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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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秋的出現讓困在沙灘上的克裏斯托弗松了口氣,只見她撥開人群,摘下墨鏡沖克裏斯托弗露出一抹明豔的笑容。

瑞秋有一雙霧蒙蒙的灰藍色眼睛,只有讓五官浸泡在笑意中才能使這雙過于平靜疏遠的眼眸多一些熱情。

奧地利的遠山雪景與她的眼睛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瑞秋讓克裏斯托弗想起他曾站在房間的窗前眺望山上雪景與山下的芳草青青。

“來這邊,克裏斯。”瑞秋伸手握住克裏斯托弗發燙的手,像風一樣登場又像英雄似的把克裏斯托弗從人群中解救。

沙灘上的她一手拎着一雙高跟鞋,一手則緊緊抓住克裏斯托弗的手,生怕這個男人再次從自己面前消失不見。

瑞秋把克裏斯托弗帶回到酒店時,他那張漂亮俊朗的臉龐曬得發紅,熾熱粗糙的沙礫灌進他的鞋中,他疲憊地靠坐在沙發上,發出無地自容的嘆息。

同樣被太陽折騰一番的瑞秋風風火火走來,她遞給克裏斯托弗一杯水,對方修長平滑的手指觸碰到她的手背。

不知別的藝術家是否會刻意保養自己的雙手,但至少克裏斯托弗不會,常年受邀演出的男人手指指腹磨出一層繭,粗糙不勻的觸感宛若一只被反複磨損的上等昂貴的器皿。

克裏斯托弗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用手整理過在烈日烘烤下發燙的黑色發絲,他摘下粗框眼鏡,揉揉酸痛的鼻梁,用有些抱怨的語氣問身為助手的瑞秋。

“為什麽你沒和我在一起行動?”

話說出口後克裏斯托弗又覺得自己這語氣無異于撒嬌,過于親密好似在埋怨戀人。

克裏斯托弗難為情地清了清嗓子,他說:“你沒盡到助理的責任,你把我弄丢了。”

“對不起,克裏斯,我沒想到你會在沙灘上……”瑞秋眨了眨眼,話語中充滿誠懇的歉意,她自然而然的把沒說出口的話巧妙地吞回肚子裏面。

奈何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領域,好比克裏斯托弗擅長聽出4/3和8/6之間出現的細微錯誤,可他卻常常在演出會場迷路,誤入有人偷青的休息室。

“在陌生的海灘上迷路沒什麽值得你羞愧的,況且你的手機還沒電了,相信你在此之前已經很努力跟別人求助過。”瑞秋不想背負弄丢克裏斯托弗這麽重的罪名,她坐在克裏斯托弗所在的沙發扶手上,寬慰克裏斯托弗道:“而且你現在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嗎?”

“如果你只看重結果的話?”克裏斯托弗語氣中滿是哀怨,坐在低處的克裏斯托弗擡眼與瑞秋四目相對,他着實是一副委屈的模樣。

在他充滿壓迫力的注視下,瑞秋只好解釋自己讓他獨自一人尋找旅店的原因,她舉起雙手以示投降,“主辦方通知我去取花和禮物。”

“為什麽不能直接送到這裏,而且這不是助理的工作?”克裏斯托弗問,他竟差點因這些花和禮物被一群熱情的異國游客帶走。

“因為你說過休息時不想被打擾。”瑞秋拆開放在桌上的盒子,“這還有一個沙灘舞女孩的木雕,手工制作,嗯,還熏了香。”

她把木雕拿給克裏斯托弗看,看在他對藝術品過高的審美,瑞秋不指望他會喜歡這種粗糙的手工木雕,盤算着是放在工作室前臺還是專用禮物儲物間。

克裏斯托弗靠近瑞秋的手,他意外的從泛着粉紅的發熱皮膚下嗅到特別的香味,無法細致捕捉的味道刺激克裏斯托弗感官。

他看向瑞秋的手腕,那裏有一塊明顯是被人惡意襲擊留下的疤痕,看到這個傷痕的克裏斯托弗暗暗握緊雙手,他的眼神變得晦澀難懂,仿佛在面對極其感興趣的東西時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沖動。

克裏斯托弗把身子向後撤了些,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支着腦袋說:“很有特色,但不精致。”

“我準備把它們放在前臺,你覺得怎麽樣?”

“如果你喜歡,請随意吧。”

“別這麽說,克裏斯,我還是要征求你的意見。”

瑞秋把花瓶放在桌子中間,熱帶氣候的花向來是色澤濃烈鮮豔,而克裏斯托弗恰恰與這些明黃、钴藍極為不搭。

許是因為他總表現得沉着平靜、鎮定自若,讓人覺得他更适合沉穩的紫或淡雅的綠色,另一方面瑞秋也忍住不去幻想秉節持重的克裏斯托弗在鬓角別上一朵大麗花的樣子。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克裏斯托弗看瑞秋像一個陀螺似的,正有條不紊地整理着他的行禮。

