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丢失布草這件事,到最後只有許翩然和何嫣兩個人知道。

但是許翩然知道,這并不源自何嫣的好意。

何嫣只是想要讓她走而已,這樣漏洞百出的事情不宜被大肆宣揚。

許翩然傍晚回到家裏,她沒有打開燈,垂着腦袋的模樣無精打采,那單薄的肩背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隔着單薄的牆板,她能隐約聽見隔壁人家的炒菜聲,就在此時她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原來是小六兒給她發來了微信。

小六兒:翩翩,今天下午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怎麽突然被開除了……

手機亮着的屏幕,是漆黑的室內唯一一點光芒,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長時間才給了小六兒回複。

許翩然:何嫣說我偷了布草,但是不是我做的。

許翩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儲物櫃裏突然來了兩只枕套。她還拿出了一段視頻,是上個星期下午的時候,視頻上的那個女人和我身形差不多,鬼鬼祟祟地抱着床單進了儲物室。但是我确定那不是我。而且上個星期活兒少,下午的時候我都在幫主管整理床單來着。

她做起事來有着和她年紀不相符的成熟,這是她來到盛北市後第一次和別人談論這些糟心事。她無法再忍耐,被人冤枉後的委屈和無奈。

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一股被人揉圓捏扁的憤怒,可是她什麽也做不了。

小六兒:你是不是哪兒得罪她了啊?她之前也這麽趕走了幾個員工。我們平常見到她都得繞着路走的。

許翩然回到卧室,無力地癱倒在床上,手機被她抱在胸前,她的眼神定在已經泛黃了的天花板上,她感受到了手機的震動聲,卻好像被抽幹了力氣一樣,根本沒有打開來看。

九月的時候,主管讓她到五樓去送一些漂白劑給何嫣,她站在門外,聽到了些不同尋常的聲音。她沒敢動作,稍等了一會兒,本想離開,可門正好被人從裏面打開。

一個中年男人正系着衣扣嬉皮笑臉地走出了辦公室。

而辦公室內,何嫣的裙角還沒整理好,她和她四目相對,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後來她大概是想要挽回自己的面子,明着暗着要拉許翩然一起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許翩然每次都毫不猶豫地拒絕。

大概是因為這個吧,她慢慢嘆了口氣,翻了個身。

手機被再次打開,微信上的新消息都來自小六兒。

小六兒:不要緊,何嫣這人特別不好相處,你都不知道因為啥就被她開除了。

小六兒:她是故意整你呢,翩翩別生氣,別氣壞身體了!

小六兒:放心吧,咱們洗衣房裏的都了解,到時侯我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兼職,再介紹給你哈~

她慢吞吞地打字,感謝小六兒的好意。

-

忽然之間少了份工作,許翩然還有些不适應,她每天白天在家裏躺着,晚上出去工作,怎麽看好像都不太正經。

只是許翩然沒想到,她會再次在築華酒樓遇見黃耀宗,而且只有他一個人來用餐。

他讓她坐在矮榻上陪他吃東西,陪他喝酒,她全都照做,他向她訴說他童年時悲傷的過往,希望能喚起她的一點同情心,她那雙水眸中就會流露出一種同情。

可在黃耀宗說到激動的時候,他忽然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身,湊過去吻她飲酒後泛紅的臉頰還有那柔嫩的雙唇,甚至要解她胸前的盤扣。

忍無可忍,那就無須再忍。

先是何嫣,然後是他。

許翩然還尋思着,這兩個人說得好聽點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說得難聽點叫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她一不做二不休,情人債還要金主償呢,她借着酒意和自己的那一身勇氣,狠狠地推開黃耀宗,拎起桌子上的空酒瓶子就往桌子上劈去。

酒瓶子碎片“嘩啦啦”地落了一地,在明亮的燈光下淩亂而刺目,她穿着一身旗袍,明明上一秒還是個溫柔的民國少女,下一秒就變成了個堅強的女戰士,在保護自己自尊上毫不含糊。

許翩然單手握着酒瓶瓶頸,柔美的杏眸泛紅,玻璃碴那一面朝着黃耀宗,右手拿了一瓶還沒開封的白酒,拿出了魚死網破的架勢。

“唉,小許你激動什麽啊是不是?”黃耀宗看了眼那酒瓶子,笑着對她說,“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他慢慢站了起來,真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大。

“我只為您提供添酒的服務,不做別的”,許翩然扯了扯唇角,散落的發絲貼在她的臉頰上,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別有一番風姿。

黃耀宗越看越喜歡,把這個當作調情,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臉上的笑容如同一道寫着符文的催命符,她直盯盯地看着他,往包間門的方向走。

可是男女之間的力量懸殊,剛才所做的一切已經耗費了她大量的體力,她手中的酒瓶一把被他奪下,那尖銳的玻璃就這麽刺進她的胳膊。

脆弱的玻璃在她的腳邊炸開了花兒。

血液浸濕了那深紫色的布料,她咬着牙,直接擡手用盡全身力氣把那瓶沒開封的白酒往黃耀宗的腳上砸。

黃耀宗沒設防備,蹲下來痛呼,她轉身就跑。

往哪兒跑呢?

