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之五/禮物

之五/禮物

episode 9

本多的生日結束一周後,橫山忽然來找赤葦詢問有沒有替長谷川前輩準備驚喜派對的打算。赤葦站在教室門口,側過身讓下課的人流散盡,才開了口:“為什麽要準備驚喜派對?”

“沒有人會因為自己的生日被記得而不高興的吧。”

“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很喜歡驚喜派對的人,”赤葦笑了笑,“但是為什麽不去找本多前輩問一下?”

言下之意是為什麽要去找他。

“咦,”橫山眨了眨眼,擡起手晃了晃,臉上閃現理所當然的神色,“赤葦你不是一直和長谷川前輩在一起嗎?應該很熟吧。所以就想來問問你的意見。”

一直在一起?

赤葦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沒意識地右移了視線,越過橫山的肩膀往她後面的那堵牆望去。他背着的書包裏還裝着前兩天從長谷川那裏借來的英文原著小說,是先前老師布置的學期閱讀作業,今天剛看完,打算拿去還給她的。只是這樣一看,他和長谷川确實是——

明明兩個人不在同一個學院,生活方面也沒什麽特別的交接,卻總是能不提前打好招呼就因為各種事情碰上。即便文學院和外院是兩棟連通的大樓,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也依然顯得有些過分地長了。

“如果是我的話,”赤葦慢慢收回視線,示意橫山往外走,“可能只會準備好禮物吧。”

“為什麽?”

“長谷川前輩和本多前輩不是同一類人。突然給她辦派對可能反而會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喔。确實長谷川前輩看起來內斂很多呢。”

赤葦側過臉,看到橫山因為想到她表姐咋咋呼呼的性格而不自覺顯露出的嫌棄神情。

“橫山同學你很喜歡長谷川前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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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說的好像你不喜歡一樣。”

赤葦驚了驚,看到橫山坦然的神情才稍微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說的喜歡和他第一反應的喜歡不一樣,只好笑了笑沒有答話。

雖然後來他和橫山讨論了好一會該買什麽禮物,但也沒有得出最終結果。橫山到飯點的時候就跑掉了,說是要去找佐久早吃飯,因為對方幾乎不會主動來找她,所以每次只能由她過去。赤葦在原地頓了幾秒,擡頭看了一眼外院空蕩蕩的大樓,還是先去做前輩玉木給他指派下來的事情了。

挂在他書包拉鏈上的護身符的小鈴铛會在走路的時候輕微地響動,像即将說出口卻沒有說出口,還是緩緩地放在心髒裏偶爾滾動的情緒一樣。前幾天本多看到他的護身符,還故意驚叫一聲,當着長谷川的面逼問他另一個配對的護身符去哪裏了。

“這是在我給你們推薦的那家神社買的吧?喂我和你說,他們家的護身符可是超級靈驗的。”

在得知另一個護身符還放在赤葦的書桌上之後,本多不滿地咕哝了一句“如果還是單身的話就不靈驗了啊,你得趕緊把另一個送出去”。

其實對于赤葦來說,像本多這樣總是把情緒寫在臉上的前輩,即便吵吵嚷嚷很麻煩,也還是在他擅長應對的一類人裏面。但像長谷川這樣的反而有些棘手,因為需要認真地去閱讀她的情緒。而赤葦也習慣性地,對于自己感興趣的人,就會有意無意地利用更多的時間來觀察,耐心地等待她稍微洩露的時刻。然後再把所有的這些時刻拼湊起來,分析得出一個只屬于他的形象。

不過說是棘手。相對而言,赤葦還是更喜歡和這種需要被安靜閱讀的人待在一起。畢竟真的吵吵嚷嚷的人,雖然很好對付,但有時候也真的會很麻煩很頭疼。

只有本多知道長谷川的生日的具體日子。這還是她剛進入大學時偷看長谷川的檔案得來的。從大一第一次見面開始兩個人就是劍拔弩張躍躍欲試的狀态,一直到後來關系才慢慢緩和。不過其中很大一部分敵對只是本多單方面的挑釁。在別人問起來的時候,長谷川只會一臉微笑,聲音溫和:“我和小早華?我們的關系一直都很好啊。”

