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将近中午,一天哭兩場,眼睛腫得像桃子,又酸又脹。屋子裏窗簾遮得嚴實,莫沫拉開窗簾,眼睛被窗外晴朗的陽光刺迷了眼。
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羅殷早就走了。幸好沒有碰面,昨天是情緒有點失控,現在清醒過後就覺得窘迫了。衣服已經烘幹了,莫沫換上自己的衣服,捧着羅殷的T恤糾結半天,最後自欺欺人,帶回去洗幹淨再還回來好了。
莫沫留下感謝的紙條,貼在冰箱門上,希望羅殷能看到。拿起手機的時候才發現這些話完全可以在微信上和羅殷說。羅殷不太回複他,這又澆了不少冷水。
回家的路上,盒飯攤子都推車出來了,莫沫差不多一天都完全沒吃,饑腸辘辘,在小區門口的小餐館買了份盒飯,稀疏的紫菜蛋花湯也沒影響到他的食欲。吃飽喝足後,碗裏還剩一點骨頭和啃不幹淨的肉,小區流浪狗圍着桌子打轉,他就把剩下的倒地上,流浪狗叼了骨頭跑到花壇裏獨食。
冬去春來,雨過天晴,樹枝上已經有了些花骨朵,麻雀和中午放學的學生三五成群,叽叽喳喳。
莫沫剛到家裏給手機充上電,陳超然電話就打進來了,開口就是錢批下來了,批下來了。莫沫愣了三秒,也是激動,轉而疑惑不解。
陳超然估計守在電腦旁,馬上給他發了一張到賬截圖,莫沫這才敢信。
陳超然說陳小姐一早上給他說了公司同意投錢,叫他去簽協議,他簽完字都不敢聲張,眼見為實第一個就給莫沫打電話。根據陳小姐說,她一早上班就看見桌上的文件,日期簽的頭一天,是公司剛下的決定。
那頭一天,就是莫沫找上蔣虎哲的那一天。
莫沫心裏直打鼓,不知道蔣虎哲心口不一到底什麽心思。他又不好把這些事跟陳超然說,這樣一說,又牽扯到好長一段舊事。
無論如何,有了這筆錢,芳園可以重新開張了。陳超然已經在芳園裏忙起來,他給小妹和大師傅簡單說明了情況,可惜兩人都不能再來,陳超然心下了然,門口重新貼招聘信息,又将當初莫沫投進來的五萬打到他銀行卡裏。
店裏人手不足,陳超然把自己一個表妹拉來收銀。糕點師傅難招,他們合計,不如先把飲品做起來。兩人起早貪黑地忙,陳超然表妹一開始還有點新鮮感,過了兩周新鮮感消磨殆盡,就抱怨起辛苦。好在陸續來了兩個兼職的大學生,幫他們分擔了一點工作。
忙到天昏地暗的這一個月,莫沫過年養的幾斤肉全倒貼進去了。店裏略微有了些盈餘,莫沫心裏也有了些底氣。只是芳園再也沒有自己的招牌三明治了,另一半店面也分租出去。
如今的芳園就像大街小巷目所能級的奶茶店,沒有客坐,買完就走,匆匆忙忙地誰也留不住。
莫沫有時晚上下班,還會拎幾罐啤酒和烤串,跑到大樓的觀景臺去。自上次和羅殷的偶然見面後,他們再也沒有在觀景臺同抽一支煙。
夜還是一個人的夜,他也學着抽煙,每次被嗆喉嚨,就點着煙,靜靜地看煙灰一截一截,越來越長。之前忙得停不下來,他沒有時間想念任何人,可能夢裏夢見,醒來就忘了。現在腳步稍停,情意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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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遠遠地看到過一次羅殷。
羅殷從寫字樓大堂走出來,面無表情,身邊跟着三四個男人,周圍甚至有人駐足拍照,羅殷單獨上了一輛車,先行離開。
如果是夜晚九點,莫沫會跑上前去問一聲好,不管身邊有沒有人。
他站在原地,把羅殷的身影照在心裏,目送車輛遠去。正午的太陽曬得人發汗,也沒能照進心裏陰暗潮濕的角落。