許翩然胸腔裏的一顆心髒都要蹦出嗓子眼兒來,她沒乘電梯,鑽進消防通道一口氣下了三樓,從北面沒人的小門逃走。

寒風刺骨,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她身上穿着的雖然是冬款旗袍,但是沒有用足料,薄的像張紙片似的,她脫掉腳上的高跟鞋,也顧不上什麽形象,直接攀着鐵栅欄咬着牙往外一翻。

外面是人行道,她哭着光着腳跑到公交車站,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帶錢。

太冷了,太疼了。

許翩然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裏,她蹲了下來混混沌沌地想,有一顆石子硌着她柔嫩的腳心,疼的她眼淚更加止不住。

而就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迷蒙地睜開眼睛,看到了那張有段時日未曾見過的臉。

依舊那麽精致清俊,依舊那麽幹淨坦誠。

他蹲|下身來,視線和她一平,看到她這副狼狽模樣,他從大衣兜裏拿出手帕來,親手擦掉她臉上的淚痕,他偏着頭時,她借着路燈能看到他漂亮的下颌線條。

她已經被凍得嘴唇都白了,他直接把羊絨大衣脫了罩在她的身上,然後把她橫抱了起來,小譚在此時很有眼力勁兒地幫他打開後車門,他抱着她上了車,讓小譚往合生公館開。

梅鶴清沒有問她怎麽傷到了自己,也沒有問她疼不疼。

她不住地顫抖着,咬着嘴唇暈了過去。

他低垂眉眼,拭去她額間的冷汗珠兒,讓她枕着自己的肩膀,低聲在她耳邊不太熟練地輕哄道:“不怕,我在。”

車子開得很快,車速在超速的邊緣反複試探,小譚這回才知道梅總上回要接的姑娘是誰。

-

她在睡夢中不太安穩,家庭醫生為她清理好胳膊上的傷口,往她嘴巴裏塞了片退燒藥。

梅鶴清下樓送走了一聲,就折回到樓上,坐在她的床邊守着她。

蒼白而憔悴的臉蛋,尖尖的下巴,緊皺着的眉心,她這些日子看起來過的并不好,他擡起手,輕輕撥開她汗濕了的碎發,低低地嘆了口氣。

小譚跑到樓上的時候,入目就是這番場景,他愣在原地,急促的呼吸聲在這靜谧的空間中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梅鶴清回頭看了他一眼,他連忙屏住呼吸,把手中的袋子遞給梅鶴清,壓低了聲音道:“梅總,衣服。”

他點了點頭,墨眸深遂,在昏暗的床頭燈的映照下顯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找個家政阿姨來。”

他哪能随便脫了女孩子的衣服,而且還是他喜歡的姑娘的衣服。

-

許翩然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不刺眼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紗照進室內,她眯着眼睛撐起身來,不小心牽扯到左胳膊上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了口氣。

如果沒有胳膊上的疼痛感,身下柔軟的大床,空氣中彌漫着的香甜氣息,讓她一度認為自己已經升上了天堂。

“醒了。”

許翩然擡起頭來,循着聲兒眯着眼睛看向門口的方向。

他在家裏穿着黑色棉質長袖長褲,剝離了西裝革履之後,顯得他沒有那麽成熟,他額前的碎發有點長,遮住了微凸的眉骨,柔和了冷情的眉眼。

暈倒之前的種種都争先恐後地湧進了腦海。

“梅總好”,許翩然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聲音低啞,“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梅鶴清随手帶上了卧室的門,走到她的床前,把玻璃杯遞給她。

她接過水杯,裏面裝着溫度适宜的白開水,她一口氣喝光,手心裏捧着一只空杯子,聽到他對她說:“現在是早晨九點鐘,先吃點早餐吧。”

“謝謝您,梅總”,許翩然翻身下了床,眉眼間浸着溫柔的笑意,對他的生疏感似乎消融了些許,“我不吃了,還得回築華一趟,拿我的東西。”

她一低頭,才發現身上被換了一套淺黃色的睡衣,面料柔軟而舒适,穿起來也很合體。

“這衣服是……”她扯了扯衣擺,偏着頭看向梅鶴清。

“我已經讓錢簡幫你拿回來了,睡衣是家政阿姨幫你換的”,他彎了彎唇,心情極好,那雙原本沒感情的桃花眼此時傾注了許多柔光。

許翩然眨了眨眼,那句“謝謝您”都要說的爛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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