在赤葦找到他想要送的禮物之前,就已經陷入了一場麻煩之中。最新的一場大型活動中的學生代表玉木是個糟糕的家夥,在他自己負責的事物出了錯誤受到老師責問的時候,直接把視線一轉,臉不紅心不跳地指了指當時還在和其他人溝通布置事項的赤葦,朝老師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非常對不起,當時我太忙,所以把這件事交給赤葦去做了。我會馬上修改過來的。”

一臉茫然的赤葦被老師叫過去,聽了一通“自己做錯的事要自己主動去把它修正過來”的訓斥,一直到最後才恍然明白是玉木把過錯推到了他身上。赤葦只覺得有些生氣,又非常好笑。然而既然深得老師歡心的趨炎附勢的玉木已經先發制人,他要是再說點什麽只會讓老師覺得他小氣,只好白挨了一頓,警告自己要離玉木這種人再遠一點。

但是尚且還在同一個負責隊伍裏,保持距離實在很難做到,尤其是對方指名道姓要他去做一些事情的時候。赤葦又不是沒有在上下等級嚴格分明的體育類社團裏待過,只是沒想到文化類社團裏的前輩更加會處處使絆,而且都還是難防的暗箭。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明白當本多和長谷川知道他的上級是玉木的時候,本多發出的那一聲嗤笑以及長谷川略顯擔憂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了。

“哎呀,這家夥和我們也有過節。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本多說這話的時候還在漫不經心地擡起手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旁邊的長谷川望着赤葦,注意到他的視線也順着本多的飄了過去,便瞥了一眼自己幹幹淨淨的指甲,不知不覺開始尋思要不要也去做一個。

“但是你和他每天都有不可避免的相處,那是真的夠嗆。”

本多替赤葦感嘆了一句。長谷川接上了話:“尤其是他故意要針對你的話。”

赤葦垂下眼簾思考了一會,語氣倒是還有幾分篤定:“我不覺得我會做什麽讓他針對我的事。”

長谷川微笑起來:“說不定他會自己制造一些能讓他針對你的事。”

Bang。

被長谷川說中了。

作出這個預測的長谷川在周末回家休息時和父母起了争執,雖然準确來說只是母親單方面對她的訓導,而她出于某種疲憊的略有些不服氣的心理替自己辯解了幾句,最終從母親那裏得到了“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的一如既往的結束語。

從小時候開始,所經歷過的争吵必定會以這句話來結束。

國中時的長谷川也并非沒有經歷過叛逆期,而母親也并非總是态度強硬冷淡。倒不如說是兩個人在長久的交鋒之中,各自的态度都時而軟化時而再次針鋒相對,每一次重複都仿佛會再現改變的希望卻在最終又因為改變的過于微小而讓人失望,因此都已經覺得疲憊而看不見盡頭。

“對于您來說,我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女兒呢?”

争執結束之後長谷川一臉平靜地說出的話,沒有引起母親的反應。但在長谷川夫人望向自己的女兒的時候,從她的眼睛裏看到的是和說出口的那句話裏相反的對象。所以應該是——

對于我來說,您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母親呢?您自己知道嗎?

長谷川夫人徑直拎起了回家翻找到的文件,未發一言關上了家門。站在緊閉的門口時她驟然想起許久以前長谷川和她激烈争吵時語速飛快地喊出過的一句“你真的認為這是正常的應該有的普通又溫馨的母女關系嗎”。她在心裏輕微嘆了口氣,掏出化妝鏡整理了一下自己,捏緊手裏的文件袋再次朝她自己所擁有的聚光燈走去。

