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萬念俱灰

萬念俱灰

從鑄成大錯,到得知真相,間隔的時間太短,短到再差一點,就可以避免。

素羅自覺魂不附體,豁盡全身力量,一步一步,回到寝殿,竟見衆人皆已退去,唯有微生泱一人立于其中。

“大哥......”

此言一出,兩人皆不禁流淚。

“你終于肯再認我了,但我未曾想到,會是再這種時候。”

“我要看族譜和遺诏。”

“在此。”微生泱指向身旁,“未能阻止青陽謹,我真是百密一疏。”

素羅拭去淚痕,雙手顫抖着,查看着早該見到的字跡。

“素羅:

母:素秋。

父:微生顼,廣莫藏淵府主。

姊:素绫。

生年:遐方九百年......”

“微生顼手谕:

蒙先帝之恩,朕居相位十餘載,全賴衆卿扶持,而今遐方一統,志士良才投誠而來,吾等皆應鞠躬盡瘁,重建遐方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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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吾年事已高,殘軀漸衰,雖有此心,亦不得不退位讓賢,居輔佐之位,盡臣子之忠。

吾女素羅,為明庶王脈分支,其聰慧勤勉,自入世來,輔助其兄行事,屢立戰功,前朝明庶先太後苌昭托以重則,先帝亦加封親王,吾今傳之帝位,望衆卿同心共志,誓死效忠。”

“母親......父親......”

數行眼淚灑在诏書上,模糊了“素羅”二字。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麽你會堅決将我留在身邊,為什麽你與我過分親近卻毫不避嫌,為什麽你的心腹都堅信我不會背叛你,但是為什麽,這樣大的事,你也忍心隐瞞我?!”

微生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手指緊握,關節作響,對素羅怒道:“一個不願你來到這世上的人,不配作你的父親,何況他如今的決定,無非是因你有用,并無半點親情。”

“所以你故意讓他以為,你我已犯□□之罪,讓他不敢告知我真相?”

“知道真相又如何,難道要你受他的教導,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谷雨之宴,他死得蹊跷,你敢不敢讓我知道,你又是什麽樣的人?!”

“是父親先要加害于我!”微生泱道,“是他命郁蔥對我用藥,我将酒水調換,借用了仿效的術法,才能留得自身安全!”

“父親他......”素羅一向了解父親對大哥的态度,卻未想過,竟到如此地步。

“他想要廢去我的武功,之前多次皆未得手。我用郁氏神針探知酒水有異,一怒之下,想要返還給他,方知此種猛藥用在沒有內力的人身上,會産生類似油盡燈枯的症狀,想必是父親擔心其它藥物對我無效,才會這樣選擇。為了這樣一個人,你要怨恨我嗎!”

“難道你敢說,絲毫不是為了帝君之位?”

“是,帝君之位是我必得,所以從你教導精銳營的那一日起,我就忌憚你。”

“但我并不想要帝君之位,對于小弟所做之事,你不需要對我封鎖消息。”

微生泱嘆了一聲,語聲竟有些無力:“你若不知我們的關系,還會願意選擇我,如果知道了,你就會想要擺脫束縛,像怨恨素绫一樣怨恨我。”

“我一直都在怨恨你,以前不管再怎樣怨恨,都沒想過離開,但是這次,我真的無法原諒你!”

“如果他不是你的小弟,你就會不殺他嗎?”

“我......”

“如果他本來就是你想殺的人,是不是血緣至親,又有什麽區別?”

“人倫若真的毫無意義,我對你來說,又與旁人有什麽區別?”

“有區別。”微生泱逼近一步,忽将素羅抱在懷中,“我決不能失去你!”

“但我不想再見你,也不會與你為敵。”素羅想要掙脫,卻發覺懷抱愈緊,啜泣道,“放手吧,我既是真想離開,任何人都阻擋不住,不管是離開青林院,還是......啊——”

猝不及防,背後竟忽中一掌,素羅重傷嘔血,皆染在微生泱的胸口,直到此時,懷抱才輕輕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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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南北兩處的聖山與神谷,竟再次震搖。郁黎心生感應,腦中一個難題,竟在此刻豁然解開。

“多謝衆位先輩指點,郁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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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走了,我叫管斑來為你醫治。”

“你......居然再次傷害我!”

素羅強忍痛楚,一個閃身,退出數丈之外,急忙壓住傷勢。

微生泱即刻追出,雖知素羅身受重傷,但仍不敢留手,交戰數招,竟覺無處着力,方感驚懼異常。

“小妹......”一聲輕喚方才出口,周身已被白色絲線緊縛,微生泱欲使內力掙脫,卻發現束縛更加收緊。

“萱親王!”

缃绮竟在此時趕來,急忙上前替探視。

素羅一個動念,身形已遠遠飛至屋頂,随即消失不見,雖不似平日迅捷飄忽,卻仍難以追及。

廉隅帶衆護衛趕來,管斑也前來查探微生泱的傷勢。

“國師......”

“陛下有何吩咐?”

