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野心

野心

精靈族慶典盛大，舉辦範圍包括整座小鎮。族人們往往在慶典開始的幾天前就會着手準備置辦，集市和街道上下被裝點上鮮花點綴的綢帶，到處洋溢着喜悅和樂的氛圍。

等到慶典正式開始的那天晚上，所有的彩燈一串兒接着一串兒亮起，千燈如晝，點點如星。幾乎全鎮的精靈都聚在街上，有的撲閃着熒光翅膀飛在空中，有的垂着雙翅用雙腿行走。

總之，像池歲雲這樣沒有任何異族特征的普通人，簡直是一眼就格格不入的存在。

他這次是一個人出來的。

盡管家裏兩小只都強烈表示陪同的意願，但在摸不清波維爾這一邀約的情況下，池歲雲不願意讓他們涉險。

波維爾在信中提到的酒館，也是這個鎮子唯一的酒館。精靈們大多飲用花瓣樹葉上天然的露水，很少喝酒，更何況酒價昂貴，所以能來酒館消費的，往往也是那些有錢的精靈。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池歲雲越往酒館的方向走，原本路上的熙熙攘攘也逐漸變得冷清。直到視線盡處出現了一家亮着暖光的小木屋，同時，一個穿着體面的男精靈笑着迎了上來。

“貴客，歡迎您在這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光顧我們的酒館。”他一手貼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後，鞠了一個漂亮又标準的躬，“那麽您一定知道今天舞會的主題吧？”

.......池歲雲聞言，尴尬一笑。

怎麽說，他還真不知道呢。

男精靈看了眼池歲雲為難的神色，笑了笑解釋道：“貴客是外來的，可能不知道，我們酒館每次舉辦大型的舞會，都會敲定一個主題，比如上一年是‘公主與騎士’，再上一年是‘玫瑰與紅酒杯’，再上一年.......”

“打住。”池歲雲直言。聽着這些雲裏霧裏的名字，他就有種不太對勁的預感。

哪家好酒館會舉辦這種奇奇怪怪舞會的啊？

“你就說說這個叫什麽‘公主與騎士’的吧，”他想了想問，“舞會是怎麽體現主題的？”

精靈卻有些神神秘秘地叨咕道：“那還用得着解釋麽？當然是讓一部分貴客們換上酒館特地準備的公主裙啊！穿着華麗的蓬蓬裙，在紅酒的香味和浪漫的燭光下，和心儀的‘騎士’約會，貴客，您難道不覺得這是一件再有意義不過的事情麽？要知道，當時舉辦完這場舞會，我們酒館可是收獲了來自上百位貴客的五星好評呢——”

“其中有一條，”他很興奮地回想內容，“啊，是這麽說的，‘感謝上天賜予我們緣分的相遇，那一天舞會上，身穿潔白紗裙的你，是那樣的美麗.......’”

救，什麽古早嬌柔做作廢話文學。

池歲雲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有些不耐煩地問：“那這次呢？你們又想出了什麽新花樣？”

他早該有心理準備的。這家酒館壓根就不正經。打着賣酒的招牌，實際上根本就是取悅貴族的地方。

“這次的主題就有意思了，叫‘跨越一切的戀歌’。”精靈說。

池歲雲越發迷糊：“跨越一切？怎麽，難道連種族都能跨？”

“還真被您猜對了。” 精靈樂了，“酒館最近得到了一件寶貝，可以短時間将各位貴客變成其他的種族，效果持續一天一夜，足夠您玩得盡興了。”

.......這種主意都能想得到，他們老板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啊？！

多少有點變态。

見池歲雲不說話，精靈多少有點失去耐心了，他直接從袖口掏出了一個骰子模樣的東西，遞給池歲雲。

“貴客，請投吧。”

這件所謂的寶貝和普通的骰子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将原本的點數換成了各種種族的名字。池歲雲看了眼，包括“天使、吸血鬼、人魚”等等族群。依照這男精靈的意思，應該是投到什麽，他就會立馬變成什麽。

池歲雲深吸口氣，他現在只希望抽到正常一點的種族。

但說實話，這種憑運氣的，他好像基本就沒歐過。

骰子搖擲。“咕嚕咕嚕”轉了幾圈，最後停格在一個面上。

男精靈湊過來看了眼，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恭喜貴客，抽中‘魅魔’一日游體驗。”

-

點背。

進到內廳的池歲雲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因為酒館的這個主題，現在的大廳簡直就像是“種族博覽會”，身後有一對潔白大翅膀的“天使”正跟條舔狗一樣搭讪着銀色長尾的“人魚”，另一角，長着鋒利尖牙的“吸血鬼”正捧着紅酒杯，斜靠在沙發上，一個精靈半跪在他的面前，捧着他的腳踝舔舐.......

