退讓求和。

而引起這場持續了好幾年時間的戰争的源頭，此刻正坐在議事大殿的右下首位置，修長的手指頻頻按壓自己的眉心，心情煩躁不已。

“秦，怎麽了？”坐在王位上的翼遙族長也跟着頻頻皺眉，年過中年卻美麗依舊的面龐上雖然還是那副女王的威嚴冰冷神情，一雙金瞳中的關切之意卻難以掩飾：“是不是身體還有問題？頭又在疼了？”

坐在秦清明下首的一位胡須花白、精神矍铄的小老頭胡子一翹，金黃的眼睛裏仿佛燃燒着兩團小火苗，大聲嚷嚷道：“我就說了，趕緊把商那小子給叫回來，讓他給秦好好檢查一遍，他自己的兒子，腦袋出了問題，還敢不回來？！”

在座的其他長老也紛紛出聲附和，顯然是七長老提到的商已經引起了他們的公憤。鷹族還是古老的長老議會制，在座的要麽是金羽鷹族的長輩，要麽就是其他鷹族分支部族的族長，此刻開口的長老最年輕的也是翼遙族長的族叔，所以她也有些為難，只好敷衍道：“好，好，我會讓人再傳消息給他的。”

翼遙族長一手培養出來的得力戰将，年輕的女将軍翼瀾打了個呵欠，冷豔如冰的臉上露出了無聊至極的神情。她剛剛從戰場前線趕回來的，看到一向當親弟弟看的秦好好的回來了确實放心了，現在倒是因為族長決定和虎族停戰議和而深感無聊。

周遭嘈雜的聲音讓秦清明的心情更加煩躁，本就冷峻的一張俊臉陰沉得吓人，眉峰緊鎖，黑眸沉如墨，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頭被困鎖在牢籠裏的暴躁兇獸。他腦中關于那幾年時間的記憶依舊還是一片混亂，這幾天裏，總有無數道紛雜無序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零零碎碎的記憶始終不能組合回一起，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

一片混沌的腦海中，唯一清晰的一幅畫面就是恐怖的亂流漩渦中，一頭黑色巨鷹合攏雙翼，竭力護着自己的胸前部位，在那裏雖然只能看到漆黑的淩亂絨羽，秦清明卻知道，一只小小的金毛倉鼠就蜷縮在那裏，四只爪子緊緊抓着巨鷹的黑羽。他甚至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勾勒出小倉鼠腦袋上那撮小卷毛兒，胸口也仿佛還殘留着被小小的爪子緊緊抓着的觸感……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那小家夥怎麽樣了？之前呢？在這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秦清明一手按住自己眉心，猛地閉上雙眼，脊背繃得筆直。

整個議事大殿也陡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雙眼緊閉的秦清明，連最散漫的翼瀾都把她那一沒有仗可打就懶洋洋的身體給坐直了。

“兄長，你是不是又想起來什麽了？”坐在翼遙族長左下首位置的小金人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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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燦，翼遙族長的小兒子，秦清明的親弟弟，渾身依舊是金光燦燦，這回腦袋上還戴了頂嵌滿寶石的小王冠。翼遙族長總共只有兩個兒子，秦清明雖然是老大，但是因為遺傳了父親夜枭鷹的罕有血統，不能繼承族長之位，而繼承了母親純正的金羽鷹王族血統的小金人燦則是從一出生起就被作為族長繼承人來培養的。

“燦，別驚擾秦。”翼遙族長沖在座位上扮演發光體的小金人擺了擺手，又沖殿內的其他人擺手示意道：“大家都先散了，有事等下次再議。”

衆人也習慣了族長對大兒子的寵溺，紛紛都配合地退了出去，臨出去時長老們還都在往裏面張望，擔心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事實上，不只是翼遙族長一個人寵着，其他長輩們也一樣，因為現在整個鷹族就只剩下兩頭血統純正的夜枭鷹了，秦清明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親醉心于科研，幾年都不露一次面，連翼遙族長整個妻子想見他一面都難，所以秦清明從小就是被鷹族裏捧着護着當寶一樣養大的，可惜長大的秦清明卻還是随了他父親那冰冷淡漠的性子。

半晌，秦清明睜開雙眼，神情有些頹然，眼睛裏已經布滿了血絲，額角也有青筋在一跳一跳。他站起身，對走到自己身前的母親搖搖頭，沉聲說道：“還是想不起來，只能回憶起一些零散的片段，連他的名字都記不起來。”

“他？就是你說的那個金毛小倉鼠？”翼遙族長剛剛有些舒展開的眉頭再次緊鎖，不悅道：“你說要和虎族停戰，母親聽你的，反正這場戰争原本就是因為查出來當初你出事有虎族暗中動手腳而打起來的。你要滿世界找一只金毛小倉鼠，好，那咱們就找，我就不信這世界上還有鷹族找不到的人。可是你堅持要個鼠族人當伴侶，讓母親怎麽接受？哦對了，還是個雄性！”

燦也跟着湊過來，小身板硬是穩當當撐住了那一身沉甸甸的金飾，小大人兒一般像模像樣地勸誡兄長道：“兄長，我們鷹族一生可只有一個伴侶，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母親。”秦清明伸起一只手按住小金人的肩膀，擡眼看向冷下臉來的翼遙族長，在這之前他還曾考慮過該怎麽做才能說服母親，現在他卻只是不緊不慢地說出了自己剛剛記憶起來的一件事：“他和我的信息素完美契合。”

