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全篇

全篇

*閱前預警**閱前預警**閱前預警*

·黑尾無cp向童年一個淺淡的故事 實際上黑尾是旁觀者視角參入另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和原作毫無關聯

·黑尾人設遵循漫畫318話“四口之家”的設定

·有“父母離婚”的私設

·有木和理子來源是寶冢因為最近嗑了很多寶冢的剪輯視頻一類的尤其是那兩對虐緣

episode 1

黑尾一家初搬來時,旁邊的鄰居除了孤爪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家姓有木的。只是那偌大的宅子只住了一個人,有些空蕩。黑尾的父親送了見面禮回家之後,朝家裏兩位老人有些探詢的目光笑道:“那家就住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只是二十三四的樣子,說是父母都在其他地方,留了這個房子給她。”

後來和孤爪家吃飯時,又聽研磨的媽媽提了幾句,說有木是很有禮貌的女孩子,常常給他們家送一些東西。黑尾和研磨安靜地面對面各自扒着飯,眼神都仔仔細細地黏在黃色燈光下的白瓷碗裏的米飯上。那時候他們也才剛認識,打了一些游戲,暫時達成的唯一共識是沉默。

黑尾過了好幾天才見到另一隔壁的有木。那時候他在院子裏踢着足球,半敞開的院門那裏忽然走過來一個高挑的身影,擡頭撞見一個姐姐模樣的人抱了幾個包裝精美的盒子站在那裏,身後撐着陽光,前面投下一片陰影。對方顯然也看到了他,一撞見他的目光就柔和地笑了笑,反而把黑尾驚了驚。那種笑容是看見像小貓小狗一樣的小生物的毫無防備的微笑。

黑尾立刻猶豫起來,身體僵硬。踢到半空的足球砸在地上,發出略略有些鈍重的聲響。之所以還停在原地緊緊地用手攥着衣服的下擺是為了防止自己害羞地跑開而給別人留下不禮貌的印象。他看着她走過來,稍稍俯下身,用了有些像對着小大人,而不是小朋友的語氣朝他道:“嗨,你家裏人在家嗎?”

鼻尖倒是先拂過一陣清淡的香氣,卻是讓他覺得濃烈得差點要被熏暈。在對着陌生的事物的時候,一切東西都會在他眼前無限放大,仿佛膨脹的恐懼。黑尾吃力地捏緊了拳頭,視線緊緊地釘在已經髒兮兮了的足球上,感覺到自己正努力地點着頭。

雖然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有沒有看到。

末了有木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像對着一只對人類感到害怕卻又有點渴望靠近的小狗一樣,爾後自己敲門去了。待她一離開,黑尾立馬抱了球跑了出去,以免一會被父親過來抓進去一起款待客人。

等他回家時,就只看到先前那些花紋精美的盒子都已經堆在自家的茶幾上了。他一個人在公園裏踢了許久的球,渾身都像滾進了泥水一樣沾了污跡。雖然有想過要不要叫孤爪一起出去玩,但這個念頭只在腦海裏閃過了幾秒,很快就消逝了。

肚子已經咕嚕嚕叫起來。黑尾把兩只手在身上蹭了蹭,伸出來瞅了瞅,最後還是跑去衛生間洗了手,然後又颠颠地跑出來悄悄拆了一盒糕點吃着,舌頭瞬間被綿密的奶油包圍了。好像又聞到了那股清淡的香氣,這次倒是慢慢淡了下來,但也還是在鼻尖萦繞了許久。

Advertisement

episode 2

雖然父親上班去的時候,也有爺爺奶奶在家,但總會有大家都要出門辦事只能留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恰好孤爪家這時候也出門了,最後便把他托給了有木。

搬過來也只過了三周,黑尾和孤爪相處時能做的始終都只是在一起沉默地打游戲。雖然有更進一步發展友誼的想法,但孤爪與他相比,“沒辦法主動踏出那一步”的想法倒是不相上下。

有木和黑尾家其實也不過是點頭之交。雖然她看起來是在熟絡地唠嗑家常,實際上完好地保持了一個禮貌的距離。因為要麻煩她照顧黑尾半天的事,黑尾的父親送他過去時還道了好幾次歉。

