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天将将擦黑,黛藍混着黑向靛藍的天空蓋過去,帳外火把都燃起來了,處處散着松脂燃燒的氣味。

加熱後的松脂一反清新平淡的常态,毫不掩飾的向四周擴散着馥郁濃烈的氣息,奇香,香中還帶着些許澀澀的況味,只消聞過一次,便讓人一生都難以忘懷。

祁果新化成了一汪水。

抑或是變成了一朵嬌豔的花朵,從水紅色的小花苞開始生長,淡淡的,嬌嫩的,小花苞汲取了露珠帶來的能量,慢慢舒展開了花瓣,抖一抖枝葉,終于完全盛放開來,攝人心魄的石榴紅是書裏勾人的妖精,她沖書生眨眨水汪汪的大眼,什麽話都不必說,書生就在她的眼淚中迷失了方向,心甘情願地跟着她向竹林深處走去。

皇帝此刻就是那甘願獻上性命的書生。在一個清輝似水的深夜,他的書屋被叩開了門扉,清朗的月色不再,月暈折出了七彩的迷幻光圈,蒙蒙的霧霭模糊了視線,一位膚色盛雪的妖女在竹林邊緣向他招手,他清楚地知道她是妖,但他一點也不怕,他意亂情迷地跟在她的身後,既想占有她,也想被她侵吞殆盡。

他察覺到了波濤的洶湧澎湃,也聽見了林間仙子的吟唱。

追随着細膩的飄蕩的樂聲,懵懂的書生莽撞地來到了竹林深處,來的途中興許是大意折斷了狹披針的竹葉,也大概不慎踩塌了幾株鮮嫩的春筍,林間仙子的歌唱随着他魯莽的舉動而發顫,甚至血濺當場。

皇帝很自責,同時也很驕傲,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他幾乎要在濃厚的松香中溺斃了。

他問:“你聞到了嗎?”

“什麽?”祁果新曲起的指甲染了透骨草,紅彤彤的,像張牙舞爪的吃人妖精,剎那間日月風雲變幻,妖精将戆直的書生一口吞入腹中。

“松香的味道。”皇帝的龍腦埋在她的耳後,青絲被汗水黏在脖頸後,蜿蜒成溪流的形狀,皇帝就在那處鼻尖摩挲着,因舐弄而口齒不清。

祁果新還是聽懂了,她在崩潰的邊緣掙紮着吸了吸鼻子,但是沒有聞到松脂香,只有濃郁的麝香味彌漫四周,像清晨林間厚重的白霧,掩蓋了她的鼻息,遮住了她的視線。

皇帝志得意滿,皇帝流連忘返。

“您……快些……快些……要開席了……您不能……遲……”哆嗦着,戰栗着,祁果新艱難地咬牙說出了這些話。

她說的都是事實,然而皇帝仍然認為“快”字是極大的侮辱,“你給朕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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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果新再次被堵上了嘴,不過這回不是布團了。

緞褥上繡了四合如意雲龍紋,在她暈過去前的最後一刻,模糊的影兒裏,繡樣當中的那條金龍正對着祁果新耀武揚威,器宇軒昂的模樣,十分的肆無忌憚。

夜裏的大宴,帝後終究是遲了。

“這局不算,朕跟你擇日再戰。”皇帝由人伺候着穿衣,從雕龍座鏡內反射的倒影看向身後,他意氣風發地指點江山,仿佛在說一場慘盛收場的棋局。

而他的棋友正癱在褥子上一動不動,任由宮女子們來回擺弄也毫無生氣,面對他的挑釁更是無動于衷。

祁果新就像剛被漁夫從水中打撈上岸,離了水,瞪大了呆滞的眼睛,在漁網上橫着,大口大口喘息。

“皇後,醒醒。”皇帝穿戴齊整了,走過去俯身撥弄她的胳膊,軟塌塌的,像拾起了一捧池塘裏的爛泥。

她像在淤泥裏生了莖根的荷花,紋絲不動。

皇帝嫌棄地說:“你哈喇子流下來了。”

那條垂死的魚終于有了反應,摸索着抓過被褥擦了擦嘴角,把剛剛塗好的點點紅唇抹花了。

皇帝伸手戳了戳她臉頰上浮起的詭異紅暈,“你不跟朕一道走?”

祁果新緩緩挪動了身軀,把魚腦袋埋在了枕頭下。

皇帝轉過頭去,對蘇德順淡淡吩咐道:“解了貴妃的禁足,今夜召貴妃侍寝。”

祁果新一骨碌爬了起來,動作比皇帝的閃電禦馬還要矯健,站在地上牽了皇帝的袖子,扯着嘴角澀澀地笑了,“萬歲爺,奴才好了,能走了。”

皇帝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睨了她一眼,以微不可覺的弧度搖了搖頭,轉身往外邁步去了。

祁果新快步追了上去,“萬歲爺,您今兒還招貴妃侍寝嗎?”

皇帝偏下頭望着她,覺得她的傻可真不是虛的,榆木腦袋傻得透透的,沒救了的那種傻。

那也沒轍啊,也不能廢後。皇帝憋悶地吐了口濁氣,反問道:“你說呢?”

