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不得不說,這獨眼還當真有兩分大将的魄力,一只眼的威力就不小,若是再還他只眼,想來光憑威壓便能迫得人跪地求饒。

蘇錦墨倒吸一口涼氣,随即定了定心神,至此她也猜出了個七八成。

江北魚米之鄉,雖算富庶,卻也江匪橫行。這些人多半是附近的江匪,因着水位暴漲做不成水上買賣,只得冒險登陸做起了土匪勾當。這些宵小頭目慣愛給自己起些威震一方的花名,這将軍那元帥的一抓一大把。

不過人在矮檐下自然得低頭,蘇錦墨被獨眼将軍瞪了一會兒,心知是先前的不敬激怒了他,于是鼓了鼓勇氣,識相的上前一步拍馬道:“小女子探親路過貴寶地,不想竟有機緣一睹大将軍風采。小女子自願将随身財帛獻上,還望将軍笑納,同時也請大将軍高擡貴手,放小女子一馬。”

說罷,她開始自覺的卸下發簪與首飾,将身上所有值錢之物雙手敬上。

獨眼将軍觑了眼她手中的東西,大約還算滿意,随後微擡下巴示意地上的包袱。蘇錦墨便将東西悉數放進包袱裏,然後退回先前站的位置。

打從殺進酒樓,這位獨眼将軍還未開口說過一個字,有時越是一言不發的人便越是能令人生出無邊畏懼。蘇錦墨緊張的咽了咽,只盼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于是又壯了壯膽子賠着笑臉道:“将軍,小女子如今已身無分文,留下來也只會礙将軍的大事,不如……不如小女子先行告退?”

許是蘇錦墨适才一通巧言将這位獨眼将軍哄得高興,他沒多想便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錦墨自然不敢耽擱半分,腳底抹油就往樓梯口溜。

屋內除了蘇錦墨,還有另外七八個動作慢沒能逃掉的食客,先前見那些江匪沖上來時,手裏所提大刀的刀尖兒上還滴着血,顯然在樓下已拿人祭了刀。故而一個個吓得要死,只想縮于人後,連上前讨饒的勇氣都沒有。

如今見蘇錦墨這招好使,便紛紛效仿,将身上財物慷慨掏出,往包袱裏裝。只要能保命,舍點身外物不算什麽。

可就在這時,先前拎包袱上來的那個小喽啰突然附耳獨眼将軍,小聲說了句什麽。旁人離得遠聽不清,可此時已走至梯口的蘇錦墨,就在他二人正後方,自是聽得分外清楚。

她才松下去的心勁兒立時又繃緊了!因為剛剛那小喽啰提議,将男的放走,女的帶回去犒勞兄弟,之後還能賣入青樓再換一筆錢!

蘇錦墨打眼一瞧,屋子裏除了她之外,哪裏還有女子?這人分明針對的就是她!她趕緊加快了腳步往樓下跑,奈何跑得太急,下了兩階就摔了個骨碌……

不過也不打緊,這時候哪還知疼?她爬起來就繼續往下跑,反倒覺得剛才那個骨碌摔得極妙,省了她不少路。可人才下至平地上,面前就有一叉腰壯漢堵住了去路。

蘇錦墨看他眼熟,記得這壯漢方才分明在二樓,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跑到了她的前頭。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顯然獨眼将軍被那個小喽啰說動了,是當真翻悔要将她扣下。

原本蘇錦墨還試圖再說點漂亮話哄騙這壯漢,可見他沖自己猥瑣一笑,就知再說什麽也只是徒勞,于是打消念頭。眼看着自己離酒樓大門僅有數步之遙,蘇錦墨将心一橫,決定強行沖關!

哪怕逃不掉,只要能探出門口呼救兩聲,指不定三寶他們聽見,就會想法子來救她。她渾身戰栗着聚了一口氣,一雙拳頭顫然緊握,驀地擡起腳繞過面前壯漢朝大門沖去!

可她終究不是那山中靈雀,能輕巧的溜出五指山。就在她動作的同時,那壯漢唇角微微一挑,似是覺得遇到了個有趣的獵物,接而轉身只出單臂,便将蘇錦墨的小細胳膊擰了半圈兒,押至脊後。

蘇錦墨雙膝落在地上,伴着一聲痛嘶。緊接着那壯漢便似提溜個食盒一樣,拎起她上樓去了。

這回上樓,蘇錦墨在被獨眼将軍吓到之前,倒先被那七八個食客吓了一大跳!放眼屋內,竟是白花花一片……

不知為何,就在她逃跑的空檔,獨眼将軍讓那些人将衣衫全扒了,只留一條亵褲遮羞。蘇錦墨被拎上來時,入眼皆是光溜溜的膀子、胳膊、和大腿,而衣衫則被堆疊在一旁,恍覺自己進了男澡堂。

腦中先是一片空白,頓了一下後她倏忽想通了。大概是近來這些江匪的日子不好過,于是放低了眼界,二手的舊衣物也都成了稀罕物什,拿回去好做換洗之用。

之後便見那些男子排成一隊,瑟瑟縮縮的抱胸從樓梯下去了。

其它人都被放走了,如今只剩她一個。十幾個人瞪大雙眼監視着她一人,蘇錦墨覺得自己這回是真的插翅也難逃了。

獨眼将軍見事都辦利索了,将滿盛戰利品的包袱收好口,帶頭下樓。其它喽啰則開始斂拾地上的各種衣衫,而拎她上來的那個壯漢将她再次提起,這回一使勁兒直接把她扛在了肩頭,也往梯口走去。

