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有些熟悉但還是陌生的梅香氣往她的鼻子裏竄,許翩然直起腰來,下意識地向男人投去目光。
梅鶴清沒有像其他賓客那樣走的那麽快,他穿着深灰色襯衫,同色系的條紋領帶系得一絲不茍,一件黑色長款羊絨大衣搭在他的臂彎裏,襯衫衣擺收束在黑色皮帶之下,顯得肩寬腰窄,長而筆直的一雙腿被包裹在西裝褲下,幹淨又利落。
此時他正背着燈光站在許翩然的面前,有大片的陰影罩在她的身上。
許翩然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捏着劣質旗袍的布料,一雙大而烏黑的瞳眸中只有梅鶴清一個人。
他想做什麽?
她看到梅鶴清動了動嘴唇,大概是想和她說點兒什麽,而恰在此時,一道溫柔婉轉的女聲響起。
“梅先生,您今天也來了呀”,女人身穿Chanel秋冬款高定禮服,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走到梅鶴清的身邊,親切地挽起了他的手臂。
她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水味,每一根頭發絲都精致非常,就連微笑時唇角揚起的一絲弧度都那樣恰到好處,不知訓練了多久。
梅鶴清往後退了一步,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微微挑起眉頭,又看了許翩然一眼,然後轉過身和女人一起進了宴廳。
許翩然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兩個人的背影。
一個高大挺拔,一個纖細窈窕,宛如一對璧人,他們走過這迎賓的紅地毯,就跟要步入結婚的殿堂一樣。
他們應該是來得遲了,送走了他們之後,大廳裏一時之間也安靜了下來。
後廚開始忙碌,她們這些迎賓小姐還是要站在這裏,等到裏面的宴席結束,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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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盛北市堯興科技掌權人,段钊岸的六十歲的壽辰,各界有頭有臉的人士紛紛來賀。
霍琳是盛北名媛圈子裏的紅人,幾個年紀相仿的姑娘一見到她,就拉着她到一邊說話。她本想一起和梅鶴清去見見段钊岸的,但是礙于情面,只好接過一支酒和這些小姐們客套。
段钊岸正站在大廳內和一位年齡相仿的男人寒暄,他一見到梅鶴清,就立刻湊上前去,臉上挂着和藹的笑容,“鶴清啊,來來來,過來段伯伯這兒!”
當年他義無反顧不聽從家裏人的話停止了博士的學業開始創業,段钊岸是唯一一個支持他的人。
他身穿着深褐色的唐裝,依舊烏黑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茍。
梅鶴清走到段钊岸的面前,将提前準備好的禮物遞給他,深潭似的眼中未起半點波瀾,“美籍華人杜楚珍女士的親筆畫,希望您能喜歡。”
“哎呦!那哪兒能不喜歡!”段钊岸伸手接過那細長條的檀木盒子,喜笑顏開,不住地誇贊道:“我是很欣賞她的作品的。我們家惜珩如果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啊!”
梅鶴清沒有答話,陪着段钊岸一起進了休息室,和他一并坐在沙發上。
中途有幾個親近的段家小輩來獻禮,段钊岸都是興致缺缺,到最後索性讓秘書去處置。
“怎麽樣了?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啊?”段钊岸笑道,“霍琳可是個好孩子,和你年紀也差不多,不怕沒話說。”
“沒怎麽樣,也沒打算結婚”,梅鶴清端着茶壺倒了杯茶遞給他,“我和霍琳也不算很熟。”
“鶴清啊”,段钊岸接過茶杯,抿了口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派精明從那雙細長的眼睛中流露出來,“你就是做事太過認真。”
“娶了霍琳,就是如虎添翼,熟不熟也不重要”,他擺了擺手,一副過來人的樣子。
梅鶴清挑着眉,繞過了這個話題,段钊岸知道他不願意聽,也就沒有再硬逼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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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翩然已經站了三個多小時,腿腳僵硬,又麻又疼。
不過好在,已經時不時地會有賓客離開了,雖然只是一兩個,但是這已經是一束難得的勝利的曙光。
她長得标志,一雙烏黑的杏眼看人時總是溫柔可親,瓊鼻挺翹,櫻桃似的嫣紅唇瓣比紅玫瑰還要豔麗,笑起來時臉頰上的兩只梨渦微微下陷。
穿在身上的旗袍勾勒她優美的曲線,秾纖合度。
醉了酒的老板,不加遮掩地上下打量着她,惹得身邊的女伴向她抛來厭惡的視線。
整場宴席結束,許翩然走路都是輕飄飄的,腳後跟一抽一抽地疼,身邊那幾個女孩在她身後叽叽喳喳地說着話。
許翩然沒有心思去聽,也不想知道她們口中的八卦。
