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簡單的洗漱過後,許翩然順着實木樓梯下了樓,看到梅鶴清正交疊着長腿坐在沙發上看財經報紙,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斯文好看。
她怕打擾到他看報紙,不自覺地頓住了腳步,結果還沒過一秒鐘,就看到他偏着頭看着她。
“去餐廳吃點東西”,梅鶴清放下了手中的報紙站起身來,走到她的面前低聲問她:“有什麽忌口嗎?”
“沒什麽不能吃的”,許翩然稍稍退後一步,眼眸清澈,只是昨天哭的有些兇,眼周此時有些紅腫。
他點了點頭,帶着她來到餐廳。
許翩然不得不承認,這是她見過的最豐盛的早餐,沒有之一。
寬大的橢圓形實木桌子上,擺着許多盤盤碗碗,她扭過頭,低聲對梅鶴清說:“這麽多,兩個人吃不完吧。”
“挑自己喜歡的吃”,他扶了扶眼鏡,輕輕擡了擡下颌,正為小姑娘拉開椅子的時候,又聽到她說:“梅總,這太浪費了。”
梅鶴清回過頭正想向她解釋,卻在看到她一本正經的小模樣時滅了這個心思。
“農村有很多小孩吃不飽飯,很可憐的”,她從小生長在農村,再加上家裏貧窮,她體驗過挨餓是什麽滋味。
許翩然的唇角常常挂着淺淡的笑容,雖然疏離可又溫柔,現在卻板着張小臉兒,如果給她配上把教鞭,那就跟老師沒什麽兩樣。
“您再怎麽有錢,也不能浪費糧食,每一天吃飽飯,都要心懷感激的”,她認真的樣子,兇的可愛。
“嗯,我知道錯了”,他低垂眉眼時,眉梢眼間挾裹着笑意,像是個柔情陷阱,等着她往裏跳。
許翩然低下了頭,只當作沒看見。
兩個人坐下來吃東西,準确地來說,是她自己一個人吃。
她剛剛退燒,胃口不算太好,只喝了一碗白粥,其餘的都沒有碰,她慢吞吞地用紙巾擦幹淨唇角,掀起眼皮子看了梅鶴清一眼,舔了舔唇,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梅總,我的東西呢?”
就是一只背包,裏面放着手機、鑰匙還有一包備用衛生巾。
許翩然這麽緊張,只不過是害怕手機又丢了而已。
“在客廳的櫃子裏”,梅鶴清回答道,可他并不打算只告訴她這個,“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了解了。”
她手上把勺子擺正的動作略略停頓,過了半天,低聲道:“真的很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酒店的工作,還打算做嗎?”他凝着她,忍住想為她撥開眉間碎發的沖動,右手虛握成拳頭。
隔着厚厚的玻璃,能看到外面的大風席卷而來,樹木彎下了腰,枝桠被折斷,顯得脆弱不堪。
餐廳內很靜,許翩然抿着唇,隐約能聽到外面的風聲呼嘯,她看着梅鶴清,緩緩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去了,不能去了。”
還怎麽回去?更何況黃耀宗那種無|賴,可能還會來找她的茬,她可再不能經受一次了。
“那你,有什麽打算?”梅鶴清問她,眉眼舒展而平靜,聲線沉穩悅耳。
她咬了咬下唇,勉強答道:“讓朋友再介紹別的工作給我。”
似乎是為了增強自己的信心,她喃喃自語道:“一定會很快的。”
他挑了挑眉,停頓了會兒,問她:“你會不會做飯?”
“嗯?”話題轉變的有些突然,許翩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家裏的鐘點工回鄉下了,恰好有個空缺,你要不要來?”梅鶴清看着她,深潭似的眼眸中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真的……可以嗎?”許翩然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會打掃衛生洗衣服,但是只會做家常菜,我自己吃還好,怕您會吃不習慣。”
“我不挑食”,他笑了笑,摘下了眼鏡擱在餐桌上,“我會按照住家保姆的工資水平給你開工資,你今天就把行李搬過來,明天開始工作。”
許翩然呆愣愣地看着他,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微張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真……真的嗎?”