蘇錦墨揮淚如雨,只覺生無可戀。

上輩子被趙崇慢待,舉家含冤,她獨自身處冷宮之時,每一個夜晚都孤寂難眠。她縮在地上摳着冷宮的地磚,将它們數得明明白白。

白日也沒好到哪去,時常有昔日的姐妹前來“關照”。她明明一日寵也沒承,可她們卻因着她與趙崇在宮外的那點子過往妒火橫生,不依不饒。

漫長又看不到盡頭的日子,她想自戕都做不到。她曾覺得那就是人間煉獄。

老天讓她重活一回,原以為是打算補償她上輩子所受的苦,可原來只是笑她眼界淺,要帶她來見識下真正的煉獄……

蘇錦墨很清楚被帶回土匪窩要經歷些什麽,甚至實際要經歷的會比她認知內的可怕還要可怕!

不行,她得做點兒什麽……即便是此時,她也不能就這樣完全放棄了。

她被扛在那人的肩上,兩眼開始四下找尋,最後她的目光鎖定在那人右手所持的大刀上。他以為戰場打掃完了,于是分外松懈,提着大刀的手就像在提一只烤雞,輕松又随意。故而在蘇錦墨猝不及防的出手搶奪時,他毫無防備,被個小姑娘輕易得了手。

蘇錦墨舉手就在壯漢右肩上猛砍下一刀!粘稠的鮮血噴薄而出,濺至唇畔,泛着一絲腥甜。

那人右手頓時松脫開來,蘇錦墨成功從他肩上逃下,舉着刀快速後撤。近旁的小喽啰剛反應過來,就被她随手撿起的一件外罩長網衫兜頭套下!絲絲瓤瓤的箍在身上如被網縛,越急于掙紮越掙紮不出。

這回蘇錦墨沒有半瞬的猶豫,她快速退至橼欄,踩上美人靠就縱身躍了下去,甚至不管下面等待她的是什麽。

百花井巷,稱不得邺城最熱鬧的街道,卻因着南北暢通,毗連驿道,是旅人商隊所必經之路。故而時不時就會有人打馬從此處經過,掀起一片揚塵沙霧。

蘇錦墨就墜入了這片沙霧之中,迷迷糊糊她的身子砸落在一個硬梆梆的東西上。初時她以為是地面上的石臺,可那東西竟會馱着她動!随着兇猛的颠簸,她身子也劇烈起伏,腰腹卡在那硬梆梆的東西上,硌得生疼!

待移出這片沙霧,她終于看清了眼前,卡着她的是一截髹金的精雕馬鞍。馬兒正狂奔着,長鬃迎風亂舞,夕陽炤燎,映帶左右,恍如銀絲流瀉。

若不是馬鬃時不時抽打在她臉上有些吃痛,她定會覺得這匹馬兒是天下第一飒爽英武。

蘇錦墨姿勢尴尬的趴在馬背上,腦袋垂落在側,僅能看見眼皮子下的二尺地界。初時是長街的青石板路,後來經過一片沙礫,現在眼前快速閃過的已是如茵碧草。

馬兒疾馳帶起勁風,風過草偃,露出北山特有的蔓着地皮瘋長的小黃野花。

她猜這已到了北面的山谷地帶。

蘇錦墨暗道自己命大!原本從二樓躍下時,她還在擔心會被早一步下樓的獨眼将軍劫個正着。孰料竟落在了過路人的馬背上,助她逃過此劫。

此時她很想擡頭看看這位意外成為她“恩公”的人長什麽樣,奈何恩公将馬催得飛快,她才小小挪動一下,就險些被甩下馬背去!于是只得繼續保持着原本姿勢。

這時頭頂傳來一個清越好聽的聲音:“再動仔細掉下馬被追月踩破肚皮!”

蘇錦墨身子一僵,更加不敢妄動。心想這位“恩公”許是脾氣不太好,明明是帶她出土匪窩的大善人,被他這樣一表達倒像他才是土匪。不過她也不會跟恩公計較,畢竟救她于水火,爆就爆點吧,不妨礙聲音好聽,話也就顯得沒那麽惡毒了。

同時她也聽明白一點,這匹寶馬的名字叫做追月。

她卡在馬鞍裏身子不敢動,所幸手可以動動,是以她幫追月挼了挼長鬃,好讓它不一個勁兒的瘋抽自己臉頰。同時嘴裏也沒落下咕哝:“追月啊追月,你也是我的小恩公了,一會兒想吃什麽樣的草只管跟我說,定把你喂得膘肥體壯,讓你連馱兩人時大氣兒都不帶喘。”

不知是不是被蘇錦墨哄得摸得太舒服了,正一路狂奔着的追月,突然放緩了速度,最後竟停下來了……

追月的主人很是不滿的猛振了幾下缰辔,奈何這家夥好似有了自己的主意,倔強的将四蹄杵進泥裏,不肯繼續往前走。勒得煩了,還仰頭長嘶一聲以示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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