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之六

之六

Sup. 3

“別在那裏傻樂呵了。”

關燈之後,房間陷入一片寂靜黑暗。宮侑雙臂交叉枕在腦後,擡腿踢了踢上面的床板。宮治頓了頓,語氣冷靜:“我什麽都沒說吧。”

“但是你大腦裏的粉色細胞已經滲透到空氣裏去了,嚴重影響到了我的睡眠。”

宮侑理直氣壯。

“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

“這是雙胞胎的感應啦感應。”

“…我可一點都不想和你有什麽感應。”

“所以,”宮侑從床上蹿起來踩到爬梯上,拍了拍阿治的被子,“真由美和你說了什麽,告白了?”

“大概。”

阿治第十七次回想了一遍真由美那一連串的話,應了一聲。

“大概是什麽?”

阿侑陡然不滿地大聲起來。宮治掀起被子蓋住了頭,表示準備睡覺懶得講話。宮侑恨恨地冷哼一聲,翻身下去重新躺下了。

幾秒之後,阿侑再次踢了踢阿治的床板。

“你是不是躲在被子裏給真由美發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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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感應還是在窺視?”

真由美其實很被動,這一點宮治早就知道了,但是那一連串的坦言還是遠出乎他的意料。像是被逼急的兔子也會咬人一樣,這樣一口下去直接給他的心髒咬出了一個豁口,滿滿地往裏面灌着戀愛的風,偶爾發出緊張的嘶鳴。

畢業典禮那天一堆人去聚餐,被折騰了一天而累的夠嗆的真由美在吃完飯後幾乎睡着,最後還是被宮治背回了家。

“好像比我想得要重一點。”

後來在真由美家被她提起這件事時,宮治神色坦然,眼中閃過一絲狡猾,仿佛是日子過安逸了之後皮也癢起來。真由美氣得臉一紅,徑直把阿治推搡出了房間,爾後關上了門。

“喂,生氣了嗎?”

宮治忍着笑敲門,只聽到裏面略有些輕微又軟軟的,咚地一聲,什麽東西被扔過來砸在門上以示回應。阿治和剛端着水果上來的日高夫人都被輕輕吓了吓。

“沒生氣。”

過了幾秒真由美打開門,語氣鎮定。但是她臉上餘怒未消,像退潮時天際的夕陽所殘留的淡紅。

日高夫人倒吸一口氣,忽然笑道:“自從和阿治戀愛之後,你好像情緒起伏越來越明顯了。明明以前還是一副一聲不吭,就算生氣也不會表現出來的樣子。”

但是幾天之後宮治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真由美的飯量好像變小了。

“吃這個。”

宮治夾了一大塊豬排過去。剛炸好的豬排還冒着熱氣,筷子戳進去都有松脆的外皮炸裂的聲音。在濃稠的醬碟中蘸過之後,甚至還沒有咬下去就能想象到鹹香略甜的肉味在口中擴散。真由美令人不易察覺地吞了吞口水,幾乎是閉着眼睛扭過臉把炸豬排夾回去還給了阿治。

“夠了。”

真由美的聲音輕細得幾乎顫抖。阿治一時之間沒有說話,故意大口咬下炸豬排,發出清脆的咔吱聲。

秋季中午的陽光還有些耀眼,直披在人的身上是溫和的燥熱。走出店門之後,宮治忽然一言未發把面對着他的真由美舉了起來。

“你看,我完全可以把你輕松擡起來。因為你很輕嘛。”

在路人的目光注視下而害臊的真由美踢了踢腳,想讓阿治把她放下去。但對着她的男生固執己見,高高舉着她像在耀目陽光下端詳觀察着什麽所珍愛的事物一樣。

“知道了…快點把我放下來。”

真由美恨不能捂住臉。宮治毫不松懈地忍住了手臂上傳來的酸脹感,語氣平靜地再次強調:“還可以舉很久,畢竟你很輕又小只嘛。”

“等等…”

聽着這句話但感受到阿治逐漸松下力度的手,真由美下意識地踢腳,為即将踏上地面做準備。然而逞強的宮治清了清嗓子又暗示她不要亂動。終于在兩個路人微笑着的意味深長的注目之下而喊出聲的真由美奮力甩了甩腿:“快點放我下來!”

