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節外生枝
節外生枝
缃織為素羅安排的職位，是在天法閣的書庫打雜，雖能借機浏覽術法書籍，也不被禁止抄錄，但這畢竟是供衆人初學的地方，真正高深的秘籍并不在此處。
此後，素羅開始了白日在書庫打雜，夜晚回缃府居住的日子，才知道缃織是天法閣的祀舞上師，可參與重大祭祀儀式，地位僅在閣主之下。而天法閣的閣主，正是缃織的親兄長，也就是阖闾當朝的驸馬缃繼。至于元樞，原來是将軍元曠的侄兒，因武功天賦，被安排了軍中教頭的職位。
元樞一有閑暇，就從将軍府跑到缃府與素羅會面，素羅總會叫他多講些軍中的事務，缃織也時常說一些法師中的事。
他們提到的所有人和事中，沒有絲毫素绫的線索。素羅逐漸有些留戀這種平靜的日子，對找到素绫後的事情，生出些許畏懼。
那三年中，拟定了無數計劃，最終目的，無非是報複和隐居這兩項。但是，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或者姐姐選擇原諒苌昭該怎麽辦？會不會讓自己也成為細作？到那時候，就不能再随意見到元樞了。
素羅正一邊打掃一邊思索着，忽聽窗外有人低語。
“诶，你聽說了嗎，缃上師推薦來的那個婢女，居然迷惑了元教頭，聽說就快成親了。”
“缃上師真是糊塗，明明是自己的姻緣，怎麽可以拱手讓人？”
“驸馬一定不會同意吧？”
“當然，聽說公主和驸馬都在竭力勸阻，連元将軍也堅決反對，和元教頭間發生了好多次争執。”
“……”
聽聞這些言語，素羅忽覺心下憂慮，想要逃離，心想原來生出這些枝節，怪不得阿織總是催自己和元樞的叔父見面。若是在此久居，還不知要如何糾纏，必須要盡快辭行才對。
打定主意，素羅放下打掃器具，環視即将離開的書庫一眼，竟注意到一本書。
“解封妙法？”
見到書名，素羅自覺呼吸一滞，便從書架上拿下，打開默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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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法之力，如武學之內力，可廢除，亦可修複，可封鎖，亦可解封。欲知修複與解封之法，需先知廢除與封鎖之法……”
素氏藏書中也有類似種類，但是當年尚未讀過，就被聲稱燒毀，這本書籍雖屬初學所用，或許也能找到一些答案。
忽來的驚喜，令素羅不禁落淚，雙手顫抖不可抑制，不得不強壓情緒，一頁一頁讀下去，渾然忘我之間，竟對身外之物全無感覺，不知日落西山，直到光線暗淡看不清字跡的時候，方知已到傍晚。
啊！找到了，苌旭用的方法，竟與書中所說大致相同，真是萬幸！
素羅打開窗戶，映着月光，将那一段術法看完，迅速謄抄。
雖然解封不能徹底，但有此機會，何不多學一些，以便日後使用？只是元樞和缃織不同于他人，若是為學術法欺騙他們，未免有負他們真心相待。
素羅将書籍放回原處，鎖好門窗，一邊猶豫，一邊走回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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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阿羅之間，是上天恩賜的姻緣！如果不能娶她為妻，我也不會再娶別人了。”
剛一入缃府大門，素羅就聽到元樞的叫喊。
“你又不是算命先生，如何能斷定為天賜？”一名年輕男子的聲音說道。
“我一見到她，就為她傾倒，只覺世間女子都不如她，想要與她厮守一生！”元樞又争論道。
“真是豈有此理！這個少女來路不明，若能讓你一見鐘情，更見媚術過人。你這樣癡迷，就不怕踏入陷阱？”一名中年男子的聲音又傳出來。
“我知道你們怎樣也不會明白我的想法。但我與她已有夫妻之實，我必須要對她負責！”
“你！”中年男子的語帶怒氣，“定力居然如此差勁！”
屋內傳出敲桌的聲音。
“世伯，兄長，你們若是有所懷疑，詳加詢問，把她的親人找出來就好了。”缃織的聲音又傳出，“人間姻緣，如同生死一般難改，是聚是散，半點也勉強不來的。”
“小妹，我是為你報不平，你總不能放着世交不嫁，讓說書的攤販陪你一輩子。”原來這年輕的男子，就是缃織的兄長缃繼。
“夠了！”缃織突然大怒，“我早說過要自己決定了！”