克裏斯托弗的日常生活在家政和助理瑞秋的幫助下維持着井井有條,克裏斯托弗很難想象如果沒了她們其中一人,自己的生活會變得怎麽樣,至少會讓現在要頭疼不少。

瑞秋克裏斯托弗的禮服檢查一遍後放入衣帽間,她的聲音房間裏傳出來,幾分薄情地說:“我壓根沒想去找你。”

“什麽?”克裏斯托弗皺起眉,比起懊惱更多的是被人抛棄在異國他鄉的委屈。

“開個玩笑,我以為你不會迷路,就直接來酒店取房間鑰匙。”瑞秋指着沒有及時塗抹防曬霜的手臂,和克裏斯托弗的臉一樣被曬得通紅,她淡淡地笑笑,說:“可一聽說你還沒有到,我就去找你了,然後在沙灘上找到了險些被旅游團帶走的舒爾茨大師。”

“這只是一個意外。”克裏斯托弗解釋道,他瞪大眼睛,就連睫毛也随着他的情緒顫抖着,“而且那不是什麽旅游團。”

“不管是什麽,克裏斯你今晚沒什麽安排,如果想參加游客們的活動,我也可以安排。”瑞秋說。

“晚飯後我想去演奏廳看看。”習慣了瑞秋的玩笑話,克裏斯托弗的情緒穩定不少,不如說正是了解瑞秋在工作上的恪盡職守,才會對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習以為常。

“早知道你會這麽說,我們可以在晚上八點半到九點四十分之間去,施坦威也運到了,這個是?不過……該放在哪……”

“是運送途中出現了什麽問題?”提到關于鋼琴的話題,克裏斯托弗格外上心,他起身跟在走來走去的瑞秋身後,像個追随母親的小動物,即便瑞秋比他小了許多歲,可不妨礙他本能依賴這個女人。

瑞秋把最後一只旅行箱歸整進櫃子裏,終于有了喘氣的機會,她雙手環胸,靠在門旁邊和與克裏斯托弗面對面。

她的視線從克裏斯托弗飽滿的唇移向他的眼睛,明顯的身高察覺讓瑞秋必須微微揚起頭與克裏斯托弗對視,瑞秋對他有些泛白的鬓角與嘴畔的細紋一覽無餘。

瑞秋說:“我已經檢查一番,正與他們溝通能否換一架新的。”

“不要在音色上出現任何問題。”克裏斯托弗雙眉颦蹙,微微抿起薄唇。

他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也常含笑與人對視聊天,可一旦沒了積極的情緒,就連他的濃眉都變得憂郁。

“別露出這種表情。”瑞秋打趣地拍拍他的胸口,順便透過質地柔軟的布料感受一下老板的胸肌,被克裏斯托弗察覺到也不覺得尴尬,她戴上墨鏡遮住自己一雙含笑的眼睛。

實話實說,克裏斯托弗的運動天賦幾乎沒有,他在健身房磕磕碰碰的經歷足夠瑞秋爆料幾個小時,但沒人會真的苛責或嘲笑他,尤其當他雙眼含淚又佯裝出無事發生的樣子。

瑞秋拿起放在沙發上的包,她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克裏斯托弗說:“晚上八點我來接……我是說,我在大廳等你。”

瑞秋忘記這次自己和老板克裏斯托弗安排在同一家酒店,仍然保持每天準時接送克裏斯托弗的習慣,她想如果自己失去了這份照顧克裏斯托弗的工作,那麽下次自己絕不會對一個上司如此盡心盡力。

“等一——呃。”走得太急的克裏斯托弗撞到了桌角,瑞秋忍笑抱着手臂看他忍痛捂着膝蓋走到門前,又在直起身看向她時變了臉。

就是這幅模樣!瑞秋在心中大叫。

“怎麽了?擔心找不到餐廳嗎?”瑞秋好心詢問。

“不是。”因瑞秋的調侃而臉紅的克裏斯托弗,“我想問,你今晚有什麽安排嗎?”

“讓我看看,下午去主辦方那裏拿到明天演出的具體安排,場地出入證、後臺工作證,當然,這些事不麻煩。”瑞秋慢悠悠地翻看行程表,塗着祖母綠色甲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動。

“接着去吃一頓豐盛大餐,不過了防止明天工作出差錯,我會在酒精攝取上有所節制,接和一個一米八五、金發藍眼的美國帥哥去沙灘閑逛,或者和麥色皮膚的沖浪帥哥欣賞晚霞。”

在逐漸失去耐心的克裏斯托弗表情管理失控前,瑞秋點到為止地關上手機,她雙手放在身前,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以上除了工作安排,其餘都是我的幻想,我的時間當然屬于你,請問晚上想讓我為你做什麽?”

“今晚能一起去吃飯嗎?”克裏斯托弗似乎也沒剛才那麽緊張,說到底,邀請自己的助理共進晚餐本就是件尋常事,會覺得緊張的也只有對瑞秋抱有其他想法的克裏斯托弗。

“當然可以。”瑞秋記下時間,她說:“不過,克裏斯你确定是因為找不到餐廳才——”

“當然不是!”

電梯門換上的瞬間,瑞秋對克裏斯托弗招招手。

“晚上七點半在大廳等你,克裏斯托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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