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身敗名裂

身敗名裂

“公良懷讨僞朝檄文:

遐方盡知,自初祖起,公良一氏承襲帝位,傳世百年,五世帝君不肖,旁支宗親襲位,帝君一脈降為旋侯,旁支傳國三百又一年,出不肖者,納讒言,修宮闕,毀地脈,斷河道,觸怒上蒼,天降災厄,地勢突變,殺佞臣方止。當朝太史颛顼氏、江湖游俠青陽氏,不思勤王輔政,反乘亂世,各建僞朝,妄圖抗禮于帝脈。

公良旁支傳國九百二十一年,幼君無知,竟降于颛顼僞朝,吾不忍宗廟盡毀于稚子之手,複感微生氏竄僞朝之位,欺瞞天下,強據國土,得位不正,無道甚矣。

念風針之戰,聖山神谷皆受堂妹公良恬之恩,又托吾之祖母及大學士衛燎之能,雖為細作所欺,終歸性命無虞,良知若存,不可不報。

天之貴胄,當負一境之責,吾今以王脈之後,聖山共主之孫,檄文征讨微生僞朝。衆修者皆至吾之祖母萬縧處商讨事宜,整軍待命,共襄盛舉,光複山河之日,俱為公良氏之功臣賢将,吾必封賞爵位,世代傳襲,以表恭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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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公良懷逃離王宮,不過一日,一篇檄文散布于三邊境及北疆,衆修者見此,深覺受辱,恨不能将公良王室趕盡殺絕。有因怒而失智者,竟至聖山尋萬縧相殺,或不敵落敗,或被清醒者勸下。而公良懷不見人影,斑竹林有風針法陣,衆修者無可奈何,是以群情激憤,紛亂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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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選擇公良王室那一刻起,就再不是老身的孫兒,你們要殺便殺。老身監管聖山數十年,為人如何,難道你們不知?”

“百喻騙子也在三邊境說書二十幾年了,誰知道他是廣莫的細作?”

“你的女兒若不是為了幫助夫君,又何必離開聖山,去廣莫作官?”

“前輩的人品我們信得過,但是管教無方,終究難脫其責!”

“你們......唉......”萬縧心中悲憤交加,卻無力辯駁,亦不可袖手旁觀,只得對衆修者道,“待老身尋回孽畜,必将給衆人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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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我不好,竟将消息傳給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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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公良恬與缃繼皆在三邊境附近東躲西藏。

“我們不知衛詹死訊,也無法聯絡堂兄,此番當真是複國無望了。”公良恬神色頹喪,“都是我拖累你。”

“是我甘願。”缃繼道,“但是對付我們幾個人,需要這樣大費周章嗎?”

“或許朝廷是想借此催促衆修者遷移。”公良恬道,“大勢已去,我們已盡全力,若在此時投誠,是否還能保住性命?”

“我不知堂姐心意如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不會給你們這一線生機!”

萬縧的聲音傳到時,缃繼背後已受劍傷,兩人急施術法防禦。

輕軟柳條襲來,時而拂掃時而纏身,兩人雖然術法稍強,但萬縧憑借內力深厚,無需任何破解方法,即可壓制,不過數招,已令他們遍體鱗傷。

“請祖母住手!”

一道劍光護在兩人身前,公良懷竟在此時趕到。

“你終于肯現身了。”

萬縧見此,再不顧及公良恬與缃繼,柳條猛襲公良懷,而兩人在公良懷的示意下,趁機逃脫。

“祖母若要懲戒,孫兒甘願受罰。”公良懷見兩人走遠,便将佩劍丢下,跪在了萬縧面前,“那篇檄文是栽贓,也是利用,祖母切莫被朝廷蒙蔽。”

“哼,就算我知道又如何,若不抓你自證清白,整個遐方之人都會視衆修者為蛇蠍猛獸,我們武力雖強,終究要與外界互通有無,身陷此等處境,只會難以生存。何況你若不曾汲汲營營,又怎會連累我到此等地步?”

“孫兒知罪,若事情真到無法可解,孫兒願以死謝罪。”

“暫且不必。”萬縧道,“徹地儀已入王宮與朝廷交涉,如今且等那個百喻騙子的消息,你随我去向修者們解釋。”

“前輩何不去聽衛燎解釋?”