“嘶！”翼遙族長不禁倒吸了口氣，震驚道：“真的？！”

秦清明淡然點頭，信息素完美契合的那種感覺是無可比拟也無法替代的，奇怪的是，他最深的記憶竟然不是這件事，最先記起來的也不是信息素完美契合的感覺，而是在漩渦中的時候，眼看着那個傻乎乎的小家夥義無反顧地跟着跳下來，四爪亂刨着沖向自己，而自己也竭盡全力，終于把這個小卷毛兒給護進了懷裏，那一瞬間的感覺，他到現在想起來心髒都在悸動，根本無法用任何語言來描述。

見秦清明竟然表現得如此淡然，一向最崇敬兄長的小金人仰望着秦清明的眼睛裏仿佛有閃閃金光冒出來，羞愧地低下了頭，喃喃着“不愧是兄長”之類的話。信息素這東西太過玄妙，只有遠古祖先遺跡遺留下了只言片語，現在聯盟高度發達的社會中已經沒有人知道這個了，只有鷹族這樣還保持着古老傳統和掌握了古遺跡傳承的部族才有所了解。

“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不早說！”沒想到一向沉穩的翼遙族長竟激動得一巴掌呼在了秦清明的後腦勺上，随即轉身就要沖出去，口中大叫道：“找！趕緊找！我親自去！一定要馬上把這小祖宗給找回來！”

秦清明一愣，面癱着臉一把拽住了激動之下本性畢露的母親，沉聲道：“母親，冷靜。”他也需要冷靜一下，因為自己都快想不起來上一次被母親用巴掌呼後腦勺是才幾歲時候的事情了。

“冷靜個……好吧，我冷靜，別跟你爹學，眼神跟刀子似的！”面對和父親有着相似面龐輪廓和黑發黑眸的秦清明，翼遙族長頓時就心虛了，幹咳一聲，重新把臉板起來，正色道：“這件事我得馬上通知你父親，其中的隐秘事關重大，必須得等你父親回來，讓他親自詳細解釋給你聽。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趕緊把你那只金毛小倉鼠，哦不，是你可愛的小伴侶給找回來，就算是把整個星球都翻個底朝天，也得把人找回來！就算是剩具屍體……”

“不，他沒死！”秦清明猛地打斷了翼遙族長的話，面無表情地說着，聲音卻生硬而冰冷如霜刀：“他不可能死！我知道，他一定還活着，他在等我去找他！”

不等自己母親再開口，秦清明就冷冷地繼續說道：“母親，您不能親自去，您一動，必然會引起虎族的強烈反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以只能我去。”

“我明白了！”一旁的燦小臉上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仰頭看向秦清明，問道：“兄長，所以你只要虎族将他們領土內的所有鼠族都交給我們，而不是直接要獸态是金毛倉鼠的鼠族人，是怕虎族會借此要挾我們對不對？”

“最重要的是，我怕他會因此面臨危險，任何危險都不行。”說完，秦清明又轉頭看向若有所思的翼遙族長，沉聲道：“母親，我即刻就動身，前往邊境石像城等候鼠族的交接。我們聯盟境內的搜索就要拜托你了。”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那個在漩渦中最後還是失散了的小家夥和自己一樣落在了鷹族聯盟的境內，現在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等着自己去把他找回來，可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強烈存在的直覺告訴秦清明，這是不可能的。

“不！等等！”

正當秦清明轉身要往外走的時候，翼遙族長卻突然叫住了他，一邊飛快點着自己的通訊器一邊說道：“我給你父親發危急通訊，讓他立刻從遺跡科研所趕回來。咱們就這麽找還不是和在茫茫人海裏撈針一樣，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你父親的本事。”

“……”秦清明猶豫了片刻，還是收住了腳步，轉身坐回去，沉默地等着，同時也在繼續努力拼湊着腦海中混亂的記憶。

夜幕降臨，星空中只寥寥挂着幾顆黯淡的星子，兩輪月亮湊在了一起，卻同樣都是暗淡無光，天陰沉沉的仿佛是暴風雨即将要來臨前的壓抑。

白天裏站滿了人的中央廣場此刻空蕩蕩一片，只剩下了一地灰塵，偶爾有巡邏的衛兵路過。鼠族人領了身份牌後就都被遣散回了各自的駐地，只等着明天一早集結，然後就出發前往這次與鷹族進行和談交接的邊境小城石像城。

蒼江的家裏，還是那張幹淨而簡陋的床上，和衣躺着的少年睜開雙眼，一雙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也是格外黑亮。伸手把揣着貼身衣袋中的一塊不到巴掌大的銀白色金屬牌子掏出來，卷卷不禁咬緊了牙，手指用力狠狠攥着這塊身份牌。

現在逃？還是不逃？輕飄飄的身份牌此刻在小卷毛兒心裏卻重逾萬鈞，因為這個小小的金屬身份牌是來自鷹族的科技産物，已經錄入了他們的基本信息，負責押送他們這些鼠族的虎族衛軍會按牌查人，無論是少了人、對不上人或者是出了其他狀況，那麽那個部族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有關系的會直接被連坐處理，按疆虛大将軍的性格，命令當然只有一個，那就是當場處決。

且不說現在黑水要塞守衛森嚴，自己能不能成功從黑水要塞逃出去，一想到自己的行動會連累金倉族，甚至很可能害蒼江他們丢了命，卷卷的良心就無論如何都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