這還是黑尾第一次進另一個隔壁家。屋子裏生活的氣息比起他家和孤爪家來都淺淡許多,竟然反而讓他稍微放松了一點點。但還是有些扭捏着,一直站在玄關處。送走黑尾的父親之後,有木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然而她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他還是垂着頭木在那裏。

這內向的程度和研磨比起來還真的是有過之無不及。

有木忽然就微笑起來。比起吵鬧的小孩子,她還是更喜歡安靜的。所以被拜托的時候,一想到先前見到黑尾時他那不發一言的樣子,倒是很快就應承下來。好像這樣的小孩子也更會讓人産生憐愛的想法,因為看上去實在太過弱勢,毫無攻擊性。

只是她還是低估了黑尾。牽着他走進屋的時候,詢問起要做點什麽事情,等待着的都是在空氣裏無比寂靜的,無法流動的沉默。問他要不要看繪畫書,眼神釘在茶幾上的玻璃杯上,似乎在思慮。問他要不要看電視,視線動了動,緩慢地移到了沙發的墊子上,好像是想延長回答的時間。

最後有木給他打開了電視,看他無比拘謹地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在心裏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麽撬開他的嘴。起身去冰箱裏拿了蛋糕,切了好幾塊堆在光滑的白瓷盤裏,最後想了想還是換成了兩個小碟子。

“要吃蛋糕嗎,小鐵?”

學着其他大人的樣子直接叫了他小鐵。黑尾滞了滞,慢慢搖了搖頭:“……不要。”

還有一個“謝謝”落在了後面,沒來得及趕上來。

“喝茶嗎?”

“……不要。”

“水也不要?”

“……不要。”

“你不渴嗎?”

有木看着他繼續搖了搖頭,徑直把裝了蛋糕的小碟子湊到了他眼前。雖然剛才說了不要,但還是乖乖接了過去,拿着叉子吃了起來。很被動的樣子,卻也沒露出絲毫不快。

她把電視調到正在小孩子之間流行的一個超人動畫的頻道,看黑尾也還是認真地看着,稍稍有一點屏息凝神的樣子。有木自己反而怕會讓他覺得無趣,因此在放電視的一個小時裏總是來來回回地和他确認要不要再喝點水吃點蛋糕,去上個衛生間,或者是換個電視看的需求。最後空氣逐漸靜下來,只剩下電視機發出的聲調熱鬧的bgm和高潮的劇情,襯得坐在電視機前的一大一小更加寂靜了。

忽然之間,有木悄悄伸出手,迅速地在黑尾的胳肢窩處戳了一下,驚得他視線跳躍過來,又夾緊了自己的手臂,憋住了笑。他看到有木笑起來,又去戳了他一下,逗他一樣,長長地“诶”了一聲,用捉弄他的語氣道:“你怕癢啊,小鐵。”

黑尾拼命地搖了搖頭,更加暴露了事實。有木有些肆無忌憚地又去戳他,最後惹得他不得不噴笑出來,精神緊張着,身體卻沒辦法再繃起來。

像是一種在邀請他玩的舉動,發出“我其實和你一樣大”的訊號。

接着有木詭異地安靜了一會,突然之間又大幅度地擡起手臂來裝作要去撓他,吓得黑尾立馬繃直了剛才才松散下去的身子,緊張地盯着她。見到她又笑起來的時候才明白自己是上了當,不由得有些忿忿地垂下了頭,有點窘的樣子。

空氣也松散了下來。有木很快就止住了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眼睛裏依然有笑意,那種覺得小朋友可愛的很好逗弄的盈盈的笑意:“要出去玩嗎,小鐵?你爸爸說你很喜歡排球。”

聽到排球兩個字之後黑尾的眼睛亮了亮,霎時擡起眼,令她意外地幹脆地應了一聲“好”。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把排球找出來。我記得以前是扔了一個排球在家裏的。”

有木說着往外走,黑尾按捺下去想要跟上去的心情依舊坐在沙發上等着。他原先是想邀請孤爪一起出去打球的,但看他不太喜歡室外活動的樣子,加上孤爪也沒怎麽問過他要不要做除了打游戲之外的事,所以始終是介懷着沒有敢跨出這一步。

