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昔日重現

昔日重現

待尉遲忠禮走遠,素羅才獨自走出,滿心猶疑,緩步繞路了許久,終于站在奚觀的營帳之前,喚了一聲:“奚觀将軍,殷缯求見。”

“請進。”

奚觀的聲音竟有些虛弱,據說他失蹤了兩天,返回時,只對微生泱告知了自己的行蹤。

素羅小心翼翼掀起簾幕,對奚觀見禮,看到奚觀與平日相比,顯得十分憔悴,似乎還有傷病在身。

“将軍命我拿回記錄招式的圖譜。”

奚觀拿出厚厚一疊紙張,素羅看到上面布滿批注,想到奚觀本是前任青林院主,自己看過的典籍,他必定也看過許多。

“你該如何喚我”

奚觀看着素羅的樣子,眼前竟浮現苌昭的影像。

“師兄是否真想讓我同意将軍的要求”

“你該知道,如果阖闾被收服,有些人就不需要再保留身份。”

“你的意思是……”姐姐就不必再作绫妃了?

奚觀未等答話,就先咳了兩聲,爾後立即封鎖要穴,開始調息。素羅知他需要療傷,只道了一聲“告辭”,就退出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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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年來,姐姐在阖闾與人周旋,必定生活得非常辛苦,若能讓她重獲自由,苌昭就不再有囚禁自己的必要。

如果可以和姐姐一同回到素氏庭院生活,就算洩露青林院的武學,又能怎樣?明庶本就虧欠素氏,何況其中有素氏獻出的歷代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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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這一線希望,素羅心頭不住顫抖,眼中逐漸煥發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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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患帳中,燈火通明,為防打擾,帳外由法師嚴密駐守。

“殷缯姑娘,施針的時候需要暴露身體,如果你介意的話……”管斑在病患的帳中對素羅道。

“不介意。”

素羅當即脫下衣衫,管斑看着女子的身體,居然毫無驚吓羞澀,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施針的過程十分疼痛,又不能讓你昏迷,若不用繩索束縛身體的話……”

“我不要被綁起來!”素羅堅決反對。

缃绮對素羅道:“我需要用術法連結你的經脈,在這期間,無法幫你減輕疼痛或控制身體。”

“我可以忍耐。”素羅道,“請兩位恩人相信我吧!”

“可是……”管斑仍有顧慮。

“不防一試。”缃绮道,“若真有意外,我可以保全她的性命。”

“好吧。”

管斑不再猶疑,指示素羅伏在病榻上,拿出銀針,沿着經絡,逐一在素羅背上刺下。

素羅感受到逐漸加倍的刺痛,卻不敢□□出聲,也不敢現出緊張的樣子,只想象着風針峽中的感覺,緩緩調息。

缃绮指劃符文,催動術力,幻化出一道紅光,點在素羅頭頂。

“啊……”調息的作用畢竟有限,不多時,素羅的臉色開始泛白。

“很痛嗎?”缃绮關切道。

管斑卻未有絲毫遲疑,仍不住落針。

“我無事,請不要顧及我的反應。”

缃绮聞言不再說話,只幫素羅撩了一下頭發,露出頸後。

只要不再作一個廢人,再承受一次也無妨,何況三年以來,時常如此,都只為等到這一天。

想到習慣風針的方法,素羅再次調勻氣息,盡量放松情緒,體會着疼痛入體的感覺。身心适應後,竟産生異樣的暢快,仿佛強烈的痛覺,也能給人無盡的力量……

“到最後了。”

管斑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說着即在素羅頸後落下數針。素羅痛得幾乎痙攣,缃绮同時加催術法,

“啊——”

術力再次貫穿經脈,連結了體內每一處針尖,還如當年那般,令素羅痛得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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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不見管斑與缃绮,衣服已被人幫忙穿好,枕邊留有一張字條,寫着“不可過于勞累、不可修煉過急、不可遭受內傷、不可情緒激動”之類的話。

素羅将字條收好,稍稍嘗試運功,果然有內息湧動。雖然時隔三年,已經有些生疏,但是熟悉一陣,仍可收放自如。

雖然身體疲憊,但素羅此刻心情愉悅,也不願多做休息,就起身返回微生泱的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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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崖和明良也出現在此,素羅得知自己昏迷期間,廣莫大軍已包圍聖山,占據阖闾大半國土,如今兩軍彙合,只等攻下文番城。而元樞所帶的前鋒,已逃回阖闾東南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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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微生泱與明良、雲崖、素羅一同前往精銳營教場。素羅站在高臺上俯瞰下方軍士,只見行伍整齊、軍容肅穆,人數雖少,卻顯得氣勢壯大。

這一群人,與青林院的弟子不同,他們沒有高手的血統與過人的天資,沒有錦衣玉食的恩寵,沒有宗師指點捷徑,只憑着最笨拙的方法,飽受辛勞,成為衆軍中的精銳。相比于青林弟子特有的靈性,這一群人,眼中盡是果敢堅毅的光芒。

“左右分陣。”微生泱居高下令。

“是。”

衆人齊聲回答,震耳欲聾,随即分成左右兩陣,相對而立。素羅聽出其中多是頗具內力之人。

明良、雲崖分立在高臺的左右兩端,微生泱開始朗聲訓話。

“自前任教頭管箋過世,軍中教頭之位懸空,吾雖身兼此職,但軍務繁忙,不得盡心。前日戰中,侍從殷缯刺殺阖闾先鋒軍師周盡有功,因其博聞強識,精通武學要旨,吾今命其升任教頭一職,此後以傳授招式為己任,衆人務必謹遵教誨,精進圖強。”

“是!”