當初從鄉下接回女兒的時候,就已經莫名覺得自己和那個怯生生站在眼前的小女孩有一層無形的薄薄的隔閡,即便她就是由她生養下來的。那時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的她并沒有萬般情願地要騰出多餘的精力和時間去照顧一個小嬰兒,哪怕她全身都軟乎乎的仿佛會化在懷裏。人生不可能對所有東西都兼而得之。她深知這一點,所以回頭就選了事業,并且也禁止自己對失去的那部分産生後悔。

說實在的,她确實沒有後悔;同時也确實發現,她不知道該如何做好一個母親。只不過萬衆矚目的實現自我追求的愉快可以多多少少地彌補一點她失去的部分。或許她也知道自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非常自私,于是有些理所當然地認為,有知子也可以像她那樣從“獲得人群最中心的位置”的追求中得到彌補。

她再一次忽略了她的需求。因為她真正的需求是她難以做到的。

而長谷川有知子真正的需求一直都是,能夠從母親那裏得到更多的屬于她的時間,然後兩個人一起去河邊散步,由她來告訴母親這棵樹是什麽品種,那株花叫什麽名字。這是她從小時候就擁有的,只是她擁有的東西沒有得到母親的認可。

做一個明星吧,做那個能讓所有人都向往的人。“長谷川家的子女當然要做最好”。哪怕從一開始的表面明亮,都後來自己都漸漸習慣這種明亮,産生了“如果真的做一個這樣的人可能确實挺不錯的”的想法,結果就這樣騙過了許多人的眼睛。

說起來,那種花叫什麽來着?好像以前見過。

長谷川盯着客廳茶幾的玻璃杯裏插着的一簇花,已經在開始凋零了。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才是那個非常脆弱的,一點都不強大的人。畢竟她周圍的人都明确地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而她卻一直都只是做着自己不喜歡也不讨厭的事。而為了做好這些在母親眼裏是“正事”的事,她幹脆把自己內心裏那股,在鄉下生活時生長出來的自由野性,一股腦地耗在了“要把這些東西做到最好”的規規矩矩的目标上。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夠徹底地擺脫所有一切,完全颠覆別人眼裏已經形成的長谷川有知子的形象,來稍微報複一下他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所形成的,和她的母親一樣的枷鎖。而不是從他們口中聽到“因為那是長谷川呀,她當然會這麽做了”的話。

episode 10

赤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長了一張看起來很好欺負的臉,才會讓玉木像發現了一個絕好的軟柿子一樣總是把他往狠裏捏。經過兩三次之後,赤葦就已經習慣了他的路數,并且把後面的那些暗箭都擋了下來。不過終歸只是擋了下來,出于一點君子風度沒有給它擋回去,結果最後還是變成了重新射向他的箭。

活動當天長谷川和本多作為邀請嘉賓也早早到了現場,看着文學院的活動負責聯合會忙裏忙外。長谷川一眼就在抱着各種各樣的箱子或者拿着各種各樣的材料的人群裏看到了赤葦。男生才剛到,放下包就取了一大疊剛打印的資料出來。

長谷川看到他包上挂着的那個護身符。其實有些東西已經昭昭然,哪怕不需要兩個當事人的親口确認也能完全預料到之後的發展。只不過對于當事人來說,能夠預料到才是最沒意思的雀躍,而陷入戀愛的人終究需要聽到對方最明确的話後才能終結在這之前的酸澀的悸動,因為“明确”在這裏代表“唯一”。但互猜心思的時候的暧昧在事後回想起來,卻是很多個“明确”都替代不了的。

畢竟夏季明亮刺眼照耀一些陰暗的陽光縱然好,将入夜時暗香浮動光線昏暗的模糊不清也頗有情趣。

本多只是看着長谷川黏在赤葦身上的視線暗自發笑,完全忘記她自己先前也是這副樣子。她伸出手肘去頂了一下她,結果長谷川轉過臉看到她不懷好意的笑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麽,直接一句話堵住了她:“你以為我也會變成那種’噠噠噠噠’的人嗎?”

