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進退兩難

進退兩難

待微生泱率軍回朝,直到廣莫與明庶交涉妥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據說天法閣的上師皆歸入術部缃绮麾下,之後躲在藏淵府內,閉關書寫術法典籍,連窺天鑒也被請去協助,因此多日不見人影,倒是缃織這個暫代的府主,說是只做最後的審校,才留在朝中抛頭露面。

而素羅又被安置在相府原本的住處,雖想借公良懷傳予的五成功力加速修煉,卻被微生泱指派了諸多任務,每日忙碌疲憊,近半年來,幾乎将內功擱置。

自住回相府,微生洵默認素羅與微生泱言歸于好,又恢複了親密的稱呼,時常前來問候。素羅因緋瑜的緣故,向來厭惡微生洵,一直冷顏以待,微生洵卻似從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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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谷雨時節,相府又是一番宴席,與之前不同的是,此回除朝臣外,還有阖闾舊臣與新招納的賢士參與,席前則是賢士們觐見各部官員的時間。

“自去年起,承蒙諸位不棄,願投身廣莫朝中效力,只因募賢大會已過,未能公之于衆,是以今日趁此良辰,令新晉賢良拜會百官,望此後衆人盡棄前嫌,共襄盛舉。”

“是。”

衆人對丞相見禮後,各自落座,自工部起,新晉之人逐一上前拜會。

直到此時,奚觀仍未醒來,微生泱的席位與衆武官安排在一處,素羅則是坐在微生泱的身旁,微生洵尚未到席,據說有一位重要人物,剛好願在今天投入廣莫麾下。

公良懷的位置本應與阖闾舊臣一處,卻被丞相特地安排在廣莫官員之中,而公良玦,據說留在宮中陪同颛孫荃。

“旋侯為何不與我們一同住在相府?”

“據說廣莫制衣局的裁綴君留下一所庭院,旋侯被單獨安置在那裏。”

“為何這樣安排?難道他與廣莫之人早有交情?”

“我聽說,那位負責教習的裁綴君,就是旋侯的母親。”

“竟有此事!怪不得他主張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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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羅見阖闾舊臣竊竊私語,又看到公良懷,只是一副無奈嘆息的模樣。

“如今公良懷是投誠之臣,相府定要保他平安,報仇之事不可心急。”微生泱對素羅耳語道。

“只怕耐心等待的結果卻是此事作罷。”素羅也耳語答道,“他們未必是真心,我到時候不拖累你就是了。”

“這怎有可能?”微生泱道,“整個朝廷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就算你說是自己的意思,別人也會堅持認為是我指使,更何況,此事不止牽連到我。”

“若這個心結不除,我每時每刻都難以安心,你要我忍到何時?”

“令仇人為自己所用,也不失為報仇的一部分。”微生泱看了一眼公良懷,自然地将素羅攬在懷中,“你可知我當初為何讓你接近他?”

“尉遲先生曾經說過,這位旋侯在作采風的時候,時常宣揚一種悲天憫人、同情弱者的論調。”

“如今他對你的态度不單純,就算你不願明言,我也看得出來。”

素羅低頭沉思,當日被公良懷擒捉,又傳功搭救奚觀的事情,自然要向微生泱說明,但是被用刑的過程和反應,卻只字未提。

衆人交談間,拜見的過程已進行到了醫部,只見琴發從人群中冒出,一副莊重模樣,對丞相與百官見禮後,走到禦醫長面前,跪下叩首三次,朗聲道:“在下琴發,願投身醫部,協助管斑醫官。”

“好......好......”看禦醫長的神情,居然喜極而泣,拿出一副搗藥的杵與缽,交予琴發道,“這副搗藥器物,是我的三妹郁彤留下,從今以後,你要救死扶傷,立功贖罪。”

“是!琴發謹遵教誨!”琴發眼中竟也是含淚的模樣。

見此情景,素羅心頭一緊,随即恍然。

琴發起身,對着素羅這邊微微一笑,就跑過來,親昵地坐在了微生泱的另一邊。

素羅看着琴發對微生泱的那副□□模樣,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正當這時,又傳來一個聲音,令兩人一同大驚失色。

“在下琴積,願投身醫部,協助禦醫長。”

“好......好......這副家傳神針,是我的三妹郁彤留下,從今以後,你要救死扶傷,與管斑鑽研切磋。”

“是!琴積謹遵教誨!”

