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迷霧（二）
迷霧（二）
……
黑鷹堡地處九州邺郡之北，邺郡坐落于大奚國版塊中東南疆土最大的江域瑪瑙河上游。
這日的瑪瑙河江面上，白霧氤氲中，有一艘烏蓬船艇迎風駛來。
那艘船艇相比平常見到的船艇要大上許多，烏木漆的船艙和被江風呼嘯鼓動起的巨大風帆都無一不昭示這艘船艇的不凡。
在洶湧奔騰的江水上，這艘巨大的船艇波瀾不驚的前駛着。
空中忽而出現一只黑色鷹隼劃過長空，鳴嘯一聲，在船艇上端幾個盤旋朝着甲板俯沖而下，甲板上站着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鷹隼撲着翅膀停在那人的肩頭上，伸手從鷹隼爪子上取下一個筆筒大小的竹管，拆開，閱完唇角已是勾起清淺的笑容。
指尖輕撚，手中信箋化為粉末從指縫滑落，黑衣男子轉身，對身後的兩人道，“下個目标，楊家莊。”
楊家莊？
阿七凝眉，楊家莊不就是上回她去恒城刺殺流劍山莊少莊主司馬流光時與司馬家聯姻的那個楊家莊嗎。
竟會是楊家莊！
那麽滇城一行他是有察覺了？
此次密信是白無常傳來的？
他于滇城路城主的密謀白無常究竟知情與否？
少頃，阿七低低和風槿類互看一眼，應聲道，“是。”
桅欄前，蘭擇迎風負手而立，飛揚的玄色裙裾騰舞翻飛，他側首看了看阿七，清墨的眸子青風拂過逸雅如玉，“若有疑問，可以說出來。”
阿七收回望向江面的眼神，微微垂下墨密的眼睫毛，恭敬道，“屬下一切聽從南樓護法吩咐，沒有疑問。”
他看了她一眼，“那就好。”掀開船艙擋簾，蘭擇優雅的弓身走進船艙裏。
看着那個男子優雅卓越的身姿，阿七卻忽然覺得已經恢複的手臂兀的生疼，胸口處那一掌也火辣辣的刺得她難受。
進得裏間來，視線所及中立時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從外觀看，這艘船艇烏木漆做艙，黑沉沉到不甚起眼，而這裏間擺設卻有莊嚴霸氣的氣勢，奢華華麗的裝潢完全與外觀大相徑庭。見蘭擇進來，立馬便有侍婢呈上泡好的上好龍井熱茶，蘭擇接過茶杯靠于窗下的矮踏上，眸子靜靜的投向小窗外，無波無瀾的不知在想着什麽。
阿七和風槿類也相繼走進裏間來，恭敬地利于房內一側。
似乎是有所留白，雖然滅掉一個區區黑鷹堡似乎也不必太過費力，然而，對于一個七殺而言，她仍是表現的不盡如人意，至少比起她的所有資料上形容的都要差勁，那麽，唯一只有一個事實，那便是——掩飾。
她在掩飾着什麽？
蘭擇慵懶的靠在踏上，放空眸光，沉眉凝思。
掩飾什麽呢…
她能殺得了吉庫，那她的身手也絕不會弱，如果不是掩飾身手，那她又是在掩飾什麽…
探究起來，她也不過一個性子古怪的尋常殺手而已，可，這個少女…讓他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堅韌隐忍，明明青澀卻要強裝深沉，殊不知在他人眼裏看來是多麽的幼稚而又可笑…也許他對她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就來源于此，因為她的性子十足的像極了當年的他…熟悉感…對了，就是這種熟悉感，不止，絕對不止，不僅僅是覺得她性格跟當年的他相似，他甚至能肯定他一定是在哪裏見過她…
…
眼睛！
是那雙眼睛！
有那一雙帶着強烈恨意及狠絕殺意的眸子驀然在蘭擇腦中一晃而過。
捕捉住這一刻乍現的靈光，蘭擇狀似漫不經心轉首看着房間角落恭謹站立的阿七。
他眯起眼，不動聲色的的觀察了她的左手臂，雙臂自然下垂服帖腿側，姿勢一致不見異常。他又仔細打量了她的身型和五官，只見她身型細長削瘦，五官卻因着她微低臉龐的動作使得他觀察得不确切，朦胧中，那瘦削的身型似乎與不遠的記憶裏那一襲黑衣重疊…
阿七早已感受到對面蘭擇隐隐投過來的注視。
驀的，阿七毫無預兆的擡起頭，與蘭擇審視的目光直直的撞了個正着。
那種眼神，極力壓抑隐藏卻因某些東西太過強烈而不受主人的控制不意間流灑出來，而主人卻不自知。
緩緩地，蘭擇無聲的笑了。
輕抿一口杯中清茶，“聽說，你是這一批新訓殺手中最優秀的，就連當初擒位護法也曾親自開口要你入東樓…可有此事？”