重新回到地面上的真由美忽然回想起剛才她踢到了什麽。

看着阿治捂住臉蹲在地上,真由美趴過去湊近看他的臉,下意識地擡手想要去幫他揉一揉被踢到的地方,最後理智回來想到了什麽手卻凝滞在半路,漲紅了臉。阿治神色晦暗地盯着她,兩個人面面相觑。

“…得虧阿侑那家夥不在。”

半晌,恢複過來的阿治感嘆了一句。同樣想到如果宮侑在場會嘲笑出什麽話的真由美由衷應了一聲:“确實。”

“我說啊,”宮治忽然伸出雙臂,兩只手揉住真由美的臉把她拉近自己,“都這樣了給我好好負責。”

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一臉認真的真由美睜大了小鹿一樣驚恐的眼睛,語氣嚴肅:“好。”

得知兩個人戀愛之後的莉子曾做出過“一路肯定會風波周折鬧出很多別扭的矛盾吧”的猜測,因為“一個是沉默寡言就算生氣了也不挑明,導致另一個也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宮侑聽到莉子的判斷之後應了一聲,出乎意料地沉默了幾秒才開口:“但是他們有他們自己用來溝通交流的東西啊。”

莉子聞言怔了怔:“你是說食物是他們兩個之間的語言?”

“大概。”

阿侑坐在臺階上輕輕拍着手裏的球,忽然想起阿治剛開始和真由美戀愛時因為猜不透她的心思而苦惱的事。那時候真由美就算生氣或者高興也是很沉悶的一個人,在某次吵架之後,阿治撂下一句“随便你吧”就走了。過了幾天,真由美悄悄塞給阿侑一個便當盒,囑托他轉交給阿治。

拿着盒子的宮侑滿口答應,一轉身就開了蓋偷吃了一口,辣得他直接嗆了出來,猛噸幾口水之後恍然明白了真由美的惡作劇——什麽時候她被他們帶成一個樣子了?

從不放過好戲的宮侑在午休時把便當盒送到了宮治的眼前,笑嘻嘻地轉告稱之為“真由美的和好便當”。雖然一邊嘟嚷着“誰要和她和好”但還是一邊打開盒子的宮治,戳起筷子就迅速塞了一口,在阿侑期待的眼神下漲紅了臉,擡起一只手故作鎮定地捂住了火辣辣的嘴。他視線一轉,瞥見正往這邊看的真由美,一負氣,用力咽了下去,裝作毫不在意地慢慢吃完了整盒便當。

太辣了。幾乎靈魂出竅。

吃完便當的阿治坐立不安,卻依然慢騰騰地在座位上收拾盒子。一轉眼,神情冷淡的真由美抱了一大堆牛奶和甜點放在他桌上。在另一邊看着的宮侑吐了吐舌頭,心下替他們發累。

這就算和好了?

如果說因為宮治的錯而挑起的吵架是以這樣結束的話,那因為真由美的疏忽而開始的冷戰通常會更持久一點。兩邊都幾乎強硬地梗着脖子,誰都不願意先低頭認錯。實際上了解真由美的外人都知道這只是因為她并不知道該怎麽和好而非真的不願意道歉。阿治看不見的是真由美關了房間燈準備睡覺的一個小時後,又在黑暗中睜開眼睛拿起手機,盯着屏幕上的時間發呆。甚至是被部裏的後輩推薦一大堆戀愛漫畫和詭異的有着“如何與戀人溝通的二十條技巧”或“如何降服另一半”的标題的note熱門文,一頭霧水地慢慢翻完這些東西之後,真由美只覺得她的困惑更深了。

“那就不要管啦,自己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嘛。”

性格開朗的後輩如此指點道。真由美想了想,語氣迷茫:“我好像沒什麽想法。”

“偶爾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替他考慮一下吧,不能只顧着自己嘛。不管是什麽關系,設身處地地替對方感受一下才能更好地溝通啊。”

後輩苦口婆心,看着似懂非懂的真由美對着她說出了“抱歉,耽誤你時間了”的話,嘆了口氣:“所以為什麽不直接和他說抱歉呢。”

真由美驚了驚。

是啊。為什麽呢。

和阿治待久了之後,好像不由自主地覺得他“能夠理解她”這一件事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一旦産生口角,就隐隐有些失望。這不是逐漸産生依賴感了嗎。

“不過,前輩你不會害怕他會因為冷戰太久和你分手嗎?”

