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懵懂少年
懵懂少年
聖山與神谷皆蘊藏天地靈能,奇珍花木無數,卻非常人可至,其中多有高手隐世清修。即使在山腳周圍,也有妖道巧借地利,效仿修士之法,各自修煉,又時有群聚。
聖山東北是碧如江,也是廣莫與阖闾的交界,神谷西北長風林,也是廣莫與明庶的交界。
三國的官道各在海邊沿岸處,繞遐方一周,以防外境從海岸入侵。而碧如江東北、長風林西北及落霧關一帶,皆為兩國交界,卻是民道。
正中遐州,改城池為市集,人稱三邊境。其間商旅來往,魚龍混雜,街市店鋪,繁華喧嚣,與聖山神谷旁妖道的居所相連。市集中,多見頭戴帽紗或是臉戴面具之人,衆人習以為常,無心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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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谷口,不過數刻,素羅感到身心都已支撐不住,因脫力而撲倒在地。
不遠處,有一片斑竹林,林中有座竹屋。素羅不願被人發現,又強撐着勉力奔逃。
逃出許久,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天色已明,附近霧氣迷蒙,看來将出明庶而入阖闾境內。
落霧關中,除霧氣迷蒙外,磁針入此亦失效,若無術法指引,必當迷失路途。素羅自知不能退後,只得大概看準方向,闖入霧中。
一片白茫,腳下時高時低,身旁有花木擦過,雖在白晝,卻是伸手不見五指,有如黑夜前行。
走不多時,素羅忽覺腳底一空,向下跌落,耳旁聽聞一聲“小心!”,便被人抱住,一同落入水中。
“這裏是?”眼前景物忽然清晰,素羅向旁邊一看,發現一只形似燈盞的玉雕被放在水池旁,想必是用于在霧中行走的法器。身周溫暖,充滿霧氣,看來是掉進了一處溫泉。
“姑娘,方才好危險,若不是我将你接住,只怕你要摔到岩石上去了。”
素羅這才想起被別人搭救,剛道出一個“謝”字,卻發現此人正在沐浴,而自己的全身也被水浸透。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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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這人看來是個少年,和素羅差不多的年紀,身材健壯,臂膀有力,想必是練武之人,聽到素羅叫喊,卻并未放手。
“你想怎樣?!”素羅微怒。
“我怕你跌倒。”少年愣愣地看着素羅,極緩慢地把手松開,想到自己此時情狀,突然面紅,連忙轉過身去,想到身後也是不着寸縷,又連忙轉過身來。
“別再轉了,我看不到水下。”素羅制止了他的轉圈。
“哦。”少年又開始愣愣地看着素羅,道,“姑娘,你的衣衫浸濕了,要不要脫下來放在岸上晾幹?”
素羅低頭一看,發現衣衫不僅是浸濕,簡直浸濕得透明,于是退後一步道:“方才多謝搭救,只是我急于趕路前往阖闾,還請賜告出關方位,日後還報恩德。”
少年奇怪地看着素羅:“你看到我,怎麽不害羞?”
素羅不耐,轉身将要爬出水池,卻又被少年拉住。
“你做什麽?”素羅此時才開始害怕,沒有武功,必定不是此人對手。
“沒有我的穿雲燈,我們都出不去的。”少年迅速放手,“何況你衣衫盡濕,恐怕不宜趕路,不如脫下讓我烤幹,再随我一同回去吧。”
“這……”素羅看到岸上幾條樹枝搭成的木架,“言之有理,請少俠轉過身去。”
雖是有理,但面對這樣一個少年,素羅不得不提高警覺。
“那是當然。”少年伸手一揮,白色衣裝便随氣勁飛至身旁,起身一躍,帶出點點水花,旋轉之間,已令衣物遮住全身,而後飄然落地,背對着素羅。
“好身手。”素羅稱贊了一句,移至木架旁,只在水裏脫了衣服,全都搭在木架上,又急忙躲入水中,心想事已至此,即使危險,也不得不暫且從權,至于後果,全憑僥幸,他若真想如何,直接用武力就好,根本不用如此費事。
“姑娘若躲好了,我便去生火。”
“好了,有勞少俠。”
少年轉過身來,看着素羅只露出頭的樣子,滿含柔情地笑了笑,走過去将穿雲燈放在素羅的濕衣下,手劃符咒,燈身周圍便燃起一簇火焰。
“在下名喚元樞,是阖闾文番人士,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元樞這一問,令素羅着實猶豫,此人身份未明,恐怕禍福難料……
“姑娘不願透露也無妨,只需告知在下要去何處,稍後在下用輕功送你前去。”
“多謝少俠,我是去阖闾尋找親人,尚不知她身在何處。”
“嗯?怎會不知?”
“我被親人寄養在明庶的一間武館,就再沒有任何消息,日前武館女主逼我嫁給斷袖,我才逃出來。”
“哈哈哈!原來如此!”元樞聞言甚是欣喜,“那不如先到我的居所暫住,再慢慢地尋找你的親人,我住在文番的……”
畢竟體力有限,一夜未睡,又勉力奔勞,浸在溫暖的水中,困倦難以抵擋地奪去意識,素羅只覺元樞的聲音變得模糊,身體緩緩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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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竟已是夜晚。素羅發現自己躺在岸邊地面上,身下的岩石光滑溫熱,而身上蓋着的,是元樞的外袍。
“方才姑娘險些溺水,在下不得已,只好得罪了。”元樞将烤幹的衣服堆在素羅身旁道,“有我在旁守護,姑娘盡可放心,若是仍有疲憊,不如繼續休息。”
“多謝。”不知是困倦還是舒适,素羅此時竟覺得無比的安全,戒心全數消散,迷迷糊糊中,鬼使神差地對元樞道:“在下名喚素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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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素羅在意識朦胧中,驚覺自己被人抱住,竟是元樞穿着中衣,和自己睡在了一起,于是急忙掙紮。
“你這淫.賊!”素羅急忙用元樞的外袍蒙住元樞的面部,纏了數圈,又打了個結,将元樞的頭被包成一個布團,趁機穿好全身衣服。
“你蓋着我的外衣,又睡在了最溫暖平整的地方,我感覺冷,就不知不覺……”元樞頂着布團坐起,“你若願意的話,我就對你負責……”
“怎麽負責?”素羅沒好氣。
那布團又低下頭,有些羞澀地輕聲道:“和你……成親……”
“那不可能!”隔着布團,素羅竟有一種看到元樞面紅的錯覺,“你昨天才說過幫我尋親的!”