池歲雲：求一雙沒看過這些畫面的眼睛。

變成魅魔後的自己，頭上生了一對嫩粉色的犄角，身後還有一條又細又長的尾巴，尾巴頂端是一顆粉色愛心的尖頭模樣，正在不受控地左右晃動。池歲雲忍着羞恥感，看了一圈都沒見到波維爾。

這人不會爽約吧？

“喲，小魅魔，怎麽一個人在這兒角落啊？”有人湊上來，色/眯眯地說，“快來對我使用【魅惑技】，讓我對你欲/罷/不能呀。”

“滾。”池歲雲目光冷冷。

如果不是他化成的“魅魔”一族在戰鬥力上太過于雞肋，池歲雲早就想一條尾巴扇過去了。

波維爾簡直坑慘他，說好的時間，竟然連半個人影都沒見到。

正想着，忽然有腳步聲漸響。

一雙锃亮的皮靴出現在池歲雲垂下的視線裏，熟悉的一道聲音随之響起：“小雲，是誰惹你生氣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池歲雲看向面前五官俊朗、身材高大的男人，冷哼了聲：“我還以為你放我鴿子。”

“怎麽會？”波維爾笑了笑，狹長的雙眼掃了池歲雲一圈，輕佻地勾起唇角，“我的小雲，你這副模樣，還真是讓我驚喜呢。”

.......這人到底想說什麽。

再次見面，池歲雲卻怎麽看他怎麽不順眼。

和同樣是人魚的海撒比起來......嗯，果然還是海撒可愛多了。

“說正事。”池歲雲沒什麽耐心和他拐彎抹角，“太子殿下不會這麽快就忘記自己信中寫了什麽吧？”

波維爾目光深深。

“當然。”他攤了攤手，推給池歲雲一杯倒滿的紅酒，嘴角仍舊是那一抹弧度的笑，“小雲，我們去包間聊。”

-

燭光晃動，似乎紅到“滴血”的玫瑰花束鋪在方桌上。是精心布置過的樣子。

等池歲雲感到全身燥熱的時候，身後的大門已經從外面鎖上了，身前，是波維爾盛着笑意的眼眸。

“別掙紮了，我的小雲。”掐上池歲雲泛起通紅的臉，波維爾壓低眉眼，有些得意地說，“我就愛看你這副狠狠盯着我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啧啧，真是美啊.......要不是我那弟弟把你帶走，現在就不用費這些精力了，我早該品嘗到你的滋味的......”

池歲雲被魅魔的發熱期折騰得難受，他難耐地輕/喘了聲，眼眸裏已經被逼出了淚花，而這我見猶憐的模樣，落在波維爾眼裏，就像是一朵急待采撷的白蓮，讓他忍不住更加興奮了起來。為了讓池歲雲更加痛苦，他的指尖居然轉而逼上了對方的喉結。

“所以......咳咳，”池歲雲被掐着脖頸，忍着窒息感，斷斷續續地問，“所以你說的那方法，根本就是騙我的.......”

波維爾笑意微凝。

“你還想着他。”波維爾低聲說完這句，忽然發瘋似的大笑兩聲，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淚，“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可能給他找什麽站起來的方法，我的好弟弟呀，我巴不得他去死......至于你，我也是現在才發現你的魅力，本來我只是想得到你，然後氣一氣他，只要是他珍視的、在意的所有東西，我全部都要得到。如果得不到，那就毀掉。”

池歲雲啊池歲雲，就這樣的人，你居然還猜測過他會不會是江策。

哥哥在神位時，最看不起也最恨的，就是波維爾這一類品性的人。就像邪神，觊觎神帝的位置千年萬年，趁着江策這次下界的機會，指不定要做出什麽幺蛾子來。

但在池歲雲眼中，別說是帝位了，邪神給江策提鞋都不配。

同理，波維爾也是。

“你已經是太子了。”他深蹙着眉，試圖能讓面前趨近于瘋魔的波維爾冷靜下來，給自己争取脫困的可能。

但他顯然是低估了波維爾的野心。

那人根本就講不通道理，即便是聽見池歲雲這麽說，他也依舊不依不撓，将拳頭攥得青白：“是，我是太子，但只要一天不成王，我就随時有從高處跌落的可能。你應該不知道吧？海撒的靈力不是天生殘缺，甚至在幼年的時候，他展現的天賦，已經淩駕于許多成熟期的人魚之上......如果哪天他恢複了靈力，小雲，你覺得，太子還會是我麽？”

池歲雲一驚。

他從來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來是這樣。

所以海撒曾經會是人魚族尊貴的太子，所以波維爾才會如此記恨他。對于波維爾來說，盡快謀得權力，成為人魚族的王，才是萬無一失的辦法。

人魚族或許，将面臨一場極大的危機。

“想遞消息吧？但你也要能逃走才行啊。”波維爾看清了池歲雲微愕的表情，卻絲毫不慌地笑了笑，“說了這麽多，接下來的時間，就用來享受二人時光吧，我的......夫人。”

池歲雲局促地呼吸。

身後是牆，身前又壓着這個狼子野心的太子。眼下這個局勢，他實在避無可避。

怎麽辦。

該怎麽辦.......

“砰——”

在波維爾的唇距離池歲雲不到五指寬的時候，包間的門突然被大力踹開，發出的這聲巨大聲響讓波維爾不得不停下了繼續的動作。

“抱歉波維爾先生，我們實在是攔不住這位先生.......”門外的服務員慌亂無措地解釋。但沒人在意他說什麽。

池歲雲的眼中，只有來人一頭又黑又長的直發，和那雙他再熟悉不過的湖綠色眼瞳。

黑色的襯衣被他穿得修身，肩寬腰窄，順着衣服的褶皺，還隐隐能看見走向流暢的肌肉線條。

只是.......最令池歲雲訝異的，是那本該生有淺藍色大魚尾的地方，此刻卻被兩條筆直的長腿所代替。

“滾。”海撒全身散發着一股威壓，“別讓我再說一遍。”

波維爾掐在池歲雲脖間的手不受控制地松開了。

池歲雲同時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下來，他忽然覺得無比的疲憊。

剛才，在覺得孤立無援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在心裏祈求神明的庇佑。

因為他自己就是神，他從不去求神。

但在海撒出現的那一瞬間，池歲雲明白了。

他不需要求神，因為總有一個神明會一直護着他。

那個神明，是這世界上的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