公良懷尚未答話,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忽覺異常疲憊,急忙運功抵禦,随即聽聞金鐵交擊,只見尉遲忠禮不知從何處冒出,持劍與萬縧相鬥。

萬縧雖也中了迷藥,但武功遠在尉遲忠禮之上,尉遲忠禮心知憑萬縧轉眼即可将迷藥的功效祛除,只趁萬縧尚在恍惚之刻,虛晃一招,借機帶走公良懷,萬縧追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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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勸我返回廣莫的原因?!”

一處看似尋常的偏僻居所中,公良懷服下解藥,趁尉遲忠禮不備,揮劍指在他的頸前。

尉遲忠禮一動不動道:“檄文是我僞造,但公主與驸馬的确意圖借用你的身世,挑唆修者反叛朝廷。而你的祖母與徹地儀,帶領衆修者占據聖山神谷,聲稱只随山谷遷移,令官兵商旅皆往來不便,遐方名為一統,實則仍為兩分。”

“就算他們搬遷,聖山神谷仍為天險,難道你們就能如履平地?”

尉遲忠禮心想那群修者為遐方一統未建尺寸之功,久占天地靈氣,居然還有這許多麻煩,當真令人厭惡,但是山谷将成平地之事,絕不可告知公良懷,“只要你在我的居所躲避一時,待衆修者散去,陛下自會赦免。”

“你!”一怒之下,公良懷已将劍尖刺入尉遲忠禮的胸口。

“啊——旋侯殿下!”尉遲忠禮胸口流血,卻并未後退。

“八年之前,是你舉薦我入明庶為質,不久之後,你自己竟反而叛逃,令我也備受懷疑。前日,是你勸我返回藏州,如今,卻又對我妄加罪名!為什麽,每一次,你都要将我的命運玩弄于股掌之中!”

尉遲忠禮強忍疼痛,對公良懷道:“我自知有愧于你,你要殺我,也是理所應當。但你當年一心完成父親遺願,我的舉薦,總算讓你重獲旋侯封號。如今,你若不回藏州,只要公主和驸馬仍一心複國,聖山與神谷之人,又豈會容你在竹林安然度日。”

“至少,我可以勸他們放棄。”

“驸馬或許可以,但是公主,恐怕是不死不休。”

“這......”公良懷收回劍鋒。

尉遲忠禮捂住胸口,暫封經脈,急忙用藥,血流稍止。

“堂妹的性格的确如此。但他們如今處境危險,我不能袖手旁觀。”

“若來得及,你便去吧。”

“什麽?!”

是衛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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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恬與缃繼二人雖逃出萬縧之手,但缃繼身受重傷,隐命術法失效,行不多遠,只見一人攔路。

“大學士。”缃繼心頭一驚,傷勢愈發嚴重,“那篇檄文......”

“是尉遲小子的手筆。”衛燎道,“衛詹之物是我所贈,你們的主意,我豈會不知?”

“師伯!”公良恬已不敢逃脫,雙膝落地,對衛燎道,“求你放我們一條生路。”

“當年公良王室殺我全家時,我也像你這樣哀求過。”

“當年殺大學士全家之人,并非公主!”缃繼将公良恬扶起,暗自戒備。

“哼哼......昔日若非看在缃绮面上,我早已将你二人誅殺。但與明庶一戰,缃氏姐妹險些損毀聖山與神谷,我也無需再有顧忌。”只見衛燎擲劍于前,對兩人道,“我準許你們自盡!”

“夫君......”公良恬心知難逃一死,拾起衛燎之劍,對缃繼道,“我身為公良王室之後,自幼受盡王室恩寵,不得不以死效忠,但你不該如此。方才是我騙你,我就算投誠,也不會甘心。”

缃繼聞言驚慌焦急,抓住公良恬持劍的手道:“衛燎的術力已被吸去大半,我們若拼盡全力,未必會死。”

“躲過這一劫,之後還有多少追殺要躲?若複國無望,我身為公主,理應以死殉國。”公良恬手上一松,劍已落地。

缃繼的目光也随劍下落,不料功體一滞,竟是被公良恬趁機封鎖,無法動彈。

“師伯。”公良恬再次将劍拾起,對衛燎道,“我若身死,你可為修者證明清白,但留下夫君一命,用作緩頰,好過與他的姐妹結仇。”随即揮劍自刎,倒落在地。

“公主——”

“帶着她的遺體,跟我走。”

衛燎将缃繼的功體解開,缃繼卻不理會他的吩咐,只将公良恬自刎之劍拾起,也自刎而死。

“唉……”衛燎只得收起佩劍,攜兩人遺體,正欲向藏州王宮而去,卻見公良懷持劍而來。

“堂妹!妹婿!”