“那就是答應了!”元樞突然将布團摘下,站起來擁抱素羅。
“沒有!”
素羅叫着拒絕,卻因提及要元樞協助,被元樞視為故作矜持,不過此時懶得争論,就只對元樞說:“先離開這裏吧。”
元樞興奮地穿戴整齊,一手攬起素羅,一手拿着穿雲燈,運使輕功,向西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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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在清晨進入市集,已是三年前的事,那時目睹琴積受刑,素羅的心情難以輕松。這一次,前路渺茫,不知找到姐姐之前,會遇到何等危險,素羅又是難以開懷。但元樞似乎異常興奮,拉着素羅的手,四處購買自認為美味的食物,不斷地塞到素羅手中。
“阿羅,這個你沒吃過吧?”
“哦。”明庶的食物當然與阖闾不同。
“阿羅,這個你也沒吃過吧?”
“哦。”果然市集小吃的品種比較多。
“阿羅,再嘗嘗這個,你一定喜歡吃的!”
“為什麽一定喜歡?”素羅疑惑不解。
“因為很多女孩子都喜歡啊!”
“唉……”你真是個白癡啊!
元樞興高采烈地一路帶素羅走到一處宅院,門上牌匾寫着“缃府”二字。素羅跟随元樞進入,見庭院布置簡易優雅,心想這家應是書香門第,但不知和元樞又是什麽關系。
“元樞,你又來了。”晨光中,一名少女從花木中走來,陽光照在她的淡黃衣衫上,好像白雲被日光染上的金邊,“咦,這位姑娘是?”
“阿織,這是我的夫人,是上天賜給我的仙女!”元樞興奮地答道。
“什麽?!”素羅和這位阿織同時驚呼。
元樞并不理會,對素羅道:“阿羅,我給你介紹,她的名字叫作缃織,我們家中的長輩是世交,所以她就像是我的姐妹一樣。”又對缃織道:“阿織,這是我昨天在沐浴時遇到的素羅,我們已經訂下婚約,在成親之前,我想要托你照顧她。”
“沐浴……你們已經……?”
“你不要胡說!”素羅知道缃織誤會了什麽,急忙對缃織道,“我們什麽都沒做。”
缃織看向元樞,滿臉質疑,素羅不敢再解釋什麽,三人呆立半晌,缃織終于又開口道:“在我這裏居住是沒有問題,但是你可問過世伯和素羅姑娘的家人了?”
“阿羅是從明庶逃婚出來尋找親人的,當然還沒問。叔父不過是要求我娶天法閣出身的女子,以世兄的身份,給她安排個職位暫時敷衍一段時間,也就符合叔父的要求了。”
“那樣的話,她豈不是……”缃織心想,她豈不是來路不明但是當着素羅面前,未敢說出。
素羅卻不悅道:“喂!你不要替我胡亂安排,都沒問過我的意見。”
“阿羅……”元樞輕撫着素羅的頭發道,“找人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總不能幹等着。找些事情做,多托幾個人打聽,等有了消息,我們再舉行婚禮,不是更好嗎?”
“這……”
細作的身份,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麽可能托人打聽?素羅雖覺元樞的想法絕不可行,但看着元樞的神情,不禁心頭蕩漾,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哪裏見過呢?
啊!是在兄長的臉上見過,苌旭每次要和琴師兄親密之前,就是這種表情。
素羅心中竟忽然覺得有趣。
“不知素羅姑娘的親人是何姓名?”缃織道。
“我那時還小,不記得了,也沒再聽人提起過。”姐姐的真名不能透露,化名自然也沒有告知。
缃織眼中現出憐憫的神色,又問道:“那你想找的,是家中的哪一位?那位的年紀相貌如何?”
“是……一位哥哥,年紀和相貌都不記得了。”
元樞聞言道:“如果找得困難,我們就先成親好了。”
“可是,我并沒有同意你的安排,而且,天法閣的出身有什麽特別嗎?”
缃織答道:“天法閣是阖闾培養法師的地方,長年招納少年弟子,學習術法後,協助維護王宮、官府或邊境的結界,這是最高尚榮耀的職務。”
“這樣的話,進入的資格應該會比較嚴苛吧。”
“不過阿羅不用擔心這些事。”元樞道,“伯父只說要天法閣出身,并沒說非要法師,讓阿織的兄長安排你去做一段時間雜務,就可以出來了。”
“我……”素羅心想天法閣既然傳授術法,也有可能是姐姐潛入卧底的地方,去碰碰運氣也好,卻見缃織低頭思索,不知在想什麽事情。
“我會安排好的。”缃織又擡頭看着她。
“多謝你了,阿織!”元樞滿臉喜色。
素羅亦随之道謝,回想他一路來的諸般神情,忽然想要經常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