事後被其他人提起才感到有些羞恥的本多咬牙切齒:“等着吧你,也就只有我知道你這個溫柔的長谷川前輩的腹黑真面目了。”

長谷川認真點了點頭:“謝謝。我真的好期待。”

本多朝天翻了個白眼,差點氣暈過去。

對外界任何挑釁都可以做到無動于衷的淡定的長谷川有知子,在說“謝謝”的時候并未想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多出了一條底線。

那條底線自然是赤葦。

所以在玉木站着的一小群人中間忽然發出一陣騷動,然後一個一年級生把赤葦喊過來的時候,原本好好坐在椅子上的長谷川一下子挺直了背。本多在她身邊嗤笑了一聲:“肯定又是在關鍵時候掉鏈子了吧。那種家夥到現在還能坐在負責人的位置上才是最奇怪的事。”

長谷川盯着那堆人,看到赤葦面無表情的臉,說了一句話,看口型大概是“抱歉”,然後騷動就慢慢平息了下來,人群急急地散開了。赤葦的視線越過人群,蜻蜓點水般在不遠處的長谷川身上點了一下,與她短暫對視,緊接着很快就移開了。長谷川的心下驟然翻湧出一種被忽略掉的失落。站在那堆人裏的橫山瞧見她們,朝她們跑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

“那個玉木。”

橫山一開口,長谷川就知道她這句話的語調一定是從本多那裏聽來的。

“明明是他自己沒有通知好,結果又把錯推到赤葦身上去了。”

本多冷笑一聲沒有講話。長谷川朝橫山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生氣:“怎麽了?”

“活動的布置是玉木直接從網上抄來的,根本沒考慮到現場的實際情況。結果剛才布置那邊出了問題,他就直接說是赤葦沒有檢查到位。但是赤葦是負責檢查流程的啊,和布置圖一點關系都沒有。有人說了一句那個布置圖本來就有問題,  玉木就一臉’你敢質疑我’的表情,開始大談特談他為了這個活動有多辛苦,還說既然赤葦負責檢查,那自然要照顧到所有的東西,而且布置也是流程的一環什麽的……”

橫山的話說到一半,另一邊的騷動又起來了,于是又不得不跑了回去。長谷川望着再次被玉木一群人圍起來的赤葦,忽地站起了身。本多依舊坐在椅子上,撫平自己裙子上的褶皺,雲淡風輕地規誡了她一句:“長谷川,不要去管其他院的閑事。”

然而長谷川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講話,早已大步流星地朝那個中心圈跨了過去。本多嘆了口氣,只好起身跟了上去。

“就算布置是流程的一環,我也只是覺得根本原因出在布置圖上。但是負責布置圖的是玉木前輩吧。”

“你夠了吧赤葦,在活動開始前我就已經把布置圖發給你了,難道你不會檢查嗎?”

“從一開始布置圖和我就是沒有關系的,我負責的部分只是檢查活動當天的布置符不符合布置圖而已。”

赤葦依舊神情淡定,邏輯清晰地回應了玉木的胡攪蠻纏。然而玉木仍然揪着“你沒有提前檢查布置就是你考慮不到位,是你的失責”不放。赤葦在心裏嘆了口氣,無動于衷地看着他叭叭的嘴巴,最後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前輩,我覺得現在最适合的事是馬上去把失誤調整過來。”

玉木聞言跳了起來,猛地給他扣上了“不認真聽前輩訓話,不尊重前輩”的帽子。其餘人聚在一起,雖然有不少替赤葦說話指責玉木的,但都被玉木給頂了回去,只留下他一個人開始在那裏大談特談職責一類的東西,像是什麽官瘾上身了一樣。

長谷川在人群外聽了一會,順手拉住一個認識的後輩,叮囑了他幾句。對方點了點頭,叫上橫山一起去修改布置了。在玉木的大演講進行到“雖然我也知道你們這幾天很辛苦”的時候,長谷川驟然發出一聲分貝不高不低的笑聲,把他正昂揚起來的激情打斷了。

“老師快來了吧,玉木。”

衆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長谷川身上。玉木瞧了她一眼,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領會長谷川意思的赤葦頓了幾秒才不鹹不淡地接上一句:“昨晚老師說會在八點半的時候過來。”

“那還有半個小時呢。要繼續你那激動人心的演講嗎?”

