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陣前鬥法
陣前鬥法
“掠九天之上以攻取,置九地之下以守據。”
國師缃绮立于祭壇中央催動陣法,以咒文傳令,周圍術部弟子協力輔助,只見眼前地面漸趨傾斜,北面上升,南面下降,廣莫軍士有居高臨下之便,勢如破竹,兩國聯軍卻要向上攀登。方才啓戰,就向後退卻。
“巨風叱咤,飛沙走石,草蔓成兵,接引天雷。”
阖闾陣中,天法閣主立于祭壇中央,臉戴面具,語音沉悶,身後有兩名面具武者護持。
廣莫軍士正攻得順暢,倏而狂風席卷,将人推得無法前進,沙石飛射,打向面目與手足,腳下雜草藤蔓牽絆纏繞,一道天雷擊下,引動一片地火,前鋒士卒損傷慘重。
見此情狀,缃绮即刻應對。
“甘霖潤物,動者靜息,沙石俯首,盡歸埃土。”
語畢,只見天降甘霖,熄滅地火,草蔓散開,貼伏在地,沙石也如受吸附般,落在地面再不移動。
一方地勢居高,一方有風力相助,這樣一來,在術法方面,兩軍可算勢均力敵。
阖闾将軍穆铎、明庶将軍沃豐、廣莫将軍微生泱,同時沖殺入陣,奚觀只向阖闾方向沖殺。
這時,明庶軍中沖出數名高手,直奔微生泱而來。廣莫軍中精銳上前,護在微生泱身周,以十敵一,勉強牽制明庶高手。
明庶這一群高手年歲較長,素羅不曾見過,但他們或許和奚觀相識。
不多時,穆铎繞過奚觀,先殺至微生泱面前,兩人對戰數個回合,眼見穆铎不敵,險些戰敗,沃豐及時趕到,與之合力對戰。
微生泱以一敵二,深感沃豐武力遠高于穆铎,一邊抵擋沃豐的攻勢,一邊向穆铎的方向移動。
交戰的軍士進退反複,戰線時而向北,時而向南,一時之間,雙方都不能占據整個三邊境。當此時刻,阖闾祭臺上,天法閣主身形一顫,竟有些氣力不繼。缃绮有所感應,趁機加催術力,減弱南來的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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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幫忙!”
天法閣主身後一名武士立即以手撫上閣主肩頭,竟是将術力傳給閣主。另一名武士将內功傳入,助閣主調勻氣息。
“多謝。”天法閣主重新加強術力,再次控制風勢。
三邊境東面,廣莫軍士在精銳帶領下,只能堪堪維持戰線,西面阖闾軍士武力較弱,三名主将交戰的地點已漸出三邊境,接近阖闾境內。
忽然間,在高處遙望的素羅感到南面山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力量傳來,令自己心神不定。
悠揚琴聲飄至耳畔,即使曲調不同,素羅仍可辨認得出。
是那位修士!
琴音幽沉,無影無形,掠過厮殺将士,傳上阖闾祭臺。
天法閣主有所感應,即刻施術道:“風旋氣轉,吸雲吐霧,遮天蔽目,道阻茫然。”
霎時間,風勢驟改,上下旋轉,吸取聯軍之間阻隔的霧氣,卷向聖山東端,形成一道屏障,将阖闾士卒圍護于三邊境外,令廣莫與明庶之人視野模糊,不能近前。
“哈,竟是這種方法。”缃绮見狀道,“你們可以借用霧氣,難道我不能嗎?”于是落下傾斜地勢,全力施為,扭轉風勢,将霧氣牽引至神谷西端,令明庶援軍難以為繼,而阖闾軍士,皆暴露于廣莫眼前。
“堂姐……”天法閣主心神一驚,急忙對陣中術師道,“請衆人加催術力,務必撐過此陣。”
“是。”衆術師協力,又令霧氣轉向聖山。
廣莫方面,缃绮術力遠遠高于天法閣主,但術師稀少,助力有限,阖闾方面,閣主術力較弱,但術師衆多,齊心協力之下,仍不落于下風。
霧氣東西搖擺,抗衡之力只差毫厘,忽聞神谷南緣傳出一陣簫聲,悲涼嗚咽,挾帶術力,傳至廣莫祭臺,些許協助,令霧氣直連神谷,明庶軍士借機退後。
是苌旭!
素羅認出這簫聲,悲怒之情一時席卷而來,不由自主,匆忙下山,無意中瞥見微生泱對戰的身影,又霎時清醒。
他如今所做,正與廣莫意圖相合,且身旁必有琴積保護,而我該做的,是協助恩人。
廣莫精銳見明庶高手漸向後撤,便轉而攻向阖闾,天法閣主萬分焦急,卻又力不從心。此時,南面山下又傳來幽沉琴曲,不同于方才的傳訊,這一次是真正蘊含了術力,協助阖闾法陣。
霧氣又向聖山而去。
素羅心知自身力弱,就算進入戰場,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還不如偷襲這名修者,或許可令阖闾法陣敗于這毫厘之差。
打定主意,素羅便運起輕功,悄聲潛至修者附近,茂林掩映下,只能隐約看到修者身着黑衣,面前的石臺上放着一張古琴。
嗖嗖數聲,數塊石子接連飛射而來,黑衣修者急忙以琴音阻擋,一時間,未顧上協助法陣,霧氣又連至神谷。
另一邊,簫聲驟停,聲轉凄厲,不再協助廣莫法陣,而是滿載攻勢,直沖阖闾祭臺。
“啊——!”