阿七不改恭敬的語氣，“是。”
“聽說…後來你拒絕了。”
“是。”
“為何？”蘭擇又問。
阿七眸光不動，許久答道，“不願。”
不願？蘭擇微挑眉梢，好個不願。是不願違背僞裝別有用心還是不願用累贅的言語婉言。
“那，此次我向閣主要了你和他跟着我，你就又願了？”
阿七擡眸直視蘭擇，直言不諱回答，“這是閣主命令。”
“呵。”蘭擇輕笑，遂又看了看同她站在一起的風槿類，“是麽。”
半響，“即是如此，那就把你最優秀殺手的本事使出來，我可不想在我手下看到一個婦人之仁的泛泛之輩。”
阿七眸光隐有閃動，站得筆直，…“是。”
… …
近日，江湖上出了一件轟動四方的大事。
九州邺郡首屈一指的門派黑鷹堡竟在一夜間被滅門。
全堡上下兩百一十九口人命無一存活！
這太蹊跷了。
試問如今江湖上，能與黑鷹堡抗衡的幫派有幾家，更不用說将黑鷹堡滿門滅口。誰能有那麽大本事而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推測到這裏，人人都噤口了。
仿佛說出心中那呼之欲出的名字就會招來飛來橫禍一般，人人避嫌，噤若寒蟬。
這仿佛是一個無聲的訊號，一時沸騰的江湖又在瞬間驀地平靜，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日子還是照常過着走。
然而，有江湖的地方總是有空穴來風的聽說。
聽說，這黑鷹堡與近年來神秘崛起的一個天籁宮暗地勾結共謀，秘密商議聯合了江湖上其他有勢力的幫派意圖圍剿地宮，地宮何物？地宮乃近幾十年來江湖上黑暗勢力的地下皇宮，一手掌控着江湖黑白兩道的生死存亡，就連朝廷裏對它的魔爪勢力也是睜只眼閉只眼不予幹預。
于是乎，這黑鷹堡便成了地宮殺雞儆猴的第一個刀下鬼，九州邺郡裏數一數二的黑鷹堡在強大的地宮面前便成了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流。
平日裏，與黑鷹堡互有來往的一些門派世家都撇清了門戶。
… …
激湧的江河上，船艇沿着瑪瑙河駛進了恒城碼頭。
恒城跟阿七第一次來時比起無甚變化，依是那般繁容錦華，和平盛世的景況在這裏一覽無餘。
當初的恒城有流劍山莊和楊家莊二虎争王，但自從流劍山莊少莊主司馬流光被刺殺導致流劍山莊群龍無首，而流劍山莊大小姐又與楊家莊聯姻，兩相其下，從此楊家莊毅然成為恒城的獨霸之主。
威瀾豪闊的楊家莊府邸門前無聲無息的出現三個人。
蘭擇一行人在府邸前的街道上，引起不少行人側目，三人皆是一襲玄色墨衣，當先蘭擇身姿盺長，風姿卓越，左後阿七眉眸精致，英氣凜然，右後風槿類氣度溫文，風流倜傥。
三人優異常人的容貌身姿屹立在街頭，好比鶴立雞群。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楊家莊裏立馬有一群人簇擁着一名紫衫男人疾步趕出來，當先那名紫衫男人劍眉星目煞是英挺，而身後随衆也具是勁衣配劍神情凝肅。
紫衫男人一出山莊門入眼便見揚身而立的三人，他本是有些猶疑的神色在蹩眼瞧見那三人頭領的黑袍領邊暗繡的黑金圖騰時乍然震驚，須兒間他立刻神情一肅，立刻斂緊眉目帶上身後一衆随從快步上前，恭迎這三位來頭不小的人物。
阿七站在蘭擇左後，漠眼見紫衫男子走近，她微微睨眸瞟了一眼側前方的蘭擇，蘭擇唇邊仍是挂着笑，萬物盡收于掌控中的笑，竟隐有王霸之氣！
阿七為她這一個觀察吃了個暗驚，欲再細究時，那種王霸之氣卻盡消于溫雅含笑中，哪裏還尋得着。
紫衫男人以手致額，一手撫胸膛心髒位置，神情恭敬端嚴的俯下半身朝着蘭擇行了一個上古神族的神徒谒見天神的膜拜之禮，紫衫男子身後的随從也跟着他點額撫胸行了禮。
蘭擇悠然而立，曳地的黑衣迎風翻飛，受了衆人這一禮拜後，微微拂袖，越過一衆人帶着阿七與風槿類走進莊內。
紫衫男人便是那楊家莊的莊主楊慕年，阿七在恒城出使刺殺任務時在他與司馬家大小姐的婚宴上遠遠見過一眼。今時近觀，到是有一派門主巍然之風，不過眉目桀沉，想必不是那多正義凜然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