聽慣了缃織的柔聲細語，素羅忽然被驚吓到了。屋內一時肅靜，估計也是被缃織的話語震懾。過了許久，才傳出元樞的聲音：“憑阿織的術法，根本無需被人保護，又何必非要找人成親呢？”
其餘兩人連連嘆氣。
“世伯，兄長，你們請回吧。”
中年男子答道:“我要見見這位素羅姑娘。”
聽聞此言，素羅心頭一驚，隐約感到事情不妙。若是這位元曠将軍非要等見到自己才肯走，只怕唯有盡快逃跑了。
“侄兒明日就帶素羅拜見叔父。”元樞語氣鄭重。
哎呀！你這個人，又是沒問別人的意見，就替別人安排事情，這是逼我逃跑嗎？！
“世伯，既然元樞這樣說，我們今日先回府吧。”
“哼！”元曠随缃繼走出。
素羅躲在角落裏偷看，見元曠身材魁梧，步履穩健，俨然一派高手氣度，而缃繼雖然身着華服，卻是一身仙風道骨，想必是長年修煉術法所致。
元樞和缃織将二人送到門口，素羅見兩人走遠，才敢現身。
“阿羅！”元樞迎上前去，“今天回來這麽晚，是有事耽擱了嗎？”
“沒，只是看到一本有趣的術法書籍，一時入迷，忘了時間。”
缃織聞言叮囑:“你若想要修煉術法，可随時找我詢問，千萬不可閉門造車，令自己走火入魔。”
素羅尚未回答，元樞就急着搶話：“有我保護素羅，她又何必修煉術法？”
素羅不想就此事多加辯解，只想盡快切入正題。
“元樞，缃織，我本不想在此久住，既然文番沒有消息，或許我的親人身在他處。這段時間多謝你們的照顧，我會銘記于心，以圖日後報答。請你們別再為我費心，我現在應該離開了。”
本不曾有太多不舍，但離開二字出口，素羅竟留下淚來，想來數日相處，就算各藏一些心思，少年人之間，終究産生了些許感情。
“阿羅，你不要離開我！”元樞忽然将素羅抱住，也哭起來。
昔日，雖然曾被苌旭和琴積抱在懷中，可早知兩人是斷袖，心中先入為主，從未想到男女間的隔閡。如今被元樞抱在懷中，心知此人對自己的愛慕，素羅忽然想起初遇的那個夜晚，心中産生異樣的感覺。
“事情未必如此困難，我也希望你能留下。”缃織誤解了素羅的意思，以為她是怕不能嫁給元樞才這樣說。
“阿羅，你跟我來！”元樞抱起素羅，也不走大門，就直接用輕功飛了出去。
“元樞，你做什麽？！”素羅大驚失色。
“給你看一樣東西，到了那裏，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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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番城周多是山脈，不少人家将居所建在丘陵之上，元樞帶着素羅來到一處山頭，在半山腰處一所小屋前落地。
“進去看看吧。”
素羅心中好奇，推門而入，元樞立刻将燈燭點燃。
只見屋內擺設甚是簡單，桌椅、床榻都不過是普通之物，唯有木櫃上，擺着兩只紅燭，顯然是成親所用。
“我們成親之後，就住在這裏如何？”元樞深情道。
“為何選在此處？”素羅一時忘記了堅持離開。
“我在幼年時，曾随父母隐居山林，後來父母病故，我才被接到叔父的住所。雖在城中居住許久，但我始終懷念最初的那段生活，所以尋找心儀之處，建造了這所房屋。”元樞撫摸着素羅的頭發，看着素羅道，“如果身邊的人都不允許我們的婚事，我就帶你在此隐居，從此遠避世俗，不再涉入任何争執。”
“元樞……”素羅頓覺喉頭哽咽，原本想好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
隐居山林，不問世事，不就是十二年來一直在過的生活嗎？這三年來忍受的一切，也不過是找回姐姐，重新回到這種生活。在這世上，竟有一人，抱有和自己同樣的意願，又對自己鐘情……
若要報複，姐姐恐怕不會答應，若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難道非要先找到姐姐……
“阿羅……”元樞又将素羅抱在懷中，“你是否喜愛我？”
“是。”一句回應，未經思索，便已出口，素羅情不自禁回抱住元樞。
三年前，她只是學着琴積的樣子，假裝離不開苌旭，來設法讓他愧疚，降低他的戒心。如今，她才知道，什麽是動情的感覺。
“阿羅，太好了。”元樞又激動得哭起來，“那你不會走了？”
“是，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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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元樞并未帶素羅一同面見叔父，而是一早回到缃府，将素羅平日用的器物收整，打算帶往山間小屋。缃織提醒說，去天法閣打雜的時間将至，素羅才将物品放置一旁，匆忙想要離開。