長谷川挑了挑眉,語氣裏不同以往的顯而易見的陰陽怪氣的諷刺讓其他人都略略吃了一驚。玉木瞪着她:“我們院的事和你沒有關系,長谷川。”

“雖然沒有關系,”長谷川頓了頓,雙手插在西裝褲袋裏朝他走過去。放在別人身上就是一個做作的動作,但是放在長谷川身上卻莫名有威懾力,因此人群立刻自動給她讓出一條路,“但是我好歹是嘉賓,要是活動不能照常舉行也挺苦惱的。”

本多吹了聲口哨,朝其他人擺擺手:“好啦,你們去忙你們的吧,聚在這裏很浪費時間欸。”

人群哄一下散開了,不過還是有許多人豎着耳朵關注着那邊的幾個前輩,畢竟對玉木不滿的人原本就有很多。玉木眼見着本多擅自解散了他的觀衆,怒氣上來了,壓低了聲音朝長谷川狠狠道:“你別來幹涉我們這邊的事。”

“什麽?”

長谷川一臉困惑,表示沒有聽清他的話,過了好一會才略略歪過腦袋,眼神純真又無辜:“我記得上次我們外院辦活動的時候,你來玩得特別開心呢,把我們的後輩們使喚的。”

然後頓了頓,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因為知道有許多人在聽,聲音也故意大了起來,好讓他們都聽見。

“啊我還記得,你喝咖啡是不加冰塊但是要剛剛好的常溫,不能放一丁點全脂奶但是要1:3的脫脂奶,砂糖要10g但是要按照咖啡液的實際濃度調整,不管什麽類型的咖啡都要加上一層杯子高度四分之一的奶泡。怎麽樣,沒錯吧?”

有人不小心笑出了聲。玉木臉色鐵青:“你想幹什麽?來攪亂我們這邊的活動嗎?”

“怎麽會,”長谷川朝他攤開了手,“怎麽說我也是嘉賓,肯定會希望活動正常舉行啊。只是到時候你的後輩們替你買咖啡的時候別出什麽差錯,不然才是真的影響活動進程呢。”

本多打了個響指,搖頭晃腦熱情地喊出了聲:“喂喂,我喝咖啡只要1:1的牛奶,沒有其他要求哦。等會我要是麻煩你們買咖啡,記得不要弄錯啦。”

“好——”

不知道誰大聲地應了本多一聲,結果遭了玉木狠狠一瞪。長谷川笑起來,語氣是無法讓人質疑的真誠:“好了,就是這樣。那我就代表文學院的友誼院之一,祝願你們今天的活動順利。”

長谷川悄悄朝赤葦聳了聳肩,露出有些得意的小孩子一樣的笑容。赤葦有點無奈地略略勾起嘴角,瞥了一眼帶着怒氣大步離開的玉木,沒有說什麽。

結果在活動結束之後,玉木朝長谷川使了個眼色,把她叫到了沒有人的地方,擺着一副大義凜然仿佛他才是光明的一方的表情,劈頭便是一句語氣兇狠的話。

“我告訴你,長谷川,這種事情放在以前我是要趕盡殺絕的。”

長谷川嚴肅的神情沒撐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很清楚玉木這種欺軟怕硬的人該怎麽對付,但是沒想到他會沒水平到這種地步。

“怎麽,你能把我怎麽樣?”

長谷川環起雙臂,神情輕蔑,用上了玉木那一類人說話時的措辭:“你以為你仗着什麽,老師們都對你印象不錯?一個聯合主席的身份?既然這樣那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人脈網剛好比你廣一些。你以為你幹的那些事沒人知道?表面上裝得一副盡職的樣子,實際上所有事情都是扔給別人做。但是一到老師面前就殷勤上去,把別人的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我幹脆把話和你說清楚一點吧,你幹的那些破事的證據我都可以拿到,你那些諸如’有權就是可以為所欲為’的油膩發言也是藏不住的。”

玉木的語氣莫名軟了下來,換上了友好交談的神情:“你要是有什麽意見可以直接和我說。我們都是聯合會的人,用不着撕破臉,而且我也不是不講道理。我今天是實在很累,最近一直忙着沒睡好,又看到他們做事情這麽差,所以沒控制好。你也知道辦活動很辛苦吧?”