下了雨,刮了風,莫沫放下卷閘門,攏了攏軍色的棉衣。今天生意好,比平時下班早了點。莫沫還和徐曼有聯系,互相吐槽工作上的事,然後莫沫拐彎抹角問羅殷晚上在不在公司。畢竟這麽冷的天,跑到觀景臺上吹風有點傻。徐曼說晚上羅殷請公司幾個領導在凡賽吃飯,包房還是她定的。
蔣虎哲打電話來約莫沫見面,考慮到錢的方面,莫沫還是去了,這次有過合作,免不了以後還會有接觸。
另一方面蔣虎哲約見面的地方在凡賽的酒吧。莫沫雖然沒去過,但上次凡賽的茶廳給他留下下很好的印象。和羅殷見面莫沫還有興趣收拾收拾,他去見蔣虎哲,衣服上還沾着牆灰。
晚上酒吧人多,燈光絢爛迷離,莫沫在酒吧一角找到蔣虎哲。桌上擺着兩杯酒,莫沫酒量不行,碰也沒碰杯子。蔣虎哲也不勉強他,兩人相對無言,過了一首歌的時間,莫沫才聽見蔣虎哲問現在情況怎麽樣。
莫沫就當作工作彙報,這個他太有經驗了,簡明扼要的提了幾點,蔣虎哲聽完還給了不少中肯的意見。就事論事,作為上司的蔣虎哲,很得莫沫的心。
在酒吧裏談工作還是頭一遭,談完接着保持沉默。莫沫的心已經飛到同在凡賽吃飯的羅殷那裏。蔣虎哲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喝酒不說話。
莫沫沒有問徐曼詳細的情況,他來凡賽統共就這麽兩次,又不知道幾層樓哪個包房。世界這麽大,他和羅殷曲折地相識,凡賽這麽小,卻找不到人在哪裏。
蔣虎哲問他有沒有後悔辭職。莫沫看着光怪陸離的鐳射燈光,想起曾經的動搖,可因為他辭職才有機會和羅殷認識,便搖了搖頭。
蔣虎哲笑起來,“那天接你走的人,是新目标嗎?”
莫沫古怪地看他一眼。
“別裝了,你最喜歡玩這一套,嗯……撩完就跑?”
莫沫冷漠說:“你喝多了。”
“喝多了,”蔣虎哲晃了晃酒杯,冰塊和玻璃哐當哐當,“我能喝多少你不知道?”
“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蔣虎哲聳肩請便。但莫沫說歸說,如何不明白蔣虎哲的意思,只是腳朝門口半坐着。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你到底要說什麽?”
蔣虎哲語調上揚,彎眉笑眼,“那天太晚沒看清,回頭一想,那個人竟然是羅殷。”
莫沫心下大震,“你認識羅殷?”
蔣虎哲:“很意外嗎,做我這行,認識幾個人不稀奇吧。倒是你和他很熟啊?。”
莫沫轉念一想,确實如此。蔣虎哲和錢打交道,交際廣泛,估計和羅殷也只是泛泛之交。莫沫閉口不談,蔣虎哲說,“羅殷婚事告吹,都在傳未婚妻移情別戀。”
莫沫只聽羅殷親口承認有過女朋友,然後分手了,根本沒想到女朋友竟然是未婚妻,三個字的差別不可謂不大。他連蔣虎哲的話都來不及反應,追問道,“什麽未婚妻,是不是……是不是叫魏霖?”
蔣虎哲詫異道,“你還認識魏霖?”
莫沫不認識,只不過之前被羅殷帶着見了一面。
蔣虎哲說,“魏霖騙情,明帆騙財,還合夥給羅殷戴綠帽子,如今這兩人被逼得走投無路,你也小心點。”
莫沫聽到後面簡直笑起來,他雖然不認識魏霖明帆,可既然騙了羅殷,就該不好過,和他沒什麽關系。至于蔣虎哲擔心的就更莫名其妙了。
“蔣虎哲,我怎麽從前沒發現你這麽的八——”莫沫想了想,“卦”字改口“八婆呢?”
蔣虎哲臉色未變,把剩下的半杯酒一口灌了。
“我和羅殷什麽關系你管不着,也不用你管。”莫沫想起羅殷那句小男朋友來了底氣,“希望你我公私分明,你說的,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說完莫沫朝凡賽大堂走去,大堂裏播放着悠揚閑适的鋼琴曲,美妙的琴聲也安撫不了他四處巡梭的焦急。
按徐曼說的時間,現在剛好飯局結束,莫沫邊等待邊猶豫,最後下定決心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撥打羅殷的電話。
“喂?”
“喂,嗯……是我。”
“怎麽了?”
“你在公司嗎?”