天法閣主一聲驚呼,氣息走差,受傷吐血,身後之人立即上前攙扶,臺上三人的面具一同碎落。
主持法陣之人竟是缃織!至于身後之人,一是真正的天法閣主缃繼,另一名,竟是叛徒尉遲忠禮!
見此情景,沃豐即刻脫離戰圈,帶其餘明庶軍士撤退。穆铎心知即将戰敗獲罪,情急之下,虛晃一招,借勢遠離微生泱,越上祭臺高叫道:“天法閣主勾結叛徒,令上師代為主持法陣,致使戰敗,理應斬首!”說着,便揮刀朝缃織砍來。
“小妹!”
缃繼急忙上前護住缃織,同時,尉遲忠禮抽出佩劍與穆铎對戰。
“如今戰況危急,将軍豈能自毀助力?”尉遲忠禮道。
“若非他們兄妹違抗王令,戰況有豈會陷入危急?”穆铎争辯道。
此時,祭臺下方傳來衆上師的呼喊。
“缃織的術法本為閣中之首,若讓閣主上陣,我們早就輸了!”
“主持法陣本應擇取賢能,怎可固執于閣主之位?”
“放肆!”穆铎怒道,“維護叛逆,則與叛逆同罪!”
此言一出,更是激起衆怒。
“缃織無罪!閣主無罪!你根本是想找人替罪!”
衆上師急于争辯,以致無人維持法陣,趁此時刻,廣莫軍士洶湧而入。
素羅一邊以暗器攻擊修士,一邊觀察祭臺上的情形,見尉遲忠禮招式生疏,戰得辛苦,索性放棄牽制修士,飛身前往祭臺。
一道紅影閃過,公良懷終于看見偷襲自己的人,撥弦一擊,直向素羅後心。
“啊!”素羅急忙閃躲,肩頭仍受重擊,強忍疼痛,迅速沖入正在撤退的阖闾軍士中,以求利用人海為盾,抵擋攻擊。但琴音之力,竟不時繞過人群中的縫隙追逐而來,目标精準,每一聲,都險險打中素羅的要害。
素羅心知低估的修士的能為,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心下暗喜,随即直向祭臺而去。
“堂弟堂妹,投降吧!”
北面傳來缃绮的術法傳音,衆上師望向缃繼與缃織兄妹。
“因你投誠廣莫,公主在宮門連跪三日,才令我們免于獲罪,這一次,你又要将我們如何?”缃繼也用術法傳音回答。
阖闾術師卻是已被缃绮說動。
“可是我們回去,難逃一死啊!”
“公主一人,怎救得了我們所有人?”
“不如偷偷将公主救出!”
“這……”缃繼不知如何回答。
此時阖闾祭臺已亂,難再啓動法陣尉遲忠禮僅靠着深厚內功,抵擋穆铎,對方不曾損傷分毫,自己卻是遍體鱗傷,一身血跡,正想逃脫之時,忽見素羅在自己身旁游走,心頭一驚。
“尉遲先生,你該去死了。”
震天喊殺聲中,一句軟語飄入耳內,尉遲忠禮心生徹骨寒意,一時晃神,驚覺手上莫名推助,令攻向穆铎的劍鋒增加了力道,直穿眼眶,刺破腦髓。
“啊——!”
尉遲忠禮一聲驚叫,穆铎卻是來不及叫喊就已斃命。
“撲通”一聲,被殺者仍立在原處,眼中插着入腦之劍,殺人者卻已跌倒在地,神情呆滞,手足震顫。
怎會這樣?
方才的如意算盤,是借修士之力,打傷尉遲忠禮,随後自己将其誅殺,再為阖闾留下這位壞事的主将,不想竟是這種結果。
“殺得好!”
“他本來就該死!”
“多謝尉遲丞相救命之恩!”
天法閣衆上師口中稱快,對尉遲忠禮愈發感激。
缃绮趁機傳音道:“天法閣的衆位同僚,請護尉遲丞相至廣莫軍中,微生将軍會保護他的安全。”
聽聞此言,素羅已知缃绮決定留他一命,自己雖想殺他,但救命恩人的意思還是不好違背,于是躲在祭臺之下,急忙壓制周身傷勢。
“快救丞相!”“快救丞相!”