在等待的間隙忽地聽見玄關處傳來拉開門的聲響,一時間還以為是父親提前回來接他了,隐隐浮起來淺淡的失望。然而緊接着就撲過來一陣歡快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的直接沖着有木去了:“我——來——啦!千——央——”

黑尾怯怯地擡起頭,看着聲音的主人走進來,鴨舌帽下一副清秀精致的長相,身材清瘦高挑。對方見到他驚了驚,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意識到什麽又叫了起來:“有個小男孩诶!!——誰……”

從樓上提着灰撲撲的排球下來的有木一個手刀徑直打在了對方的腰上,痛得對方大叫,卻還是興高采烈地黏了上去,雙臂環着她的脖子撒嬌。黑尾只覺得這個人摘下帽子之後露出的短發剪得幹脆利落,一時之間卻是很難判斷性別。大概是長得太過精致和帶着一股旁若無人的英氣,又比有木高出了兩個頭的緣故。

“是鄰居的孩子,叫小鐵。小鐵,這是須藤理子。直接叫她理子就可以了,不用叫姐姐。”

“正經說起來其實是阿姨吧。你幾歲了,小鐵?”

有木意外對理子的撒嬌有些冷淡。于是理子便蹲下了身湊到了黑尾跟前,笑嘻嘻的,眼睛很是好看地彎了起來,整張臉洋溢着一種幹淨的少年氣。在意識到她是個女生的時候黑尾略有些驚異,微張着嘴,在馬上要回答出口的時候倒是有木幫他發話了:“八歲了。”

接着有木便拉開了理子,阻止了對方伸手要去揉黑尾的頭的舉動,把她推了出去:“我要和小鐵去打球了。”

“欸,那我也要去。”

“不要。”

黑尾聞言迅速擡起眼瞥了有木一眼。剛才這個“不要”忽然讓他想起了自己。他很快地就收回了視線,有些擔憂地盯着有木手裏的排球看。

“為什麽——”

“你去樓上吧。小鐵不喜歡和生人玩。”

似乎是被用來做了擋箭牌,想快點趕走理子一樣。有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轉過臉朝他抱歉地笑了笑。理子一下子萎靡下來,氣呼呼地嘟囔了一聲,雙手插在棒球外套的口袋裏轉身上樓了。

隐隐的,總感覺有木是在和理子賭着什麽氣一樣。

episode 3

理子不常來,即便來了也一直戴着鴨舌帽,穿着顏色黯淡的衣服,有時候甚至還戴着口罩。黑尾一直覺得她不管怎麽遮掩都蓋不住身上那股俊逸的氣場,如果帽子和口罩雙管齊下,反倒是更加引人注目。後來相熟了,理子聽他這麽說,就再也沒有兩樣東西一起戴着出現在有木家的時候了。

研磨倒是知道一點什麽似的,也只是說之前就會看見“理子去有木姐家”,“對朋友來說不是很正常的事”,倒是不理解黑尾為什麽會覺得奇怪。

其實研磨倒是沒有見過理子挂在有木身上親昵撒嬌的時候,畢竟他到現在也只去過一次有木家,還是被母親拉扯着一起去的。黑尾倒是見過很多次了。雖然并不懂,但就是從心底裏覺得那種撒嬌并不在朋友的範圍之內。

兩個人都被有木逼迫着,叫起理子的時候只準叫理子,不準加上任何敬稱。不過反正理子本身和他們相處起來就和個十歲的小孩子一樣,三個人一起打球到最後往往都是她忽然開始計較地撒潑打滾要賴分,還是要被有木狠狠錘一拳才罷休。所以真正意義上的區別也不大。

在入秋的時候,黑尾才從各種意義上和研磨真正熟悉起來。竟然還是他呆呆地死撐着,直接等到了連研磨都沒有按耐住的那一天,讓研磨率先開了口。不過能讓別人主動來了解自己,而非自己去要求別人畢竟是很高興的事。附近其他的一些時常看到他一個人在公園踢球的孩子也逐漸和他混熟了。那些在他眼前不停膨脹的新事物在一天一天慢慢縮小,逐漸恢複它們原本的樣子。