祁果新很不服氣,她還在慘痛地療傷,皇帝憑什麽自己快活?這狗龍可真不夠局器。

她攥着皇帝行袍的袖口不撒手,毫無殺傷力地呲牙威脅他,“奴才不許您傳。”

皇帝長長地哦了一聲,斜着眼兒揶揄她,“誰在朕跟前大言不慚,說要成為一代賢後。”

祁果新近乎執拗了,說不就是不,“前朝是您的天下,後宮是奴才說了算,今兒不成就是不成。”

從前好像沒發現,她其實還挺霸道。皇帝樂了,“你說了算,也得給朕一個說得過去的根由。”

祁果新一臉大義凜然的神情,官腔打得十足十,“萬歲爺萬聖之軀,得緊着身子來。奴才擔憂萬歲爺一時貪興,掏空了身子,往後可怎麽得了……”

這麽說,皇後是怕他不成了?皇帝瞬間拉下了臉,怒斥道:“你少瞎說八道。”

不過,她如今也有了要執掌後宮的野心,挺好。皇帝生完氣,突然就欣慰了,笑着搖頭走了。

祁果新驚呆了,這條狗龍是不是瘋了?被她氣傻了還是怎麽着?關鍵是,這件事兒到底有什麽好笑的呢?她被皇帝的反複無常弄懵了。

打卦的事兒先放一放,祁果新停住腳步,側身朝身後哈腰的蘇德順兇狠地眯起了眼,做了個刀抹脖子的兇惡動作。

蘇德順渾身一抖,主子娘娘這是什麽意思?倘若萬歲爺今夜真召皇貴妃娘娘侍寝,她就要弑君不成?

不,絕不會。

那就只剩一種可能了,主子娘娘不能向萬歲爺下手,就只能拿他蘇德順開刀了。

主子娘娘變了,好可怕啊。

蘇德順瑟瑟地縮了縮脖子。

祁果新怕蘇德順不能夠深刻領會到她對後宮主兒們的阻隔,複又問道:“蘇德順,您懂我的意思嗎?”

“奴才明白,皇後主子您擎好吧!”蘇德順響亮的“啪啪”兩聲擦袖拜了下去,今後他就跟榜嘎和甘松一樣,是如假包換的皇後黨了。

祁果新放心了,總算能往外走了,邁步邁得一瘸一拐的,一邊走還一邊“嘶嘶”倒抽氣。

皇帝在帳外等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折返回來,看見她動作怪異,走得像個石頭人兒。

有這麽疼嗎?明明挺速戰速決的。

時間緊迫,雖是遲了些,畢竟沒有耽擱太久,極大的限制了他的發揮。

可她這副雨後嬌花的模樣,皇帝只好不情不願地把她打橫抱起來,放在一早在帳外待命的鳳輿上,“皇後,你太嬌弱了。”

旗人馬背上發家,旗人姑奶奶大草原上獵鷹跑馬,哪兒有她那麽矯情?

皇帝嫌棄她嫌棄到了極點,順帶便兒的,還不忘往她腰後塞了個引枕,讓她靠得舒坦些。

祁果新悄悄笑了,打小衆星拱月、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狗龍,竟然能細致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麽可圖的呢?

她趁皇帝起身的時候,偷偷捏了捏龍耳垂。

不出意外的,皇帝被不知好歹的她徹底激怒了,“奇赫裏氏,你給朕适可而止!”

皇帝盛怒之下再度拂袖而去。

祁果新在後頭不知死活地咯咯笑。

大宴上,帝後姍姍來遲。

衆人起身相迎,蒙回王公不拘小節,哪怕遲到的人是帝後,也敢笑着起哄讓帝後吃罰酒。

穆喇庫行圍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維系和蒙回王公間的關系,皇帝十分好說話,笑道:“是朕來遲了。皇後不善飲酒,這麽的,朕自罰三杯,今兒便算了,諸位意下如何?”

眼神在帝後之間了然地游移,衆人自然是笑着稱好。皇帝仰頭猛灌三杯阿日裏,引得一片叫好聲。

皇帝放下酒杯,擺了擺手,“坐罷,不必拘束。”

衆人随着帝後安坐下了。

既然不想讓蘇塔喇家知道皇貴妃被禁足的消息,這種場合就得把人放出來。

于是每逢皇帝的視線不經意劃過圍屏那頭,祁果新就渾身炸了毛似的往他眼前一擋,“萬歲爺,您嘗嘗這個,味道是真不錯。”

太後坐的不遠,樂呵呵的,将一切盡收眼底。既然皇貴妃不中用,帝後和睦也是老太太願意看見的場景。

太後早前聽底下宮女來回話,說薩伊堪去尋了帝後,是紅着臉抿着笑回來的,一回來就一言不發悶頭鑽了帳子。

老太太是過來人,瞧着年輕姑娘的表現,是八/九不離十啦。

太後殷切地想把姑娘往皇帝身前再推一推,揚手朝薩伊堪招了招,“來,坐這兒來。”

這樣當然是不合規矩的,可這是在圍場,不在宮裏,太後都發話了,還有誰會頂撞不成?

薩伊堪道了聲遵旨,埋頭坐了過來。

瞧太後這熱衷的程度,今兒怕是就要提讓薩伊堪入宮的事兒了吧?

祁果新不禁陷入了苦思,她是拉郎配讓五爺和郭家姑娘碰了面相過了人,可到底怎麽把這懿旨下下去,倒成了個問題。

太後是禮親王的皇額涅,即便她朝禮親王擠眉弄眼擠壞了眉毛,禮親王也定然不會冒着惹怒皇額涅的風險主動求親。

薩伊堪是個姑娘,哪兒有姑娘自個兒開口談親事的?就更指望不上了。

難不成祁果新才剛剛負傷滋血,就要替皇帝往宮裏迎人了?

越想越不甘心,她從桌下伸了只作亂的手過去,不動聲色地掐了一把龍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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