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師傅
師傅
…
阿七走上前,“你是婁裘海?”
駝背老人身子一顫,緩慢轉過身來,看着阿七,一雙渾濁的眼睛卻精光十足,“你…是誰?”
待他轉過臉來,阿七的視線便落到他臉上那烙鐵留下的疤痕,她從護腕裏取出一枚精細的指針,“帶我下密道。”
駝背老人見着阿七手中那枚指針十分震驚,猶不可置信的接過手反複察看一陣才半信半疑看了看阿七,“你是什麽人?”這女娃竟知道有密道一事。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見令行事。”阿七收回指針,“帶路。”
駝背老人垂首猶疑半響,點了一盞燈當先領路,阿七跟在他身後在石壁小徑裏左彎右拐的繞,過幾道機關,終于進了地下密道。
密道中仍是機關重重,稍一不留神就是處處險境。
在密道中幾經轉折後,“前面就是密道出口了,你要去哪?”
“你自行回去吧,我自己出去。”阿七從牆壁上取下一盞松油燈繼續往前走。
密道的出口外左邊是一片樹林,右邊是一條小河,出了密道,阿七運起輕功直往樹林深入。
腳尖在枝葉上輕點而過,阿七騰行的速度之快宛若飄渺的黑霧,轉眼翻過這座樹林,往左而行,前面便是一片竹林。
林子越往裏走越茂密,一些看似雜亂的樹叢和荊棘卻是暗藏玄機,阿七屏住意念,小心謹慎的踏着步子一步步深入。
走過這個荊棘陣,前面有一個毒瘴陣,走這個陣時阿七卻似閑庭信步一般走過。
待過了毒瘴陣,視線所及之處可隐約看見一座竹屋,要前往那座竹屋,竹屋前布了一個乾坤陣,阿七按照記憶中熟悉的步子,展轉挪移,腳下一個點地,輕盈的身子落在竹屋前。
阿七推開竹屋的門,裏面的擺設素淨簡潔,卻不見人影。
走進竹屋,阿七從一排書櫃的暗格裏找出一個竹筒,竹筒拉開是個內套雙截,握柄處一小段灰色引線,阿七将竹筒高舉,拉開引線,竹筒在阿七手中‘咻’的一聲沖上竹林空中,氣彈沖力帶動了一線弧線形的橘黃色煙霧,在這郁郁蔥蔥的竹林中格外顯眼。
仰頭望着那煙霧慢慢漸淡,阿七走出竹屋,就地坐在冰涼的石階上,單手襯腮,放空了眸子望向遠處,竹林吹來清新的微風,寧靜的時光如此美好。
突然,阿七靜默的神情微微一動,空氣中有一絲極細微的流動,有淺淡的草藥味在彌漫,阿七立刻從石階上站了起來,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容,眸光晶亮,她迎面朝着遠處的北方,等待着什麽。
是無邊的灰色先進入了眼簾,随着流動翻騰的晦澀裙裾和袍帶,即使逆風而行仍是那般灑然,銀灰色的頭發翻飛在肩後,那熟悉的五官和疼惜的神情,緩緩的,一只腳尖落地,一位灰衣灰發四五十歲的老者踏地在竹屋前。
阿七迎上去,嘴角的笑容繼續漫延,聲音都有些不能抑制的顫動,“…師傅!”
“恩。”灰衣老者點點頭,摸着胡須,關懷的将阿七上上下下都巡視了一遍,這才開口問道,“這麽急召為師前來,是發生什麽事了?”
情緒瞬息轉為了平靜,“師傅進屋再說吧。”阿七攙過灰衣老者,走進小竹屋。灰衣老者的腳步才剛一踏進竹屋,就反手将阿七的手腕握住,皺起眉頭,看了阿七一眼,後又細細把脈,“你受傷了!”
阿七很平靜,不奇怪師傅這麽快就會發現她的傷,“是徒兒沒用。”
師傅讓阿七坐在竹椅上,自己也一并坐下,“你就是因為這個才來找為師的?”
“是。”
師傅頓了頓,沉吟道,“把你另一只手給我。”
阿七将手伸出。
“連手臂也受傷了?”疼惜了看着阿七,師傅繼續兩指捏住阿七的腕脈,“這次究竟遇到了什麽事,這麽棘手?”
阿七看着自己被師傅握住的手腕,笑了笑,說得輕描淡寫,“出任務的時候受傷了。”
灰衣老者深深看了阿七一眼,沒再說什麽,繼續給她診脈,“你受了很重的內傷,心脈受到重挫,待為師給你療傷。”
老者起身走進竹屋內間,在藥櫃裏翻找需要用到的草藥,“是誰帶你來這裏的?”