數名上師越上祭臺,扶起尉遲忠禮,丢棄方才一切猶豫,以術法合力排開阻擋在前的阖闾軍士,直向廣莫而來。
“啊,你們……”缃繼無可奈何,只好帶缃織随軍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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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朱山下,公良懷見此變故,已無心尋找方才的目标,只收起古琴,看着手中兩枚印信,想着再找機會交給缃繼,決定即刻帶昏迷的奚取離開。
“懷哥。”
忽然間,身後傳來一聲悲傷地輕喚。
“小取!”公良懷急忙轉身,驚見奚取立在面前,“你是何時醒來?”
“你一直在騙我嗎?”奚取含淚道。
公良懷頓生恐慌,退後了一步。
“我不是騙你,我只是……”公良懷一時哽咽,不知道該說什麽。
“若不是騙我,就把印信還給我,我們用法陣回去。”奚取走上前來,要取走公良懷手上的木牌。
“小取!”公良懷急忙縮手,閃至一旁,收起印信,和奚取保持幾步的距離。
奚取見此情景,只道昔日親昵皆是虛假,默默拭去眼淚,抽出随身佩劍,用力砸在岩石上,劍身斷折,只剩短短一截。
“小取你……”
“懷哥,我的劍術是跟你學的,所以我沒資格用劍術來對付你,如今這把斷劍的長度,與我從前慣用的匕首相同,我必須要奪回印信才行。”
說罷,奚取手持斷劍,向公良懷攻來。
“小取,快停下,我不想傷到你。” 公良懷只是閃避,并不還手。
“你已經傷我夠重了!”
“我已做好一切安排,我們不必再回去了。”
“那還緊抓着印信做什麽?”奚取怒聲質問。
“小取……”公良懷道,“你該明白,我有我的責任,不能為了私情而有損害忠義!”
“那我的忠義就可以損害嗎?”奚取又不禁流淚。
“我會用一生來補償你!”公良懷看着奚取,态度堅決。
“如果我也用一生來補償你,你會把印信還給我嗎?”奚取愈發憤怒。
“小取,你與我不同,沒必要承擔這種事!”
“為什麽沒必要?”
“因為我有責任,身不由己,而你是太後的暗衛,還有其它選擇。”
聽聞此言,奚取身形一僵,看着公良懷,竟不再攻擊。
公良懷只道她終于被自己說服,松了一口氣,正要奪下奚取手中的斷劍,忽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公良懷疏于提防,竟被射中左肩。
“啊!”公良懷回頭一看,竟是戚約。
“師兄……”奚取回過神來,看着面前兩人。
“我說的沒錯吧!”
戚約對着公良懷又發數箭,公良懷立即化出佩劍,逐一抵擋。
“他所謂的沒必要,其實是沒資格。何況越是卑劣自私的人,越喜歡用責任和忠義來掩飾對他人的失德。究竟誰該失去忠義,誰該得到補償,憑什麽由他來決定?”戚約手上彎弓射箭,嘴上仍說個不停。
“你!”公良懷未料戚約如此伶牙俐齒,自己竟無法争辯得過,只能不住地對奚取道,“小取,你不要聽信他的挑撥!我從未想過要辜負你!我欠你的,一定償還!”
奚取心緒萬分煩亂,想要相信公良懷對自己的真心,又不敢相信他竟想利用自己不利于明庶,想要與他一同離開,卻又不能讓他拿走印信,猶豫焦急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戚約的修為本來遠低于公良懷,但公良懷方才助戰已有損耗,又加肩頭中箭,戰過數合,仍不占上風。心知不能過久拖延,公良懷便暗運內勁,殺招上手。
“師兄小心!”奚取看出公良懷的意圖,立即越入戰圈。
公良懷生怕傷到奚取,即刻收手,卻見奚取無心閃避殺招,一劍朝自己刺來。
“啊!”公良懷右肩受傷,手上佩劍掉落在地,不得不靠在一塊岩石旁邊。
見戚約暫時不再動作,奚取上前道:“師兄,求你念在同門之情,放過懷哥,帶我回去請罪吧。”
“好,太後那麽疼愛你,只要你回去,就一定會赦免你。”戚約的箭鋒仍然指向公良懷,“但是他若不死,恐怕我此番私自出宮,也要獲罪。”
聽到這話,奚取沉思一晌,似乎是終于做下了某種決定,神色凄涼,轉身面對公良懷:“懷哥,我知道你為了讓我開心,費了不少心力,我不認為你曾欠我。”
“小取……”公良懷已将左肩的利箭取下。
“但是如今兩國結盟,不該互相算計,你既然身為質子,就該回去,對盟國有個交代,我不想你為我脫逃。”奚取正色道。
“他怕死,一定不肯回去的!”不等公良懷答話,戚約急忙插嘴。
公良懷看着奚取,只哀嘆奚取不知明庶是如何算計阖闾。
“唉……懷哥……”奚取看着手中的斷劍,凄然道,“我相信你對我的真心,所以……”
“小取……”公良懷忽然眼眶潮濕,看向奚取。
“脫逃助戰的罪,我替你擔下,望你不要再欺騙太後。”
話音未落,奚取已将斷劍朝自己的心口刺去,待公良懷與戚約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小取!”
“師妹!”
“小妹啊!”
附近傳來奚觀的悲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