素羅本以為,因自己過于年幼,衆軍士必定質疑,沒想到,微生泱的威信足以打消衆人的顧忌。

“演練開始。”

聽聞命令,衆軍士兩人一組,在各自所處的界限內,互相切磋起來。素羅仔細看着每一對軍士的動作,發現整個營中所用的招式大致相同,幾乎都出自《靈戈神戟》中的入門部分,但是由于每個人的特點,竟變化出不同的動作。

時過數刻,素羅逐漸看得入神,竟忘記了微生泱與兩名都尉的存在,不知不覺,逐步走至每一對軍士的近前,或出言點撥,或親身示範。

微生泱原本擔心,素羅會忘記他人沒有如她一般靈動的身法,以致教出一些令軍士為難的動作。沒想到,每當素羅為一名軍士示範的時候,都如同被那個人附體一般,将他的動作特點模仿得惟妙惟肖,而教導的招式,也剛好适合那個人使用。

不知何時,素羅眼中所見,已同意識中的情景融為一體。出言指點時,她不是身在軍中的校場,而是回到了青林院中,行使副院主的職責,親身示範時,她不是在與軍士過招,而是回到了素氏庭院,單獨向素绫求教。

言行之間,自生威儀,雖是年少,卻似乎早已習慣身居高位,受衆人尊崇。

今日之前,微生泱從未對素羅有過這樣的直覺,此刻發現素羅尚有這樣一面,心中忽生忌憚。

“我沒有看錯……”

微生泱已走下高臺巡視,兩名都尉跟随在身後。

“但她以前的身份……”明良在微生泱耳邊低聲道。

“必有大用。”雲崖在明良耳邊替微生泱低聲回答。

“沒有我的準許,你們不可過問。”微生泱看着兩人,低聲下令。

“是。”兩人齊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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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勞半日,素羅回神時,方知将軍與都尉早已離開,回到帳前,竟看到窺天鑒在兩名士卒的攙扶下,□□着進入營中。

“表兄~表兄~我要見表兄~快帶我去見表兄~”

這虛弱的聲音,這暗淡的臉色,這無力的動作……難道他是連夜趕來?究竟為何急着要見管斑?

“啊!殷缯姑娘!”窺天鑒看到素羅,竟又換了一套說辭,“快帶我去見将軍,我要禀報關于表兄的事情!”

“是。”素羅接過窺天鑒,命士卒前去通知管斑,獨自扶着窺天鑒進入微生泱的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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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麽事了,為何這麽急着找我。”管斑進入微生泱的營帳,見到窺天鑒滿臉焦急驚惶。

“親王進入藏州的時候,我看到計都蔽月,廣莫将有內亂!”窺天鑒低聲說道,生怕被帳外的士卒聽見。

“所以你就連夜跑出來,因為不敢擾亂軍心,就聲稱要找我?”管斑用眼神向窺天鑒傳達“杞人憂天”這四個字。

“那是當然!可是姨母不願同我一起走。”

“母親當然不能随意離開。”管斑滿是歉意,對微生泱道,“小窺行事魯莽,還望将軍恕罪。”

“既是窺天鑒所言,到時必定成真。”微生泱眉頭緊鎖,仍不失鎮定,“我們能做的,是盡快取下阖闾,到交戰時,也有更多優勢。”

“下官想要留在軍中。”

“可以。”

微生泱示意管斑與窺天鑒退出,兩人交頭接耳了一番,議定了一套說辭,整理表情,故作鎮定,走向管斑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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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方九百一十五年八月,廣莫微生泱率軍入阖闾,彙合都尉明良、雲崖于幽朱山南,升侍從殷缯為精銳營教頭。親王颛孫蒲入藏州,司天官員窺天鑒無故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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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東端,丞相微生顼率軍嚴守,時至九月,明庶未再進攻,廣莫将士仍不敢懈怠。

這一日夜晚,巡守士卒在陣營外圍發現一名受傷昏迷的武官,檢查面目後,發現竟是廉隅,于是将他擡入丞相帳中,随軍醫官診治後,微生顼屏退左右,獨自等待廉隅醒來。

“這是哪裏?”時至深夜,廉隅忽然驚坐而起,打量一眼周圍,看到微生顼,大呼道,“丞相,不好……”

微生顼急忙将他掩口。

“教過你多少次了?這般大呼小叫,就不怕影響軍心?”

“屬下知罪。”廉隅竭力壓低聲音道,“蒲親王謀反了!”

“什麽?!”丞相大驚失色,“我在臨走之前,不是已設下對付他的計劃?你們怎會失手?”

“屬下愚昧,不知親王假意交出兵權,實則早已收買王上的貼身侍衛,突然發難,屬下措手不及,只能受他轄制。”廉隅面露慚愧。

“王上如今身在何處?公主安危如何?”微生顼強壓震怒道。

“公主被王妃帶走,王上已被相府衆門客救出,如今正随二公子前往将軍處彙合。”

“為何舍近求遠?!”微生顼的震怒加劇,仍竭力壓低聲音。

廉隅看到丞相的表情,心中戰戰兢兢,仍不得不如實交代:“因為王上說,将軍手握大半兵權,而丞相是文官,只怕難以抵擋親王。”

“真是糊塗!”丞相重捶幾案,起身踱步道,“親王之亂,根本不得人心,只要擒拿主犯,其餘人便不足為懼,但将軍責任重大,一旦錯過此次機會,就再難一舉攻下阖闾!”

“二公子也是像丞相這般說,但衆門客呼應太過,王上似乎生出疑心,決定前往督戰。”

“啊!”微生顼忽覺眩暈,被廉隅扶住。

“丞相……”

“這可如何是好……”

“将軍雖是武人,但并不缺乏口才,必定能夠說服王上前來,與丞相一同平亂。”

“唉……”微生顼坐下嘆氣道,“豈會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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