“不在,我在外面吃飯。”
“喔、喔,那下次我再去找你吧。”
“嗯,晚上風大,別着涼了。”
“好。你也是。”
莫沫挂斷電話,嘴角上揚,手機裏很清晰傳來鋼琴的背景音。
世界那麽大他們都相遇了,更何況小小的凡賽。莫沫站在經過門口的角落裏,凡賽人來人往,他終于等到了羅殷。
羅殷面色微紅,應該喝了點酒,步伐算穩,他送身邊幾個男人離開,自己卻在前臺拿了房卡。随後身邊一名女性親熱地挽起羅殷的手臂,兩人共乘一部電梯離開。
莫沫從頭看到尾,捂住臉,好讓玻璃鏡裏的臉顯得不那麽猙獰。
作者有話說:憋慫,就是幹。
番外三
書房裏羅殷正在看財報,莫沫輕手輕腳走過去,在他桌前足足站了三分鐘,羅殷才從報表裏擡起頭。羅殷還戴了一副金絲框眼鏡,莫沫決定原諒他這三分鐘的罰站,又反思自己太沒立場,顏狗百分百。
莫沫:“明天我要參加大學聚會,晚飯你自己解決。”
羅殷放下財報,靠向椅背,二郎腿都翹起來。
莫沫:“在凡賽自助廳,七點開始,我會早點回來的。”
羅殷摘下眼鏡擱在桌子上。雙指搓着眼鏡腿,搓得莫沫有點腿軟,“就是這樣,你忙吧。”說着同手同腳地轉身,被羅殷一聲不輕不重的“回來”喊立定了。
“轉過來。”
莫沫同手同腳向後轉,“報告長官,彙報完畢。”
“長官說同意了嗎?”
“幹嘛,同學會也不讓我去嗎,你這是綁架,是監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侵犯我的人權。”
莫沫胡說八道一通,沒說完自己都笑了。羅殷無奈地捏了捏鼻梁,提醒道:“早一個禮拜你就約了我明天看電影。”
“啊?”
莫沫頭上燈泡一亮,确有其事,電影預售時他就催着羅殷空出時間給他。
“那個電影是零點首映,來得及!”還好還好,是首映場,不然莫沫還真扯不出理由了。
“……你贏了,記得不要喝酒。”
“好的長官!”莫沫立正敬禮,又賤兮兮地湊到羅殷旁邊,貼着他耳朵吹氣,“幹嘛一直不高興呀。”
羅殷從衣擺伸手進去,揉`捏莫沫的腰,剛跑步過來這人身上熱乎乎的,莫沫癢得縮起來,捉住搗亂的手咬了一口。
羅殷挑眉反問:“同學會,拆散一對是一對,我為什麽要高興?”
莫沫聞言發笑,“我那些意氣風發的同學現在都發福了,放心,朕的心裏只有愛妃你一個人。”
“愛妃?”
“啊不,不是,皇後,你是皇後。”
羅殷把莫沫的口水全蹭回到他身上,又戴起眼鏡看財報。
莫沫一把擋在他身前,“你倒是說我,下次你參加同學會我也不準你去。”
羅殷冷淡地把莫沫撥開,“我的大學在英國,同學也在英國。”
“……哦。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跟人跑的,雖然我暗戀的輔導員也會去,但是他孩子都小學了。雖然我欣賞的班長也會去,但是他都胖成球了。雖然我們全班女神也會去,但是她是女的。所以……”
羅殷剝開巧克力塞到莫沫嘴裏,莫沫嚼吧完大喊:“我剛刷牙了!”
“再去刷。”
莫沫索性又掏出兩顆,被羅殷拍紅了手。
“是誰說要減肥的?”
莫沫不舍交出剛拿到手裏的巧克力,掀起衣擺看了眼毫無跡象的腹肌。前段時間生病養好了些,就吵着要減肥鍛煉,把心愛的巧克力全委托羅殷監管。
莫沫悲傷的問,“如果我胖成了球,你還會愛我嗎?”