聽到這句話的真由美又驚了驚,眼神之中明明白白地透露着“還會這樣嗎”的意思。後輩看着她又嘆了口氣:“某種程度上來說,還真是個幸運的人啊。”

但是越是這麽幸運,假如分手的話,也越難接受吧。

後輩想着,自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想着要道歉的真由美開始學習道歉的方法。先是開始做一大堆阿治喜歡吃的東西,在廚房轉來轉去忙活,還帶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讓日高夫人都沒敢上前去問是哪裏的救濟會上門來找她幫忙布施了。大包小包提着送去阿治家時,又出乎意料得到了他剛出門的消息。宮夫人把她迎進門留住了,坐了好一會才等到宮治回來。

“真由美來了唷。”

從會客廳探出身去的宮夫人朝他喊了一句。阿治路過會客廳,和真由美對視一眼,原本想要說什麽的心情在自家母親好奇的目光下消散了,徑直去廚房抱了一堆布丁就上了樓。受到冷落的真由美猛然想起後輩先前的那句話,惶然不安,下意識産生了退怯的想法。

真的會分開嗎?

真由美頓了頓,正要擡起屁股,宮夫人直接打破了沉默:“要上去看看嗎?”

真由美轉過臉盯着樓梯看了幾秒,語氣裏沒什麽遲疑:“好。”

比起退怯,搶占先機的是“不想就這麽因為吵架而分開了”的心情。

宮治在房間裏一邊吃布丁一邊看運動雜志。真由美進去的時候他擡了擡眼皮,是打了招呼的意思,繼而又收回視線繼續看雜志。真由美站在門口,靜悄悄掩上門,呆了一會,忽然清了清嗓子,一鼓作氣,僵硬而響亮:“對不起!”

趴在地上的宮治吓了一跳,轉頭看着真由美的凜然正氣,不由生出“果然需要好好調教”的責任感。但是轉而又笑出來,朝她招了招手,看着她走過來端坐在身邊,爬起來湊近道:“道歉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麽樣的?”

真由美歪了歪頭,擺出虛心求教的樣子,和以前在學校時同老師讨論題目一樣。

“如果你要道歉的話,”宮治頓了頓,扭過臉,懷抱一點誘拐純真大學女生的歉疚,稍稍放低了聲音,“今晚在我家過夜吧。”

“原來如此。”

真由美恍然大悟。在門外偷聽的宮侑破門而入,憤恨怒喊:“那我今晚睡哪裏?”

“去莉子那裏。”

宮治沉下臉,語氣毫不客氣。

“我說啊,真由美,”無法相信就這麽掉入自家兄弟圈套的宮侑轉向女生,表現出深深的懷疑,“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說什麽啊,真由美這麽單純天真的人怎麽可能和你一樣。”

宮治反駁回去。聽着兩個人吵鬧的真由美依然端坐在一邊,微微側過臉看向窗外,嘴角慢慢勾起一個頗有深意的弧度。

樓下的宮夫人聽見樓上的動靜,站在電話旁撥通了日高夫人的電話,邀請她晚上來家裏吃飯。她轉過臉瞧見門外耀眼的餘晖,金色光線透過玄關處未關的大門照耀閃爍,亮堂一片,溫暖得包裹着人的心髒,緩緩輸送到全身。

要不要讓隔壁的山田夫人也來吃飯?

這麽想着,宮夫人踱步到玄關處,思緒一下子飄遠了。

婚禮要西式的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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