有天傍晚回家的時候,黑尾踮起腳略有些費力地去擰開院門,驟然看見院子裏停了一輛陌生的車子。他抱着髒兮兮的球在門口怔了怔,忽地興高采烈起來,就要跑回家去,猛地被一個砸在窗戶上的軟墊吓得後退了幾步,徑直跌坐在地上。

天已經變成藍紫色了,混合着深粉色的懸挂的雲絲,并沒有整個地傾倒下來,卻也還是把整個人都染了一層淡淡的顏色。有木恰好買了東西回來,路過時看着敞開的院門和依舊坐在地上的黑尾,又往他家的窗戶看了幾眼,只瞥見兩個站着的似乎在激烈争論着什麽的身影,大概也明白了是什麽事。

其實鄰居之間很難有什麽是真的完全遮得住的。黑尾一家初搬來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是個四口之家。那四口裏并沒有母親這一位置,稍微想想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不過大家都不在意。都已經是現在這種時候了,這種事情還有什麽好在意的嗎。

對啊。這種事情。

有木這麽想着,忽然又想到既然這樣,大概其他人家也早就已經猜到她是怎麽一回事了吧。雖然她也并沒有一直非要刻意地隐瞞着什麽,只是讓理子來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不要被拍到就是了。

“要去我家吃飯嗎,小鐵?”

有木往黑尾身邊蹲下來,看他轉過臉,眼眶是紅的,咬緊了下唇。又變成了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樣子,死死地撐着,就是不說好或者不好。

“好啦好啦,走吧。今天理子也會過來。上次你不是說一定要和研磨一起打敗她嗎?”

說的是先前和研磨在游戲裏輸給了理子的事。

黑尾被有木笑着拽起來,還是愣愣地固執地垂直頭,看起來像是在和有木賭氣一樣,實際上是和他自己。空氣裏有花的氣味,很安靜的,連夏末的蟬鳴都已經重新埋進了泥土裏。但在黑尾耳邊炸開的卻是混雜着男聲和女聲的雄厚而尖銳的嘶鳴。

“走吧。”

有木扯了扯他,卻是紋絲不動的。黑尾背對着宅子站在院子裏,腦海裏還在激烈鬥争着是否要回頭再看幾眼。

“小鐵,有些事情你要擔心也沒有用的。如果你的擔心有用的話,當時媽媽不是就不會走了嗎。”

有木的話和其他大人的話不一樣,她的不婉轉,徑直刺到了他心髒上。黑尾呆了幾秒,才用力掙脫開她的手,一副被傷害到了的樣子,但也只是在眼睛裏表現了出來。有木又去抓他,突然聽到他極其大聲地叫喊了一聲,倒是把她給吓到了。

“才不是沒有用的!!”

幾乎是破了音,于是顯得不夠威風,反而狼狽了幾分。有木滞了滞,又大笑起來。黑尾要在很多年後回想起來才會明白有木當時的大笑裏的勉強。她拼命去揉黑尾的頭:“你看,你只有這樣才會哭。剛才不是撐的累死了?”

黑尾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淚已經嘩嘩地往下流了。覺得丢臉,擡起手肘狠狠用衣袖狠狠地抹了一把涕泗橫流的臉,努力抑制住酸脹的眼睛,幾乎腦袋裏的神經都要酸脹起來。他還是沒有去理會有木,為她剛才的話還在負氣。有木自己先去抓住了他的手,非常有力的,柔軟的手掌把他握緊的拳頭都裹了起來。黑尾怔住了,有些不明不白地想到了母親的手,都是一樣的柔軟,是只有女性的手才會有的觸感。他一時沒有留神,已經被有木拉着走了。

“小鐵,你喜歡理子嗎?”