她跟游魂似地在更衣室換了衣服,人都快走光了才從後門離開。
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離門口不遠的位置,許翩然認不得汽車的牌子,只知道這輛車被打理得幹淨,黑色的車漆在路燈的映照下發亮。
應該很貴吧。
許翩然掀了掀眼皮子,收回了視線。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車門被打開的聲音,“這位小姐。”
這道聲音很熟悉,許翩然轉過身,看到梅鶴清正站在離她不遠的位置。
“這麽晚了,我順路送你回家”,梅鶴清注視着她,沒有半點要做壞事似的心虛,眉目舒展,黑色的瞳眸幾乎盛滿了她。
許翩然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微微抿着唇。
夜晚,孤男寡女,男人要送女人回家。
她的确年紀不大,但是在盛北市生活了一年,多多少少也了解了這些男人女人之間的貓膩。
許翩然也不相信,真的會有人這麽好心,而且是對只見過一面的人釋放善意。
“不用了,謝謝梅先生”,她輕聲拒絕,聲音有一點沙啞,冷冽的風掃紅了她的臉頰、耳朵。
她就一直站在他的面前,應該是在等着他的答複。
“稍等”,梅鶴清哈了口白氣,轉身從車裏取了一條還沒摘掉标簽的深灰色圍巾,緩步走向她。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縱使男人生得眉眼清俊,神色坦蕩,她依舊心存戒心,卻聽到他低聲道:“別動。”
趁着許翩然怔愣的時候,他湊到近前來,彎腰替她戴圍巾。
她凍紅了的手好像沒了知覺,根本擡不起來,她動了動嘴唇,可拒絕的話說不出口,就連腳底的僵麻在這一刻都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許翩然大約是忘記了拒絕,她屏住了呼吸,但似乎還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梅香,他修長的指尖還會不小心碰到她已經凍紅了的臉頰。
随着圍巾被系好,她松了口氣。
“謝謝您”,許翩然朝他鞠了一躬,“圍巾怎麽才能還給您?”
“有空的時候撥我的電話號碼”,梅鶴清站直了腰身,低頭凝視着她,看着她那比琥珀還要美的杏眼兒,那尖尖的紅紅的下颌此時藏在圍巾裏,惹人憐愛。
其實,只是一條圍巾而已,他只不過是想要再多一次和她見面的機會。
“好”,她點了點頭,“梅先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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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翩然趕上了市內的最後一班地鐵,車廂裏空蕩蕩的,她随意找了個座位坐好,失神地看着透明玻璃外黑漆漆的一切。
她摘下了這一路為她保暖的羊毛圍巾,放在大腿上。
她不應該接受這條圍巾的。
許翩然咬着下唇,後悔又懊惱。
可是,那位梅先生應該不是個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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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翩然走了之後,梅鶴清上了車,吩咐司機小譚去冬青街才開的酒吧。
路過築華酒樓的前門的時候,小譚靈機一動,低聲問道:“梅總,您怎麽沒接霍小姐一起走啊?”
“我為什麽要接她?”梅鶴清皺起眉來,聲線平靜。
他摸了摸褲兜裏的煙盒,到底還是沒拿出來,又聽到小譚問他:“那您不是說要接一位小姐送回家的嗎?還要給我加工資。”
這一問惹得他更加燥郁,他的眉心皺得更緊,低沉的聲線中夾雜着許多不滿,“小譚,你今天話怎麽這麽多?”
小譚聞言,一路上再不敢說話,也不敢再提加工資的事情。
時至半夜,酒吧裏還是沸沸揚揚一片,梅鶴清避開人群密集的舞池,走向常去的那間包廂。
包廂裏隔音很好,厚重的門一被關上,外面的噪音都被隔絕。
段惜珩正坐在沙發上玩牌,看到他來了,當下就放下了手裏的牌,上前去和梅鶴清勾肩搭背。
兩人在沙發上坐好,段惜珩遞了支煙給他,梅鶴清從褲兜裏摸出打火機點煙,聽到段惜珩問他:“心情不好啊。”
他長腿交疊,光影随着他的動作明明暗暗,過了半天,煙都要燃盡,才開口道:“你不是最會讨姑娘歡心?”
“我只是比較會讨我們家小姜恬歡心而已”,段惜珩把撲克牌收拾好,笑道:“怎麽,萬年鐵樹要開花兒了?”
“你會送姜恬回家嗎?”梅鶴清掀了掀眼皮子,修長的指尖夾着一點猩紅,他拿來煙灰缸撣了撣煙灰。
“約完會看完電影,那一定要送啊”,段惜珩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沒怎麽”,梅鶴清又從煙盒裏叼了支煙。
段惜珩看出來他今天晚上狀态不對,順着他的話繼續開導道:“你和人家姑娘剛剛認識的話,還是要尊重一下人家的選擇。”
“也許人家還對你沒什麽感覺,你說是不是?”
梅鶴清在這一刻覺得段惜珩還有點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