萬縧也在此時現身,對公良懷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你救不得他們一世。”

“看在萬縧前輩面上,聖山與神谷皆對你過于寬厚,你若尚有良知,便不該再難為你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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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方九百二十三年,旋侯公良懷檄文作亂。

故阖闾公主公良恬、驸馬缃繼亡于聖山監管衛燎之手。

聖山監管萬縧攜公良懷至王宮請罪,帝君赦免,奪旋侯封號,貶為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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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放走公良懷之後,阖闾舊臣中,有人啓奏你用心可疑,我不能透露我的意圖,只能赦你無罪。未先捉他回來,足以惹人非議,你又為他療傷,這更讓我難以解釋。”

“我猜到你是故意讓他走,又怕他難以自保。”

素羅雖然每日随微生泱上朝,但諸多要事,仍在寝殿密談。

“若在平時,你該對我的安排有信心,此番竟然失去判斷,不問一聲就追去,想必是關心則亂。”

“是,公良玦受素氏虧欠,公良懷又替我修複典籍,我在心中有所牽挂。”

“修複典籍這種事,青陽謹也可以去做,前日他為重建青林院一事,已多在藏淵府走動。”微生泱道,“雖然素绫已死,但留下的仇怨仍在,你這副與她相同的相貌,本就惹人懼怕,若再被人捉到把柄,恐怕損害的不只是你自己。”

“我以後會小心。”

“但願如此。”微生泱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在六歲那年,偷偷看到你的父親一處山間彈琴吟頌,被幾個歹人捆住雙手意欲加害,素绫暗中出手救了他,那幾個歹人也被素绫所殺,之後不久,他就病逝。”

“還不至于讓你擔心。”素羅猜到微生泱在想什麽,心想他真是杞人憂天,對微生泱道,“你不是說,公良懷如今在斑竹林中神志萎靡,還受你監視嗎?”

“他的堂妹和妹婿死于衛燎之手,我們難再以他為由對付修者,缃绮也無法向衛燎尋仇。但我仍該提醒你,此人身上牽扯過多,終究不會與你同路。”

“我明白,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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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到令尊墓前來見我。”

這一次的聲音,是從缃織贈予的繩結傳來,深更半夜,若想出宮,不得不禀報微生泱。素羅穿了一身男裝便服,運用縮地法器,只身來到神谷南緣一處茂林之中,見到郁黎已在等候,這回未作任何遮掩。

“拜見前輩。”

“你該知道如何打開,動手吧。”郁黎布起結界,将此地與四周隔離。

“是。”

素羅繞着墓穴觀察數周,觸摸墓碑,有所感應,随即手劃符文,施以術力,又将一滴血液滴在碑上,只見墓穴下沉,現出一條通道。

地底果然別有洞天!看來父親并非安葬在此。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寬敞石室,上下各有夜明珠光,四周陳列數排木架,一如素氏庭院中,那間書房的擺設。

“姐姐......”素羅心中震驚異常,想不到,原本以為徹底失去的東西,竟然還在,但姐姐為何從未告知

正思索間,一道人影竟從兩人身邊閃過,迅速向外脫逃。

“什麽人?”素羅急忙追趕。

只見此人一身黑衣,蒙頭蓋面,被素羅捉到時,竟能對上數合。

這是青林院的武功!

郁黎随即趕來,降下風針法陣,那人痛得跌倒在地,素羅雖有感覺,卻已幾乎不受影響。

“你就是應鐘?”

素羅将此人封鎖經脈,摘下面罩,看到的竟是青陽謹!

“是,姑母。”

“跟我回去見陛下。”

“我本不想欺瞞陛下。”青陽謹道,“但我發現姑母的庭院有人闖入,姑母是否該去看看?”

“怎會?”

“奚觀師尊早已得知洵親王與郁蔥先生的下落,但是礙于姑母的情面,不敢擅自進去捉拿,只将那裏圍住,避免相府門客脫逃,還說陛下命他暫時不要告知姑母。”

郁黎嘆氣道:“紙又怎能包得住火?你去尋他們一談吧。若不放心這個小子,我送他回宮即可。”

“可是前輩的安全......”素羅仍信不過青陽謹。郁黎雖有風針法陣,畢竟樹敵過多。

“既如此,我在這裏等陛下接應。”

素羅将傳訊用的繩結交給郁黎,匆忙趕往素氏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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