梅鶴清點了點頭,“合同明天再簽。”
“謝謝您”,一瞬間她的眼淚像是掉豆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滾,她試着睜大眼睛,可是卻并不奏效。
原來,梅總真的是個好人,她之前不應該拿着那樣龌|龊的心思去揣度他的。
梅鶴清拿來幾張紙巾幫她把眼淚擦幹,指腹不小心碰到她的濕潤的臉頰時,他稍稍停頓了下,往後靠了靠,把紙巾遞給她,讓她自己擦。
沒有人看到他的耳後紅了一片。
許翩然沒有注意到這些,清明的杏眸哭得泛紅,最後還打了個哭嗝。除了父母之外,她從沒有在誰的面前這樣哭過。
梅鶴清是第一個。
她艱澀地張唇,聲音還輕輕顫抖着,“真的很謝謝您。”
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扶她一把。
“不客氣”,他勾起唇角,笑起來時桃花眼微微眯着,削去了一半的孤傲。
其實梅鶴清根本沒有那麽善良,他不過僅僅是想讓她留在他的身邊而已。
對于他來說,許翩然就像只沒有牽着線的風筝。她可能會換手機號碼,可能會換工作,可能會搬家,也有可能會回到她的故鄉。
他在害怕,怕他們之間徹底失去了聯系,怕他失去自己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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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鐘,古舊的單元門前停着一輛路虎越野。
小譚拎着兩個行李箱,略有些費勁地搬上了後備箱裏,還不忘朝許翩然笑道:“許小姐快點上車吧,外面怪冷的。”
她咧着嘴笑答道:“別叫我許小姐,叫我小許就好。”
許翩然這一路上沒閑着,趁着紅綠燈停車的時候,她一直向小譚讨教梅鶴清的喜好。
“梅總不喜歡香水味,不要在家裏噴香水,而且要注意家裏的每一個邊邊角角都不能有灰塵,他有點小潔癖。”
“梅總喜歡養花,他書房窗臺上有幾盆不同種類的花,習性都不一樣,你可千萬別養死了啊。”
“梅總不喜歡吃胡蘿蔔、青椒、茄子、竹筍、藕片、蔥姜蒜、洋蔥……”
小譚又數了幾樣,許翩然一邊把手機錄音功能打開,一邊在心裏默默吐槽。
不是說不挑食的嗎?這還叫不挑食?
如果梅總不挑食的話,全天下的人都不挑食了呢。
“那梅總一般幾點鐘下班回家?我好做飯。”
“這還真說不準,現在年底,集團裏事兒多,這一連幾天梅總八點多才走。”
許翩然沉默着點了點頭,不禁感慨原來有錢人也得忙碌奔波。
到了合生公館,小譚幫許翩然把行李搬進了屋就離開了。
室內暖融融的,許翩然把自己的兩個行李箱放在角落處,到廚房翻看家裏有什麽蔬菜。
結果是,一無所獲。
幹淨到連包方便面都沒有。
她重新穿好外套,帶上手機,到附近的超市裏買了點菜,謹慎地避開梅鶴清的飲食雷點。
她盡心盡力,恨不能把綠瑩瑩的蔬菜洗上十遍八遍,炒了幾道菜後還算着時間還熬了一鍋湯。
可左等右等,直到十點鐘,也沒見梅鶴清的身影。
許翩然有些困倦地趴在桌子上,本只想打個盹兒,沒想到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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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水正往食品領域拓展自己的版圖,而全小麥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環。視頻會議一開就沒有了頭,他連晚飯都沒吃,馬不停蹄地回了家,也已經是十一點鐘。
小姑娘正沉睡着,呼吸綿長。
梅鶴清在她的身邊站了許久,看到餐桌上涼掉了的飯菜,默默抿了抿唇。
他把椅子往後拖了拖,彎腰把人抱了起來。她身上沒幾兩肉,抱在懷裏毫不費力。
為她準備的房間就是昨天她睡的那一間,這間屋子雖然沒有主卧面積大,但是視角是整棟房子裏最好的。
一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平靜幽深的湖水,每每夏日時,周圍樹木繁茂,花草簇擁,是最美好的景色。
梅鶴清慢慢把她放在床上,擡手點開了床頭燈,幫她把被子蓋好。正當他背着身要離開的時候,他聽見了她低啞的啜泣聲。
他腳步停頓,又折回來,耐心地彎下腰幫她把眼淚擦幹,輕聲安撫道:“不哭了,不哭了。”
可想而知,一個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孤身一人來到盛北市,為了謀求生計該受多少委屈。
梅鶴清借着燈光看着她有些蒼白的面龐,看到她雙唇翕動,像是在說些什麽,他又彎了彎腰,耳朵貼在她溫熱柔軟的唇上,聽到她呢喃着說:“我沒有偷……沒有,不是我做的……”
梅鶴清慢慢挑起了眉,心裏大概有了數。
他重新回到餐廳,沉默着吃着人生中第一頓冷飯。
他邊吃邊搖頭。
芹菜有點淡,豆腐湯裏鹽放的有點多,紅燒肉炖的有些老。
可他的唇角卻壓都壓不下去,除了紅燒肉剩了幾塊,其他的都被他吃光。
難得能吃到自己心上人親手做的菜,哪有嫌棄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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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許翩然醒得很早,房間裏還是黑漆漆的,她撐起身來,打開了床頭燈。
4:30
她身上還穿着毛衣,在地熱的烘烤下她有些熱。
記得昨天晚上,她一直在等着梅鶴清回來吃晚餐,可大病初愈體力不支,不小心倒在餐桌上睡着了,後來的事情她就沒了印象。
比如說,她是怎麽來到房間睡覺的?她一概不知。
她猜測着,甚至想到了自己得了夢游的毛病,都沒有想到她是被人抱上來的。
想不到,當然,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