琴積轉身的剎那,與正在起身的琴發對視,兩人同時大呼出聲。

“大哥!”

“小弟!”

“你怎麽也來了?”琴發走出席位,來到琴積面前。

“我當然是來投誠的。倒是你,居然還敢抛頭露面,不怕仇家找上門來?”

“琴發為做補償,已捐出十箱黃金,待受害者前來領取。”管斑代為答道。

“什麽?十箱!”琴積勃然大怒,“明明壞事都是你幹的,憑什麽連我的那一半也拿出來補償?”

此話剛一出口,琴積自覺大庭廣衆,不該談論此事,急忙轉換話題道,“明明我這幾天也在醫部,怎麽就不見你的人影?”

“人家喜歡在軍營裏嘛~”

“為什麽?”

琴發看了一眼微生泱,滿臉嬌羞道:“微生将軍他,對我好粗暴~”

“你這下賤胚子!”只見琴積抽出短棍,一邊大吼一邊向琴發攻來,看來是動了真怒。

而琴發抽棍反擊,嘴上不住抱怨道;“你就知道叫人家做事,根本就不管人家喜歡什麽!”

在場之人一時愕然,只見丞相使了個眼色,雲崖和明良拉下琴積,廉隅和管斑拉下琴發,兩人仍在互相抱怨。

“父親!我終于把他請來了!”微生洵的一聲呼喊,令衆人霎時禁聲。

“哦?他在什麽地方快請入內!”丞相也欣喜道。

“方才醫部新人觐見開始,他就等在外面了。”微生洵一邊說着,一邊将一名青年男子引入,對衆人道,“六年前在三邊境的戰場上,就是這位鳳鳴先生用術法幫助我們!”

苌旭!素羅的心頭仿佛轟然炸裂,身體一軟,幸被微生泱扶住。

那人走近之時,衆人不及回想當初情景,已被眼前的容顏震懾。

只見這位“鳳鳴先生”,一身橙紅衣衫,華麗明豔如日出朝陽,衣領與袖口為赤褐色封邊,似是阻擋光芒外溢,趁得面容秀美出塵,眉目之間,又略顯幾分英挺,映得周身一切都黯然失色。

“在下鳳鳴聲,拜見丞相。”

柔媚語聲一出,更是令在場衆人心緒激蕩。

十年前,就是這個人,以這樣姿容與聲音,帶着自己離開與世隔絕的居所。于是,一生的劫難由此開始,一生的際遇卻也此打開。

素羅不禁出神,感覺不到身外的任何事物,唯有積壓多年的痛苦與怨恨,自眼中流出。

正當全場出神之刻,那位“鳳鳴先生”竟緩緩走向素羅,面露驚疑,喚了一聲“夫人!”

衆人一同回神,齊齊看向素羅,素羅心中愕然,見琴氏兄弟面面相觑,似也不知苌旭的意圖。

“夫人豈是亂叫的,你該問過将軍才是。”此時竟是缃織出言警告。

苌旭假裝剛剛回神,對微生顼道:“啓禀丞相,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子,六年前在三邊境,在下對她一見鐘情,便贈予所有法器,以為聘禮,而夫人為表忠貞,亦甘願封鎖術力,直到成婚之時,才被在下親手解開,不想她竟一去不回,還在将軍身邊......”

不是這樣!明明是你們的人燒毀了素氏所有的典籍和法器,怕被我報複,才将我的功體封鎖!如今居然反咬一口!

看着苌旭一副傷感模樣,素羅更是怒不可遏,想要立刻揭穿他的身份,但話到嘴邊,卻被什麽東西阻擋回來,反又壓在心頭,阻滞了呼吸。

微生泱的心腹雖然知曉素羅的底細,但畢竟沒有親眼看到素羅逃來廣莫之前發生的事,不知該說什麽好。

卻聽缃織又代為辯解:“封鎖功體這一點,我當然看出是你所為,只怕其它因由,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

苌旭對缃織稍作打量,輕笑道:“府主若是記恨當年之敗,再比一場就是,何必要毀人姻緣。”

缃織面露不屑:“不過一介凡人,我還不會放在眼裏。倒是封鎖功體逼人成親的事,只怕是殷缯受了委屈。”

苌旭聞言對丞相道:“請丞相主持公道。”

丞相看向素羅道:“殷教頭,你有何解釋?”

