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是了,蘇錦墨這樣的京都貴女,理應是拘泥于男女大防的。

她父親是一名言官,朝堂上橫眉冷對君主尚且行峻言厲,想必治家更是格外嚴苛。于蘇錦墨而言,與外男同乘一車的确極為不妥,只是當前也實屬無奈之舉。

蘇家車隊裏的馬車雖有好幾輛,可除了一輛下人擠坐的小車外,其它皆是盛載米糧時所用的矮棚車,坐不得人。

再說即便能坐人,他也定會找理由不坐。若是一路不能同乘,他留下來豈不白費?

想着這些,趙景煥心中也暗暗有些鄙夷自己。今日的手段的确是有些過份,不只因他賴進車隊,更因他指使吳胥他們扮做劫匪,好讓他挺身而出,行英雄救美之事。

出此下策,其實他也不想的。

然身為大周皇子,他出宮一趟極其困難,若非此次父皇派他來邺城巡視災情,也難有這樣的機緣。

機會稍縱即逝,若此次不把握住,他與蘇錦墨的緣分便遲遲不能開啓,那如何補救上輩子所犯下的過失?

說到底,他做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蘇錦墨?他要立她為後,将上輩子原應屬她的恩澤全部還給她。

想通此結,趙景煥內心好受了許多,終于不必再為自己的小人之舉而深深自責。他側過頭望了一眼自己未來的皇後,只覺那張映着薄紅窗幔的小臉兒,泛着羞赧,更加明豔動人了。

眼尾餘光察覺到趙景煥不安分的目光後,蘇錦墨氣的暗暗咬牙,臉蛋兒漲得愈加紅了。她将臉徹底別過去,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其實車內除了蘇錦墨和趙景煥,還有呼呼睡着的碧螺。

剛剛碧螺受了驚吓,膽小的她便昏迷了過去,上車時蘇錦墨還有些擔心,想要設法喚醒她。可聽了一會兒卻發現碧螺還能打呼,便知并無大礙,由着她睡去了。

蘇錦墨是打算就這樣熬度着撐到出邺城界,到時她便可将這位瘟神送下馬車。奈何趙景煥并不這樣想,他分外珍惜車內共度的時光,見錦墨別着頭不肯說話,便想着自己多主動些。

“不知小姐這是打邺城去往何處?”他沒話找話的問道。

蘇錦墨氣的翻了個白眼,不轉頭只低聲答了句:“回京。”

“回京?這麽巧!”趙景煥激動的拍了下大腿,又額手相慶道:“那倒是與在下同路!”

蘇錦墨隐約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寥寥牽了下唇角,迂回着轉了話鋒:“哦,那果真湊巧,只可惜我路上還要訪友略做停留,不然倒是可與公子一路同行。”

訪友?趙景煥前一刻還興奮适意的臉上,瞬間灰敗下來。他倒不曾疑是人家嫌棄他的托辭,只是生起另一種的疑慮。

蘇錦墨是貴女,雖說本朝民風較為開放,沒有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可據他所知,及笄之前的蘇錦墨可是從未出過京城,自然更無可能有舊友在沿途一帶。

那麽她口中的舊友……趙景煥腦中忽地閃過昨日山谷一幕,心道難不成舊友是指那人?

氣死他了。

他可是萬萬不能再讓此二人見面的!不然立蘇錦墨為後之前,只怕他頭頂要蔥翠連茵了!

不過此事不急,大可等到了下車之時再做應變。當前機會難得,他還是應多多與她培養感情。

這樣想着,趙景煥按下心中不虞,通脫一笑:“無妨,屆時小姐請便,在下到達關山驿後換乘通往京城的馬車即可。”

蘇錦墨淡笑着應對,心中卻又泛起了焦慮。她原打算出邺城界後便将趙景煥送下馬車,可他剛剛說了要去關山驿換乘,界碑往關山驿步行尚有好一段的郊路要走,若提前将他趕下車,倒顯得她有些不盡人情。