“既然這種方法已經不能改變叔父的意見了，阿羅就不必去了吧。”元樞道。
“不行，就算辭去職位，也必須做滿整月，否則，必會留下不負責任的名聲。”缃織立即反駁。
“我也有些術法書籍想看，希望過些天，再離開天法閣。”
“阿羅……”元樞輕輕皺眉，“明知道沒意義的事情，又何必耗費時間？難道你忘記了，我說過會保護你，你根本就無需學會任何術法。”
“難道你不許我自己喜歡嗎？”素羅忽覺胸口一股氣流逆沖，壓得心頭血脈有一處堵塞。
“那你今天先去吧。”元樞沉着臉，背對素羅走開。
素羅也來不及多想，拿了入門的令牌，急急忙忙往天法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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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正值弟子休假，前來查閱書籍的人不多，素羅心想機不可失，只快速完成了打掃，就找到等級最高的術法書架，逐一謄抄每本書前的目錄，不時觀察周圍是否有人。這樣，竟連續一日不曾飲食，直到申時已過，酉時的編鐘想起，才收起副稿，放好書籍，匆忙要走。
推開門扉，素羅幾乎吓個半死！一名年輕男子竟伫立門前，似乎守候多時，才收起掩蔽行跡的法陣。
這一身華服，這仙風道骨，這與缃織相似的面容，不是缃繼又是誰？！
“閣主。”素羅強作鎮定，傾身見禮。
“你就是素羅？！”缃繼的神情，竟比素羅更加驚懼。
兩人對視，沉默一晌，不知所措。
“閣主可有吩咐？”素羅首先開口。
“無事……”缃繼的語氣，竟比素羅還要緊張。
“屬下先行告退。”素羅不等說完，就急忙從缃繼身旁閃過。
“素羅姑娘!”
缃繼一聲叫喚，素羅不敢不回頭。
“你若想要成為天法閣的弟子，可以找我安排。”原本該是親切柔和的語氣，夾雜了些許顫抖，終究不甚自然。
“多謝閣主，我會考慮。”素羅只丢下一句，又急忙走出，心想就算被缃織的責備，也決不能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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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缃府，素羅聽聞元樞已将器物自行搬運至山間小屋，只飲了些許茶水，便匆忙起身，按照昨日記憶的路途，獨自往山間小屋走去。
想要逃離天法閣的念頭，催得心中急切，看到販賣飲食的店鋪，素羅也沒有任何胃口。一路走出城外，看到小屋中點着燭燈，她才忽然覺得疲憊饑餓，想立刻坐下食用一早裝在盒子裏的點心。
“阿羅，你回來了。”元樞推門走出。
“元郎，你等很久了。”這一次，是素羅主動抱住元樞。
“嗯，我煮了些野菜，今天先将就吧。”元樞輕輕回抱素羅，在素羅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随即牽起素羅的手，一同走回屋內。
這一幕，本該溫馨，素羅卻深深感到不适。當年苌旭讓自己痛苦時，就是在自己的頭上溫柔地親吻，然後令自己成為了廢人！
素羅坐在桌前，只是呆呆地掃視尚未整理的物品，忽然站起，對元樞道：“我那一卷手稿，怎麽不見了？”
“或許東西太多，路上掉落了。”元樞并未對遺失物品感到驚訝。
“那是重要的東西，我要去找回！”
“又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何必着急，先吃晚飯，明日再說吧。”
“我說了重要！你是耳聾聽不見嗎？”看元樞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還故意反轉自己的話意，素羅竟霎時想到戚約的無賴嘴臉，一把将桌面掀翻，野菜與點心都落在地上。
“既然東西被糟蹋了，我帶你回去城裏吃。”元樞并不動怒，似乎有所準備，又想攬起素羅，施展輕功。
“我要先找回手稿才行！”
素羅一把推開元樞，大聲叫喊着，跑下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