羅殷陷入不可名狀的思考,緩緩搖頭。
“原來你只是膚淺的顏狗。”
“跟你學的。”
“哦。”
莫沫捏着肚皮,乖乖地又踏上跑步機。這臺跑步機是他吵着要買,結果使用次數可能連羅殷的零頭都比不上。不過通常羅殷在跑步機上運動完,就會找莫沫一起運動。實踐證明,随後他們參加的雙人運動,效果非常好。
在書房這個屬于羅殷的絕對領域,莫沫不會輕易翻動裏面的一絲一毫,羅殷将剛收繳來的巧克力重新放進抽屜,這個抽屜裏除了巧克力還有兩份文件。
一份是羅殷的體檢報告,另一份是受益人為莫沫的巨額保險。
“下次有機會再聚啊。來,跟叔叔阿姨說再見。”
“好好好,等我兒子周歲一起吃飯。”
“我叫的車來了,先走了,拜拜。”
……
東西南北路,悲歡離合情,車來車往,人聚人散,莫沫揮手送別昔日的老師同學,心裏一點惆悵,看到羅殷遠遠站定,頓時又煙消雲散。
莫沫心口一熱,不知怎麽突然鼻頭泛酸,閉了閉眼把眼淚憋回去,一步一步,越走越快,到最後小跑撞進羅殷的懷裏。
“你怎麽來這麽早,吃了嗎?”
此時不過十點,這座城正從夜晚中蘇醒,滿街華燈,流光溢彩。
羅殷點頭,莫沫卻知道他肯定吃得不多,拉着他往小吃街走。那裏有家粥鋪子,剛好晚上宵夜。
粥鋪子旁邊是燒烤攤,在羅殷的允許下莫沫又點了些烤串。
“你沒吃飽嗎?”
“你留着肚子等我吃飯,我怎麽會吃飽。”
羅殷笑笑,勺子慢慢攪着碗裏的海鮮粥,順便把裏面的細姜末挑出來。
莫沫一邊對付雞爪一邊眉飛色舞述說同學會的場景。
“心痛啊,結了婚的男人就等于過了保質期,一個個的,都是彌勒佛啊!”
“我不會。”
莫沫咬到了舌頭,卻大力給臉扇風,小聲說,“我、我也不會的。”
兩人對視一眼,互換了溫度恰好的粥和剔掉骨頭的雞爪。
粥鋪子和燒烤攤并排,他們周圍陸續坐滿了人,有三五成群的,有成雙成對的,有獨自一人的,又喧鬧又寂寞。
兩人吃喝到七分飽就結賬,莫沫拿羅殷手機刷的支付寶,算好時間提醒他和自己收能量。羅殷支付寶好友就他一個,要種一顆梭梭樹不知猴年馬月去了。
羅殷不了解也不熱衷這類小游戲,不過在莫沫的“耳提面命”下也常常關注種樹事業。
小吃街的盡頭就是影城所在的商業廣場。影院大廳裏已經聚集了相當多的觀衆,莫沫排隊取了票,樂得眉開眼笑。他票買的早,又便宜,位子也好。
還有半個小時進場,兩人找了座位等。因為人多,把他們兩個老擠到一塊兒。莫沫一點都不介意,因為擠成連體嬰,就沒人發現羅殷偷偷在荷包裏扣着他的手。
這種偷情似的快樂,莫沫欲罷不能。
手指有些磕着疼,那是羅殷的戒指磕着莫沫了,有時還會磕到腿、腰、背……
莫沫不想別人多問,戒指串起來當項鏈戴着。羅殷反而光明正大戴在無名指上,別人想問都要在心裏打個轉,但真被人問到了就誠實點頭。
坐到廣播播放入場通知,兩人跟在隊伍後面檢票入場。
正中間的兩個座位,不偏不倚,電影開始前播了一小段廣告,燈光暗下來,正式開始。
這部電影是去年大作的續篇,羅殷還沒機會看,坐他旁邊的莫沫已經跟随緊張的配音全程投入進去了。
莫沫看電影很規矩,提前靜音手機,激烈駭人的場面不叫不抓人,不讨論不劇透,全程自己安靜看完。總之是有點忘我。
羅殷就算不看電影內容,光看莫沫表情和肢體就知道什麽劇情。
羅殷心理素質強大,懸疑片看一半下面劇情全猜對,恐怖片全程面癱臉。愛情片文藝片,莫沫沒有邀他看過,就算看也是最沒有反應的那種觀衆,幸好不會跑去打一星,瞎寫影評。
羅殷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過于冷淡,可散場時看見莫沫的紅眼眶,莫名他心裏有點酸。
和前作不一樣,導演這次給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莫沫意猶未盡地看着一行行演職表,電影為人生提供了無數個可能性,用兩個小時講完一生的故事。
他的故事還在繼續,他在燈光未亮時,握緊了故事裏另一個主角的手。
作者有話說:借親王的祝福,祝你們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并從中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