素羅一時哽咽,用盡氣力,方能勉強開口道:“我并未拿走他的任何東西,也不是自願封鎖功體......啊......”說到為難之處,素羅竟忍耐不住,當衆哭了起來。

此刻奚觀昏迷不醒,關乎明庶的大事,不知該找誰商量,琴氏兄弟又是兩面為難,素羅也不願将他們繼續牽扯在內。若不揭穿苌旭的身份,不知內情的人只怕多少要懷疑自己,但若揭穿,姐姐泉下有知......

“夫人,有什麽苦衷,你說出來,我不會怪你。”

這柔美的語聲說出的每一句話,都令素羅無法忍受,但求盡快遠離,冷靜一下再作決定。

“我......我心裏只有将軍一人......”

“你認為,他比我更好?”苌旭看似身形一顫。

“至少......他不曾強迫我......”

素羅說這話時,聽來不甚自然,思及昔日流言,衆人議論紛紛,掩蓋了公良懷的一聲嘆息。

“夫人......你......”

“殷缯為我效力多年,我只相信她說的話。”

微生泱此言一出,衆人再無聲響,苌旭看出此間情勢,只輕聲道了一句:“在下可否先去休息?”

微生洵立刻引苌旭前往相府客房。

微生泱也帶素羅離席,回到居所,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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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過去,想必宴席早已結束,素羅仍未決定應當如何是好,無意間瞥到放在牆角的竹簫,竟瞬間恢複了氣力。

竹簫的頂端有一抹血跡,想必就是被百喻君取走的那一滴,中間數道裂痕,底部又沾滿沙土。

施術弄成這個樣子,居然毫不清理修複就送回來!琴發你,擺明是在向我示威!

素羅即刻抓起竹簫,向琴發的居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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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發!”素羅闖入時,看到琴發正在整理行裝,大包小裹又裝了一堆。

看到素羅前來,琴發只是有氣無力地停下手中活計,走上前來低聲問了一句:“你知道我的身世了?”

“知道了......”素羅忽覺氣消了大半,一時間不知從何處開口。

卻見琴發坐到榻上,如背書般,一本正經道:“院主的身份對廣莫來說,也是一個燙手山芋,廣莫若要太後臣服,就不敢以院主要挾,以免她有徇私的嫌疑,院主的身份若是公開,則必須問罪,這樣又與太後結仇,若暫不公開,就不過的相府請來的一名門客,丞相大可随機應變。”

“有道理,多謝你。”素羅心上的大石可算暫時落下,又對琴發道,“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百喻君的想法?”

“我并非是沒有主見的人,如果他說的話有問題,我也不會聽。”琴發語氣轉為嗔怒,“倒是你,被恢複功體沖昏了頭腦,人家三言兩語,就騙你去傷害無辜的人!”

素羅心想此事終究要說開,就對琴發道:“你該明白,同僚內鬥是何等大事,你的舅父又是何等身份,若非得到微生泱的許可,我怎麽敢去得罪他?”

“什麽?連将軍也懷疑舅父!舅父說他從未背叛任何人!”

“如果他的意思,是他從未忠于任何人呢?”

“怎麽可能?”

“自從他在三邊境說書開始,就再沒要過相府的俸祿,再說,一個原本不會絲毫術法的人,為何能夠使用風針法陣?”

“這......他......呃......”琴發一時語塞,走來走去也不知該說什麽,最終只挂起大包小裹,留下一句,“總之,我這次去給他送補血的藥材,順道問他好了。”随即施展輕功,飛馳而去。

補血藥材有這樣誇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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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方九百二十二年,廣莫、明庶以聖山神谷為界,均分遐方,各占南北四成地界。

阖闾王公良玦入居廣莫王宮,封親王,阖闾舊臣入居相府。

微生洵迎商販鳳鳴聲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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