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林振東原本打算把這山呼海嘯般的事實憋在心裏,等他理出個頭緒再做決定,但沒想到林瑤偏偏在今天去酒吧找他了。
林瑤剛到,傳信的小夥子就認出她來了,那人不清楚林振東的家事兒,生怕林瑤錯過林強的最後一面,趕緊把事情給她說了一遍,催促她快去醫院,不然她老爸歸西後悔都來不及。
林瑤猶猶豫豫,這對她來說有點突然,她也不是很在乎林強是歸西還是下地獄,不過既然林振東都去了,那她也去一趟吧。
她自己跑到那個偏僻的衛生所,按照那人給他說的地方找了半天,穿過大廳,從堆滿病床的走廊上走過去的時候,她居然有種行走在亂墳場的感覺。
她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吓了一跳,而後十分抱歉的低下了頭,畢竟床上躺着的都是活人,半死不活也是活。
提心吊膽了一路,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那顆心原地爆炸了。
林強一句“林瑤跟你沒有血緣關系”,讓她整個人的血都凝固了。
她站在門外聽完了所有來龍去脈,活像個被抽走靈魂的傀儡,軀殼整個被不安和恐懼充滿,茫然無措。
她可能再也沒有依靠了。
奇怪,她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完全忽略了她可能還有兩個在北京生活,十分體面的父母。
她從虛掩着的門縫裏看見林振東出來,而後拔腿跑到走廊處躲起來。再往後她怎麽站起來,然後一步一步走回家,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林振東心裏的怒火很久才被澆滅,而後陷入了一種無盡的茫然和悲涼。他開始懷疑林強的話,懷疑他說的一切都是為了能把自己多留一會兒。這個念頭出來,他就瘋狂的想抓住這個飄渺的幻想。而後想起了什麽,去了林強的群租房。
群租房比他的破筒子樓還差勁,可林振東此刻顧不得這麽多。他找到林強的床頭櫃,上面上了一把生鏽的小鎖。
林振東的蠻勁兒極大,一手拽着鎖,一條腿往床頭櫃上一踹,所和櫃子當即壽終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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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櫃子,翻了半天,從裏面翻出一個鐵盒子。
他沒有立刻打開這個鐵盒子,而是在原地愣了許久。
裏面的結果無非兩個。林瑤是林強親生的,林瑤不是林強親生的。
林振東在面對這個鐵鏽斑斑的月餅盒時,理智突然如潮水般漲回來了。
這兩個結果對他來說,重要嗎?或者說有區別嗎?
林強的血脈在他眼裏稱得上一文不值,甚至一度讓他引以為恥,那為什麽林強告訴他林瑤不是他親生的時候,自己的反應會那麽強烈?
歸根結底,不在林強和林瑤,而在自己和林瑤。
那點沒有實際意義的血脈,在林振東這裏形成了一個支柱。在他突兀的接納林瑤的時候,他認為他們兩個是有關系的。有着別人都不可比拟,誰也代替不了的關系。也給了他一個理由,讓他心安理得把自己那些無處安放的善良和溫柔都傾盡給她。
沒人心甘情願的做一個與世人格格不入的獨行者,孤僻和無情都是被逼的,或許對于他們兩個來說,林振東奉獻的欲望要比林瑤接受的欲望更強烈。至少她讓他覺得自己的生活就算再險惡不堪,也還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
而五年過去,有些日益凝結的感情,已經遠遠蓋過那絲可以忽略不計的血緣了。
林振東沉着的給了自己一個答案,一瞬間仿佛卸下了大半的壓力,而後緩慢的打開了鐵盒子。
林強終于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程給他說了一次實話。
盒子裏有一疊用塑料袋密封起來的紙質文件,林振東粗略的看了一眼,看出是個親子鑒定。他看不懂數據,但能看得到最後的結論。而後是一張照片,那男人站在路口打車,身材高大,穿着一個黑夾克和皮鞋。照片顯然是偷拍的,作為掩護的樹葉也模糊的入鏡了,雖然隔着一段距離,但不妨礙把這男人的臉拍的有神有色。
如果說林振東因為看不懂親子鑒定,還會心存質疑,但看到這張照片,已經沒有懷疑的餘地了。
林瑤和這男人很像。
五官像,神态更像。
那種平靜的神色下蘊藏着深沉睿智的感覺,一雙眼睛清亮而有神,有種洞察人生百态的穿透力,只不過林瑤身上有種女性之美,乍一看反而溫順清秀許多。
林振東幹澀的扯了一下嘴角。
他之前就覺得他和林瑤長得一點都不像。他們的長相都算佼佼者,但并沒有相似之處。林瑤身上有種淡漠的貴氣,眼神裏時常露出震撼人心的執着和堅韌。這種特質,很難在充斥着凡夫俗子的文湖裏找到相似的。
林振東長得像梁雲,所以那時他覺得林瑤長得應該像他媽,他曾一度感慨,林強好福氣,林瑤的母親一定是人中龍鳳,可惜眼瞎了看上了他。
現在他才明白,她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可惜命運造化,委屈了她五年。
林振東把東西揣在兜裏,一路走回了家。
他開始隐隐擔心別的事情,上天允不允許他自私一次。
他到家的時候,林瑤屋裏的燈已經關了。他輕手輕腳推開門,趁着外面的光看了她許久。
林瑤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勻而平穩。
這麽個他捧在手心裏的人,怎麽突然就不該屬于他了呢。難不成他真是天煞孤星轉世,這輩子活該孤苦伶仃嗎?