長谷川捋了捋頭發,一臉無所謂的神情:“你累不累和我沒什麽關系,我也沒興趣對你有什麽意見。你威脅我是不會有用的,哪怕是威脅我會死都沒有用,因為我根本不害怕別人的傷害。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句,用不着給你底下的人穿什麽小鞋。你的為人除了一些一年級新生還不知道以外,其他人都知道。自己名氣有多臭心裏沒點數嗎?”

長谷川像本多那樣嗤笑了一聲,扔下玉木徑直走開了。

“對什麽樣的人就說什麽樣的話”。

以前長谷川只覺得她是不會和那種同她說不一樣的話的人打交道的,因為會說所有類型的話的人似乎都有着狡猾的形象,所以也并不怎麽瞧得起這句話裏的圓滑和世故。

事實證明這個道理有時候是挺管用的。雖然長谷川反過來威脅玉木的那些話裏的似乎帶有炫耀性質的,諸如“我的人脈網剛好比你廣一些”“證據都可以拿到”一類的話,都是因為真的她才敢說出來,才有這個底氣。倘若沒有這些,她還能夠這樣直接地把玉木反駁得啞口無言嗎。

長谷川站在學校演示廳後的小花園裏,看着六月末的天際的金色光線消褪,換上了紫紅色的霞光,襯着背景的深藍柔和。空氣裏浮動着早開的夏花香氣,永無止息的蟬鳴掉落在耳邊,忽然讓她心安下來。

剛才恰好聽到幾個人圍在一起讨論今天發生的事,有個人感嘆了一句“原來長谷川也會有那種樣子啊,本來以為只有本多是那樣的呢”,旁邊的人接話“長谷川平時很溫柔,不知道今天怎麽了,可能也是被玉木氣到了吧”。

雖然前幾天還想着“總有一天要徹底颠覆這個形象”。但真要到了這一天,可能反而會對別人的反應有些不痛快,想着“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啊,你們看人都是只看一面的嗎”。

真正的心情或許是,“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長谷川幹脆在臺階上坐了下來,莫名有些意志消沉。赤葦過來的時候她還把頭埋在自己的雙膝間,一副少見的模樣,就像先前遇到打雷時蜷縮在牆角的樣子。

“我是過來還書的。”

赤葦這麽說着,卻也習慣性地在她旁邊坐下了,頓了頓後又開了個話茬:“我看到玉木前輩在活動結束的時候和你說話了。”

長谷川擡起臉,懶懶地應了一聲:“他過來威脅了一下我,然後被我吓跑了。”

“威脅?”

赤葦重複了一遍,倒是擔心起來。

“說了句什麽’這種事情放在以前我可是要趕盡殺絕的’。”

赤葦沉吟了一會:“你不在意嗎?”

長谷川側過臉去,又跌進他幽深的眼眸裏去了。她停了幾秒,忽然換上了楚楚可憐的眼神,語氣頗有些撒嬌的意味:“有點害怕。不過赤葦你會保護我的吧?”

雖然明知道她是在拿他開玩笑尋開心,赤葦還是凝噎了一下,頂着一副略顯嚴肅的神情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後只好吐出一句:“我覺得你應該把危險因素考慮進去的,前輩。”

長谷川輕哼了一聲,表示沒意思,向前伸直了自己的腿,身體往後仰去。空氣沉寂了一會,好像連花香都緩緩沉浸下來。長谷川有些莫名其妙地驟然開口:“我覺得很多人都不是真的喜歡我。他們當我是個明星,只是在看他們想看的樣子。如果看到我真的樣子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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