開門的時候有木這樣問他道。黑尾把臉扭到了一邊,拒絕回答她的話。有木蹲下身來湊到他面前,臉上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聲音柔軟:“嗳呀,你還在生氣嗎?我和你道歉,對不起。不要生氣啦。”

黑尾第一次聽到她聲音裏淺淡的乞求,有些吃驚,不由自主地粗聲粗氣地回答了一句“好”。于是有木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忽然讓他覺得自己是又踩進了她那成人式的圈套。

但是在客廳裏坐着的時候,黑尾的氣莫名地就自己消了。有木家還是這樣,生活氣息淺淡,仿佛能看見在暈黃燈光下空氣飛舞的塵埃——雖然有木非常愛幹淨,每天都要仔細打掃。客廳裏的時鐘滴答響着,有木才和他父親聯系過,說小鐵在她家吃飯,請他不用擔心。時鐘繼續響着,一聲一聲似乎越來越清晰。黑尾跳下沙發,跑到廚房裏,仰着頭看着有木切菜。為了打破那種寂靜,也為了告訴她他已經消了氣,黑尾略有些躊躇道:“有木,理子是做什麽的?”

他糾結了好一會才沒有在“有木”的後面加上“姐姐”。否則又會被有木打,因為她不喜歡這樣。

“做表演的。”

“表演?電視上的?”

“不是,舞臺上的。”

“舞臺?”

“會化很濃的妝的那種舞臺。”

看起來有木是在簡單地解釋,但黑尾反而無法理解了。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有木推了推他:“小鐵,你去接。”

黑尾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他不太喜歡接電話,因為絲毫不知道電話那邊會是什麽聲音,所以會害怕。但他心裏還是牽挂着家裏的事,擔心是父親打過來的,以為是要告訴他母親的事,所以不決起來。有木又推了推他,催促着他,有些欲蓋彌彰地加了一句“我現在很忙呢”。

其實也只是在切菜,煤氣竈都還沒有點燃。

黑尾拖着腳過去了,接起來聽見理子的聲音。挂掉之後又跑到廚房裏去,仰着頭,看着有木的卷心菜,似乎切的還是剛才的量。

“理子說她今天不能來了。”

“是嗎。”

有木應了一聲。黑尾不大琢磨得透她的态度。畢竟還只有八歲,只是又覺得哪裏不太對。似乎又是被有木做了擋箭牌一樣。黑尾重新跑回沙發爬上去,最後又有點惴惴不安地爬下來,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以為能抓到幾眼母親的車子。剛才的有木看起來很失望,眼神黯淡了很多。他感覺到自己那種有點躲避的心情,既想見到母親,又非常害怕再一次看到她離開的情形。其實有木和他的感覺也一樣。她也不想讓自己直接去面對那通電話。由人轉告一件事的結果永遠沒有自己直接去面對那麽殘忍,因為是隔了一層膜的,所以會有鈍感,或者說,沒有那麽尖銳。

吃飯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有木和黑尾面對面坐着。現在有木已經學了乖,知道要吃什麽不要吃什麽不能問他,直接往他碗裏給他夾就是了,他都會聽話地吃下去。黑尾現在還是不太喜歡用筷子。在家的時候會被奶奶教訓,一定要讓他用筷子吃飯。有木是随便他的,只要他來吃飯都會給他準備好勺子。

黑尾覺得自己看到了空氣裏的灰塵,非常寂靜的,在漂浮着。他覺得這種安靜的氣氛一點都不适合有木。醞釀良久之後,他漲紅了臉,鉚足了勁才回答了有木之前的問題:“有木,我喜歡理子。”

在他看來有木和理子是一體的。但他沒辦法直接對有木安慰地說出他喜歡有木,所以讓她不要難過這樣的話。因此說出喜歡理子和說喜歡有木是一樣的。而他也不出意料地看到有木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接收到了他要傳達的信息一樣,最後卻還是指着自己逗弄他:“欸,那你不喜歡我嗎?”