“傳朕旨意,萱親王無禮犯上,朕念其過往功績,除其親王封號,暫留大學士一職,全境通緝,若有知其下落者,急速向朕回報,切不可與其相鬥。”

“是,請陛下安心調養。”

微生泱竟忽然昏迷。

“陛下——”管斑身形一震,即刻将他帶回寝宮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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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遐方之大,竟沒有一處可以前往。

随身攜帶的藥物用盡,傷勢調息數次,已不容再飛身前行,素羅神志恍惚,信步走着,對眼前所見的一切,似無任何知覺。或許是因為行走的路徑過于偏僻,或許是因為這一身來不及更換的裝扮,和這與誰都相似、又與誰都不同的相貌,竟未遇到任何阻攔。

時已入夜,眼前一片山壁,正是昔時所見。

“風針峽......”

如果當初直接返回素氏庭院,如果當初拒絕離開故居,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一切,也不會失去這一切?

踏入風針峽谷時,竟無風針入體。

怎會如此?!難道是因為地勢變動,原本的裂縫也随之變化?

照這樣看來,只怕倦慵泉水也早已幹涸。

為什麽,連最後一點希望也不留給我?

茫然環顧,一片竹林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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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有風針侵襲入體,随着心中的怨恨一道流淌,但是,再沒有暢快,也再沒有力量。

“你......”玄衣之人現身林間,一身醉态,急忙停止法陣,帶着濃重的酒氣,趕來攙扶,“既要進來,為何不先告知我停止法陣?”

“我求你,将它開啓,不要讓我失去它!除了它,我再不敢面對任何事!”

“唉......”公良懷勉力讓自己清醒,将素羅扶到室內,靠着牆邊坐下,“你說要我修改典籍,為何至今才來?”

你他在等我嗎?

近日連番聚變,早已顧不得典籍,但她仍然到來。曾幾何時,也曾鬼使神差地走到他的居所之前,當時不知想要做什麽?

“你為何要飲酒?”

“哈......”公良懷似乎又陷入沉醉,“既等不到你,飲多了酒,便無法再用劍或施術,什麽都不能做了,也就不會再受人操控,不會再有任何損失。”

“我明白了。”如今想要的,就是這種自暴自棄的感覺!

“明白什麽?”

“你喜歡的事,再對我做一次。”

“你說對你用刑?我早該知道你會喜愛。”這一次,公良懷沒有避諱,更像是故意惹怒素羅一般,“否則微生泱那樣對你,你為何還要對他忠心?”

素羅無心解釋,只緩緩解開衣帶,抓着公良懷的手,探入其中。

柔軟的觸感,讓醉酒之人更加神志不清。

“殷缯,厭憎,你究竟在厭憎什麽?究竟想要什麽?”

“給我痛,讓我感覺我還活着!”

“好,是你自招,不可怪我!”

風針再次襲來,帶走最後一絲氣力,刺入心中每一處疼痛的角落,痛得如同唇齒吮咬肌膚,疲憊得如同對這世間的厭倦,一身束縛盡除,溫柔環繞周身,讓疼痛變得朦胧,不知為何,又感到力量,暢快得再不需要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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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謹被放出的過程,不過是從宮中禁地,回到被分派的寝殿。颛孫太史來拜訪時,被侍從直接請入了內室。

“夫君,聽說缯姐離開之前見過你。”

“是,我認為她有權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我并不知道之前發生的事。”

“我相信你。但你真的認為,你的生父是奚觀将軍?”

“母親在世時,我不敢不這樣認為,如今她已不在,我自然可以面對真相。”

“什麽真相?”

“奚觀師尊并未殺死父親,是母親不滿父親所為,才會一時沖動。”

“原來如此,但是将軍的罪名,一世也無法澄清了。”

“的确如此。”青陽謹道,“在明庶舊臣心中,母親的聖名不可冒犯,即使澄清真相,他們也只會怨恨師尊侮辱母親。”

“我知道你的負擔,也知道你為何厭惡國君之位。”緋瑜嘆了一聲,“如今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對你說。”

“在我面前,你說什麽都可以。”

“你我本無夫妻之情,稍後可以公告天下,解除關系。”

“你是問我的意見,還是告知你的決定。”

“我想聽你的決定。”

“好,我的決定是暫不解除。”青陽謹道,“你現在是帝君的心腹,解除關系,只會令帝君起疑。與其如此,你不如先借前朝王後的身份,納明庶舊臣為己用,等到有必要的時候,我們再還對方自由。”

“你說得有道理,日後還需仰賴于你。”

“我也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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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日言明養傷不宜打擾,若大寝殿,只有微生泱一人。法器啓動結界,與殿外之人隔絕,卻有個身影趁機潛入。

“郁黎前輩。”

“陛下切勿起身。”郁黎端坐客位,神情肅穆,竟與說書之時判若兩人。

“出此差錯,是朕之過。”

“此事四哥亦有疏忽,暫且不宜心急。”郁黎道,“你今日喚我來,不知有何要事?”

“素羅的命元,可有辦法醫治。”

“我們已知緣由,即将施行。”

“多謝前輩。”

“你的舊疾要何時根治?”

微生泱低眉垂思,不願再說。

“我知道你的擔憂,但以你的天分,就算重新修煉一種武功,也能很快成為高手。”

“多謝前輩關心,朕會盡早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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