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起先,趙景煥還以為這回歹徒換了策略,只一人出馬,由強搶民女改為偷獵。正欲上前英雄救美時,突然看見蘇錦墨和那人對着又拜又作揖,這怎麽看也不像是對待歹徒的樣子,他便止步了,打算先觀望下再說。

後來見那白衣男子又是扯蘇錦墨的衣領,又是摸她脖頸,動作親昵異常,關鍵蘇錦墨還并不抗拒!趙景煥只覺一股怒氣直沖天靈蓋,險些就要蓋不住了!

可他除了暗自跺腳外,知自己無法上前阻止,因為當前的他,委實拿不出什麽立場。

既不能出去,他便躲于樹後繼續觀望,打算将二人關系先搞搞明白。照理說蘇錦墨才來邺城三日,不該在這裏有什麽暧昧相好,若真是三日就能搞出這種關系,那他便是上輩子瞎了眼,沒能看透她竟是個雲心水性之輩!

如此,山谷中的種種,事無巨細的落入趙景煥的眼中,他越看越覺窩火,可還是沒能搞明白他二人是何關系。直至那白衣男子靠到蘇錦墨背上,并将她抱個滿懷,趙景煥覺得心底竄出的那股怒氣他再也遏制不住了!

他憤而從樹後沖出,他憑什麽要躲?這裏見不得人的又不是他!他沖至崖邊,若非懸崖有邊,他真想徑直沖到那白衣男子身後,将他暴揍一頓再說!

可他知道沖不過去,只得理智的在崖邊立定,然心頭郁憤難纾,他腳下鬼使神差的用力一踢,踢在一塊蹴鞠大小突兀的石頭上!原本只當發洩下,卻不想他神力驚人,那石頭竟當真被他踢動,“啾”一下飛至老遠!

當時趙景煥心想,若那塊石頭砸到白衣男子頭上,便算老天有眼。他回去定給佛祖重塑金身,領群臣頂禮膜拜。然而老天約莫是沒看上他這份心意,讓那塊石頭在離着白衣男子還有好一段距離時就落下去了,“剃囹篣筤”的滾到山澗裏。

本以為事情也就這樣了,雖有些掃興,但趙景煥也只能作罷,總不能再找一塊石頭來繼續砸。他是皇子,未來大周的太子、國君,他的力氣該用在攻城略地上,不該用在這些兒女情長的地方。

只是老天再一次無情的戲耍了他,當他打算先撤回腳從長計議時,卻發現邁出去的腳已經收不回了。因為剛剛那一腳威力過猛,不僅踢飛了凸起的那塊石頭,還連帶崖邊幾塊起支撐作用的石頭也松動了,紛紛塌陷滾落,他原本落腳的地方已沒了落點。

那一刻,就如他當時被踹下輪回道一樣突然,毫無防備的,整個人突然就掉了下去。

萬幸的是情急之下,求生的本能令他揮手亂抓,居然真就抓住了一塊石頭,這才令他懸挂在涯邊,沒有立時墜落。

他屏氣凝息,生怕吸的氣多一點就會加重自身份量,從而撐不住掉下去。

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略顯急切的聲音:“不好,有人墜崖!姑娘在此稍等,我過去救他!”

趙景煥心道遭了,白衣男要是當真來救他才是真的不好。那人搶了他英雄救美的機會還嫌不夠,居然打算連他也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寧願墜涯。

不過這種空有骨氣不上算的念頭,也就從他腦中一閃而過。他是大周不久後的帝王,要帶大周走向強盛,怎能還沒實現宏願就墜涯?自然是不能夠。

趙景煥将嘴唇微微圈起,朝着空曠的山谷打了個唿哨。藏身于山間各處的隐衛即刻現身,數十道黑影從四面八方聚至他面前,架着他重新躍回了崖頂。而這整個過程,不過彈指一揮間。

趙景煥自然不想狼狽相被山谷的兩人看見,是以下山的步履邁得飛快。葉玉韞翻至山上準備救人時,只看到了一群匆匆離去的背影,懵怔片刻,原路返回。

蘇錦墨還微垂着頭乖乖等在原地,見他回來,忙問:“那人如何了?你可救下了?”

趙景煥搖頭輕嘆:“沒有。”

“墜涯了?!”一着急,蘇錦墨猛地擡頭,扯動了脖頸傷口,緊跟着一聲悶嘶~

趙景煥一行揭去她脖頸的敷布,一行讓她放心:“安然無恙,他被別人救了。”

這下蘇錦墨總算踏實下來,後頸的敷布取下,她脖頸也自如了許多,便好奇朝着先前出事的懸崖看了眼。這一看不打緊,她竟發現那個山崖有些面熟……

難不成就是上輩子她與趙景煥初遇的地方?

再仔細看了看,越發的篤定就是那裏。

這時她心情開始變得複雜起來,眉頭微鎖,久久凝視着那個方向。剛剛險些墜涯的那人她雖未親眼瞧見,此時卻有了一種不妙的猜想……

葉玉韞翻身上馬,伸出一只手來:“走吧!”