罷了,那就多熬一段吧。她淡淡的嘆了一聲,感慨世道之艱難。

眼下車內安靜,除了單調的車榖聲便不聞其它雜音,故而蘇錦墨這一聲略顯哀惋的嘆息,趙景煥聽得清清楚楚。他心底略微動容,果然蘇氏也是遺憾與他分道揚镳的。

不過不怕,到時他自有辦法。

因着蘇錦墨的一聲輕嘆,先前想起白衣男的種種不虞很快被掃淨,趙景煥重拾一副好心情,也繼續沒話找話的溝通着感情。

蘇錦墨心中不耐煩,嘴上卻又不得不保持着客氣恭敬。原本這樣挨到關山驿已算一種修行,可偏偏出了邺城界後有一段路途崎岖難行,馬車不得已減緩了車速,使得原本兩個時辰的車程再次變長。

磕磕絆絆的行駛了一小段,馬車右輪忽地碾過一塊凸起的石頭,險些造成側翻!最終憑着馬夫的精巧技藝和經驗,這才沒有傾覆至路邊。

只是車雖未倒,可車內的人卻倒了……

蘇錦墨自是雙手死死抓着窗沿,任馬車如何颠簸也未有傾倒之勢,可她控制得了自己,卻控制不了隔壁的兩位。

剛剛馬車疑要側翻之際,正悠哉坐在車裏閑扯天文地理的趙景煥,一個猝不及防,便朝着蘇錦墨的方向壓了過去!若非他反應極快的将手撐在她身側,這撞過去不知會是番什麽景象。

适才的動作僅是出于人遇險時的本能反應,卻并非出自趙景煥的真心。因為在他意識到若不撐住會發生什麽後,他開始懊悔,目光憤然的盯在自己那雙礙了好事的手上。

若不是就只這一雙,他鐵定剁了!

那一瞬他也想過假裝不支,就算繼續壓到蘇錦墨的身上。可是想了想,之前在林中他還能一掌将歹人打飛,此時裝作不支估計她也未必會信。到時就算他能占得一時便宜,她心中一但對他怨怪了,事也不美。

這樣想了想,趙景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準備将身子先移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放棄了這個龌龊念頭後,老天卻偏偏又将這龌龊念頭撿起來了,一直獨自安睡在一旁的碧螺突然也砸了過來!

碧螺砸到趙景煥的背上,本已應對艱難的趙景煥終有些承不住,兩臂身不由己的拱曲,身子一點點朝下壓去。緊緊貼在車壁上的蘇錦墨一臉驚惶,暗道不妙!

在趙景煥徹底撐不住之際,錦墨将兩手遮在臉前……

他雖沒撞到她的臉上,卻撞進了她的手心裏。

蘇錦墨的一雙手清癯白嫩,柔若無骨,掌心更是綿軟得猶如豬油膏。趙景煥的嘴親在上面,被她彈滑的掌心軟軟包裹着,只覺整個人如墜雲端,渾身變軟,飄飄欲仙……

她瞪着一雙水杏兒似的眼眸,水氣暗湧,面帶怨尤看着他。

四目相接,趙景煥很快看出錦墨的不滿來,不敢再沉浸于自我臆想的溫柔鄉中,連忙撐起身子錯開,又将依舊睡得酣甜的碧螺移回原位。

本以為這樣蘇錦墨就不氣了,可當他回頭再看她時,見先前兜轉于眼眶的水氣已凝成晶瑩的珠子,在他看向她的一瞬整顆劃着臉龐滴落下來。

他的心驟然刺痛。

“你別哭,”他急着去哄,舉起手來想為她拭淚,可伸出一半卻又收了回來,略低下頭,心中愧疚。

如今他還未給蘇氏名份,這樣輕薄的确令她面上難堪,她定會覺得自己被人輕視、亵玩。可是青天可鑒,他剛剛的确不是故意的……

然而如今只怕他解釋她也不會聽了,誰讓他之前面對歹人時太過神力驚人呢。

趙景煥想了想,但凡女子閨譽受損,最在意的往往不是孰是孰非,而是對方是否願意擔當。故而他想,與其再去解釋自己是不是無心之失,倒不若給蘇氏顆定心丸吃。

于是趙景煥低頭,從腰間犀毗上解下了佩戴多年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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