黑尾立馬垂下了臉,專心致志地對付着碗裏的菜,假裝什麽也沒聽到來蒙混過關。

episode 4

黑尾始終不知道有木究竟是做什麽的。研磨和他相比就更加不清楚了。不過偶爾有木去黑尾家,同黑尾的奶奶聊天的時候,會提及自己以前在女校上過學,似乎很會跳舞。但是後來因為裏面的制度實在太嚴格,所以退學了。黑尾有感覺到奶奶其實已經知道了點什麽,但是依舊和藹地笑,非常可靠的,什麽也不說。

有木總是會賄賂附近的孩子,只要遇見他們就會給他們塞自己剛買好的一些零食,所以在孩子堆裏還算受歡迎。黑尾每次見她把購物袋裏的東西分了大半出去,就懷疑她自己其實并不想吃。既然如此還買來做什麽呢,總不至于真的只是要給附近的小朋友吃吧。

有一次黑尾見到有木站在郵箱邊上,非常耐心地把一封沒有拆開的信撕掉了,動作仔細緩慢,像在撕掉一個夢。那信封看起來很是正式的樣子,最開頭有一個印刷的T的字樣。後來有木似乎和理子吵了一架,理子很久都沒有來過。

他漸漸覺得有木其實很封閉。至少他雖然害怕,但也有在一點一點嘗試走出一個固定的圈子,悄悄去試探一下外面的世界。

“嗳,小鐵要比我厲害嘛。”

有木這麽笑着和他說。

“人是可以藉着自己熱愛的東西和這個世界産生聯系的。但是我已經很久沒有熱愛的東西了。”

難道理子不算嗎。

黑尾想着,但也覺得似乎哪裏不對。理子不是東西?不對,好像也不是這樣說。

奇怪。

在黑尾和研磨升入國小四年級的時候,回到家拿出放在郵箱裏的報紙,看到一個非常醒目的标題。旁邊有理子化着濃妝穿着西裝的照片。黑尾是看到另一邊理子沒有化妝的照片才認出來的,何況标題裏的名字和理子的名字又不一樣。他跑到研磨家裏去,兩個人一起有些費勁地認着上面的字,最後還是一知半解的,只得出标題裏的名字是理子的另外一個名字的結論。

但是這篇報道似乎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的。第二天有木家門口聚集了很多記者,給周圍的鄰居都造成了很大困擾。有木打算搬家了。而隔壁兩家的大人都心照不宣的,很委婉的幾乎沒怎麽提及,遇到有木也依然還是平時打招呼的樣子。

黑尾這時候察覺出了有木的厲害之處。她先前竟然能這麽直接地給他說出了“如果擔心有用的話”,很殘忍似的。而其他很多大人,已經不怎麽會這麽殘忍地直接說出事實了,尤其是面對着小孩子的時候。

有木搬走的時候也悄無聲息的。是先把一些大家具都送走了,等屋子裏已經都空蕩蕩的時候才拖着很小的行李箱出來。黑尾正抱着球打算去公園,看到有木鎖上了院子門,一時怔在那裏。他往研磨家瞧了瞧,看到研磨正趴在房間的窗戶口也往這裏望着。有木看到黑尾,就笑了起來:“我剛想要去找你欸,小鐵。”

黑尾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住了。他還是一點都不習慣告別,甚至于有點想逃跑。真的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場面,雖然在他目前為止的人生裏,已經和一些人經歷過兩次告別了。

“我要去別的地方住了,應該不在東京了。”

有木蹲在他面前,身後撐了一片夕陽。她周身都金光閃閃的,卻是有點柔和。

“你要去關西嗎?”

黑尾想了想,語氣裏有點怯意,一點都沒有之前有木的那種直接,撐了很大勇氣才問出來的。

“我才不會去關西呢。還是會留在關東的。我早就受夠關西啦。”

有木笑起來,還是去揉了揉他的頭。

“理子不是東西嗎?”

有木呆了幾秒,又噗嗤笑出來。雖然大概明白他是想說什麽,但假裝沒有明白:“理子是人欸,怎麽會是東西。不過你是不是要為我的離開流幾滴眼淚啊,要是什麽感覺也沒有也太狠心了吧。”

原本是難過的,但是聽了她這句話反而有點沒那麽想哭了,便有些惡狠狠的:“我不會哭的,我是男子漢。”

于是有木佯裝生氣地去捏他,被黑尾躲過去了。有木吓他,要去追他,唬得黑尾一口氣跑到了公園裏,回頭一看有木沒有追上來。

這倒是很好的告別方式。總歸是讓兩個人都躲開了一些場景。

黑尾抽了抽鼻子,用力地把足球踢出去,然後奮力跑起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