蘇錦墨遲疑一瞬,然後接住他的手,被他略使力道一拉,便順利騎上了馬背。他将缰辔猛振一下,催馬狂奔。原本有些畏怯騎馬的蘇錦墨,在他雙臂圈出的一小片天地裏,竟意外覺得安全無比。

憑着蘇錦墨的指引,加上追月的能幹,二人很快停在了一座三進宅院的大門前。錦墨下馬,邀葉玉韞過府一坐,葉玉韞卻道不想麻煩老人家,将她安全送達,便打馬離去。

目送恩公的背影出了巷口,蘇錦墨這才轉身叩門。

來開門的是她的丫鬟碧螺,見是自家小姐回來,先前還紅腫的雙眼立時彎成了一對月牙兒,小雀似的迎出來,激動的拉着蘇錦墨的手:“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三寶罵死了!”

錦墨知她先前定是為自己的失蹤焦灼,于是反抓過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慰:“放心吧,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說着轉了一圈兒,卻特意掩藏了受傷之處。

她的長發如黑瀑一般傾瀉在肩上,完美的遮蔽住後頸,又不顯刻意。是以碧螺并未察覺出異樣,只将心徹底放踏實,主仆二人一并入了院子。

回房換衣的功夫,碧螺告訴錦墨,今日三寶他們費勁心機才甩掉鬧事的災民,之後卻找不見她,不禁心焦不已。于是一行去報官,一行走街串巷的找,找至天黑也沒見人,這才跑回來看看是否已自行回府了。得知尚未歸府後,三寶手足無措,碧螺也斥責他看丢了小姐。誰知這廂正埋怨着,小姐就自己回來了。

碧螺又說這事還未敢告知老夫人,生怕她老人家上了歲數受不住。

錦墨極滿意碧螺的處理方式,擡起一根手指在她腦門兒上寵溺的戳了下,誇獎道:“做得好~”邊合着外衫出屋,邊又叮囑道:“既然外祖母不知此事,那之後也莫要再提,徒惹她後怕。”

碧螺道是,迅速取了方幹淨帕子,從桌上打包了兩塊米糕,追上小姐遞過去:“小姐錯過了晚食,不如先吃點這個墊墊吧?”

才來邺城三日,碧螺便看出陸老夫人雖慈祥,卻也善說教。每回小姐去她房裏晨昏定省,都得呆足半個時辰才能出來,今日趕上小姐未回府裏用晚食,只怕又得聽上一卷天書才能回屋。

知碧螺周全體貼,錦墨欣然接過米糕,在廊上邊走邊食。路過中庭時,她忽地駐足,站在游廊上看院中忙碌景象,不由微微納罕。

外祖母帶着兩個兒子的家眷一同過日,下人雖精簡,也總有十餘個。這會兒便是阖府的丫鬟婆子小厮皆聚在中庭,大晚上的點着燈,一人抱着一個大木盆,排成兩行,在庭中搓洗衣服。

“今天是什麽特別日子麽?”錦墨不解的問身邊碧螺,心想難不成邺城還有什麽她不知的奇怪風俗?

碧螺擰着細眉搖搖頭,卻是跟她一樣疑惑。

站在廊上歪頭看了一會兒,錦墨手中的米糕也已吃完,拍拍手上的殘渣,便繼續往外祖母的院子去了。

外祖母的寝房點着燈,碧螺停在門外,單錦墨一人進去。

外祖母是個單看外表便覺慈祥的老人,七十有六,平日裏拄一根梨木杖,體态微胖,闕庭高隆,一看便是長壽多福之相。若說像誰,那便俨然一尊蓄發剔須後換上女裝的壽星老。

換墨入內時,外祖母正在佛龛前跪拜,聽見她來也未急着起身,依舊阖着雙眼嘴裏念念有詞的禱誦着。鳳眼菩提在老人家的右手指間一粒粒撚過,不疾不徐,未受外界半分影響。

錦墨雖聽不清那含糊口辭裏具體說的什麽,但依稀可辨是為洪災之事祈求佛祖的庇佑。

等了一會兒,見外祖母終于停下誦念睜眼,錦墨知她是拜完了,于是乖巧的上前将她扶起。外祖母一手拄拐,一手被外孫女攙着,面上泛出幸福光彩,連縱橫交錯的紋路都一時間好似變得舒平。

一邊扶着外祖母往座上去,一邊嬌聲問起:“外祖母,剛剛我過來時見阖府下人齊刷刷的在庭院裏洗衣晾曬,不知可是有什麽講頭?”

陸老夫人爽朗笑了兩聲,落座後拍着外孫女的手慈愛道:“你小小年紀就知為邺城的災民們做事,我一大把歲數的人又豈能只顧着自己?不過下面的莊子都淹了,若不是這間院子起勢高,只怕僅有的一點囤糧也要被大水沖走了。如今,我是拿出不多餘的米糧來赈濟了……”

老夫人說着,眼中閃過一瞬的沮喪,不過很快又枯燈複燃般恢複了神采,話鋒一轉接着道:“不過別的力還是能使上一些的!”

老夫人擡手指了指自己床上堆疊如小山的衣物,道:“這些,還有院子裏他們正洗着的舊衣裳,我打算都捐出去。聽說沿江的幾個村子受災最重,非但沒了田地,連屋舍和日常用物都叫大水給沖跑了。許多人衣不蔽體,還有本該在襁褓裏的娃娃因着沒衣物包襯,在夜裏凍死的……太可憐了。”

老人家眼中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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