“婁裘海。”
“嗯,這個人性子是古怪了些,但還是信得過的。他有沒有懷疑你什麽?”
“沒有。”阿七搖頭,她坐在桌子旁,看着師傅在裏間配藥忙碌的身影,微微含笑答道。
配好了藥,師傅拿了針灸箱走出來,“為師要給你針灸,打通你肺脈裏的氣血,再給你運傷。”
阿七合手盤坐于竹榻上,灰衣老者兩指拈針,下針動作迅捷,在人還沒能感覺到疼痛時,針早已經插入幾大穴脈裏。
不到一會兒,阿七的頭頂開始緩緩蒸出淡淡白氣,她的額頭臉頰也都沁出了細密的汗,臉色也越來越紅潤,比起剛來到這竹屋時一臉的淡白有起色得多了。
白霧漸漸變淺,逐漸至無,阿七緩緩睜開雙眼,長吐一口氣。
“感受怎麽樣了?”
“血脈流暢得多了。”阿七凝神運氣,感覺血氣順暢,呼吸綿長。
“嗯,先服下這個,然後為師再為你運功療傷。”師傅遞給了阿七一顆拇指般大小的暗紅色藥丸。
阿七伸手接過,仰頭服下。
灰衣老者也盤腿打坐與竹榻之上,雙掌合一貼上阿七的後背,渾厚綿長的內力緩緩輸入阿七的體內,頓時,阿七便感到那股溫熱內力注入體內後與寄住在體內的寒氣互相逼除,一冷一熱在阿七的體內交融,阿七的指尖開始不自主的發顫,師傅在用他那強悍的內勁逼除她體內的寒涼掌傷。
“噗————”阿七一口烏血吐出,坐直的身體也朝前傾斜而去。
灰衣老者慢慢收了雙掌,扶着阿七的身子,替她抹去額際的汗珠,“已無大礙了,只待服下幾副藥後便可修複受損心脈。”
阿七閉眼深呼吸,再睜眼時已恢複了平日的清明,“讓師傅操心了。”
灰衣老者看着虛弱的阿七,臉上盛滿了感懷,“…小七,你有怪過師傅嗎,是師傅讓你走上這條路的,如果…”
“師傅!”阿七一把握住師傅厚實帶繭的大手,“沒有如果。”阿七堅定的搖頭,“沒有如果。是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不是誰讓我選的。所以,師傅你不要自責,也不要動搖,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麽,我不會後悔。至少,到此刻,我都沒有後悔過。”
灰衣老者聞言長嘆一聲,不知憶起了什麽往事,“你小小年紀就受了如此多的苦難,真是難為你了。”
阿七不在意的低笑,忽而揚起一抹燦爛的笑靥,語氣輕快,“好了,師傅,就別再說這些事了。說說其他的吧,這段時間你過得還好嗎?”
灰衣老者微微颔首,“師傅很好。”
頓了頓,問道,“這次出來,要什麽時候回去。”
阿七走下竹榻,才療完傷有些氣虛的笑了笑,“無妨的,再陪師傅待一會兒,我自己心裏有數,師傅不用為我擔心。”
灰衣老者取出兩個白色瓷藥瓶遞給阿七,“這個藥對你的傷有用;這個是外傷用的。”
“師傅對我真好。”阿七接過小心翼翼的放入衣袖中,開心的笑容裏竟然有一絲絲純真。
“還有,體內的蠱毒你打算怎麽辦?這種蠱毒雖說有點複雜,但為師還是可以試試給你醫除。”
阿七收了笑,“不礙事,這點痛我還受得了,況且,若是我體內的蠱毒突然不見了,會引起懷疑的,這樣就功虧一篑了。”
灰衣老者疼愛的含笑看着阿七,像對待自己的親女兒般,“也好,那你先好好休息,既然來得及,那師傅就去做點飯菜,咱們師徒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阿七站起身,拉住師傅的胳膊,“師傅,我來吧。”
“你還有傷…”
阿七打斷師傅的話,仍是帶着純淨的笑,很堅定的說,“師傅,我想為您做一頓飯,也許,……以後就很難有這種機會了。”
“好吧!”師傅終究是不願拂她的意的,更何況是這件事。
師徒倆有說有笑的吃了一頓飯,飯菜并不奢華,竹屋也很簡陋,可,今晚,阿七露出的笑容是在地宮裏一年加起來都比不過的。
師傅并沒有過多的詢問阿七其他的事情,如果願意,有些事情他不問阿七自然會跟師傅講,可阿七都選擇了沉默,這樣難得寧靜溫馨的一天,她并不想用其他不好的事情來影響它。
在阿七沉重的內心,或許只有師傅是她唯一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