林振東走後,林瑤睜開了眼睛。她哭了很久,剛才光線暗,林振東才沒發現她腫着眼。
她忐忑的蜷縮在床上,胃裏翻江倒海般難受,頭痛欲裂,腦子瘋狂的轉着,企圖給自己找個留下來的理由。
夜寂靜而漫長,林瑤的神經終于崩潰,她邊啜泣邊推來林振東的房門,而後怔怔的站在床邊。
林振東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他顯然沒有一點兒睡意。
看清了林瑤布滿淚水的臉,他瞬間明白了。
兩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對,只能看到對方明亮的眼睛,林振東啞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哥。你還要不要我了?”
她的聲音劃破了黑夜僞裝的寂靜和溫柔,讓它原本的黑暗和無情一下子籠罩了他整個身體。
林振東記得,林瑤第一次懇求自己讓他留下來的時候,也是這副根本容不得別人拒絕的模樣。
他心裏無數個自私的想法都在她開口的時候破碎了,他沉默許久,說:“你都知道了?”
林瑤哽咽着點頭。
他喉嚨裏一陣腥澀,最後艱難開口:“我去找了你親生父母的信息,林強說的是真的。”
林瑤不說話,只看着他。
林振東長長吸一口氣,終于決定直面所有。
“林瑤,那個地址是五年前的,變化沒有那麽快,如果你想去找他們,應該還能找得到。”
林瑤一下子慌了。
“具體的信息我也不清楚,不過去問問也就知道了。你爸之前也來找過你,所以肯定不會不要你。他這幾年沒過來,應該是有別的什麽事兒耽擱了。”
林瑤顫巍巍開口:“你不想要我了?”
林振東心頭一梗,似乎被逼到了絕路上,幾次想開口,都被噎在了喉嚨裏,最後,他似乎繳械投降,說出了他無法改變的事實:“你去北京,肯定比在我這兒好,好得多。”
林瑤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水壩,傾瀉而下。
“你把我送走了,你怎麽辦?”
這句話精準的刺到了林振東的心尖上,某個瞬間疼得他呼吸一滞。最後他只能裝模作樣,用盡力氣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這麽多年是我養你,又不是你養我,你走了我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林瑤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從林振東第一次見林瑤到現在,她所有的淚水都流的默不作聲,似乎連哭泣都與她身上沉着高貴的氣質相照應,他甚至覺得那種聒噪的大哭,在她身上是不存在的。
可是這一刻,每一聲黑夜裏的哭喊都在淩遲着他的心。
林瑤撲上床,用力抱住了他,細弱的胳膊幾乎把他的脖子勒的上不來氣兒。
“不!我不想走,我不想要那個爸媽,你別送我走我求求你。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其他誰我都不認。你說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分開,你說這兒永遠都是我家,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你不能騙我,你不能騙我!”
林瑤的聲音爆炸在林振東耳膜處,一聲聲讓他這個人都發抖。她把臉深埋在他的脖子裏,淚水很快沾濕了他的皮膚。
林振東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已經說了所有他該說的,可林瑤越是這樣,他越覺得自己不該害了她。他開始無比感慨自己的犯賤,為什麽這種時候不順應自己的心,把她的話接下去,而是又一次強調那些他不願意面對的東西。
“林瑤,你要想清楚,他們是你的親生父母,你們有血緣關系!”
“我不管!你不能不要我!”
“你不該留在這兒……你如果去北京……”
“可我不想要那些!”林瑤猛地打斷他:“我只想要你,那些我都不想要!我不要!”
林瑤不愧作文能拿滿分的滿級選手,分分鐘讓林振東最後的堅持也潰敗了。他經歷了長久的沉默和糾結,最後做了決定——去他媽的仁義道德!
他的喉結幹澀的動了一下,終于說:“你想清楚了?你這次不走,再想去可沒機會了。”
林瑤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使勁兒的點頭。
鼻涕和淚又在他身上蹭了一大片。
林振東劇烈抖動了一天的心髒終于在這一刻平穩了下來,平穩的幾乎都要停止跳動了。
他原本直愣愣的坐在床上,任憑林瑤抱着她,這會兒擡起手,十分輕柔的摟住她的後背,拍了兩下。
“好,聽你的,咱們以後好好的,不去找他們了。”
林瑤擡起頭,一雙眼睛腫的跟燈泡似的,說:“我要是不想走,你不許送我走。”
林振東:“好。”
“我要是想回來,你披星戴月也得接我。”
林振東笑了一下:“披星戴月什麽意思?”
“就是無論你在哪兒,無論我們倆隔得有多遠,你都要找到我,接我回家。”
林振東抱住她,說:“好,我說到做到。”
親昵對他來說是個奢侈品,他把林瑤摟在懷裏的那一刻,有種奇怪而又滿足的感覺,而且明顯的意識到,這小姑娘已經變成大姑娘了。比起第一次她被蛇吓的竄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emmmmmm……
我這個泥腿子男主啊
真的是一根筋
這種時候還不趕緊下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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