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途中變故,巧妙化解(一)
途中變故,巧妙化解(一)
秋風蕭瑟,黃沙滾滾。
做工結實的車輪在黃土小路上前行着,推動屬于兩個女人的歷史前程。
姬蓉是拘謹的。剛踏上馬車,她好奇又生恐唐突,于是只敢偷偷打量着馬車上的一切。
馬車支架是實木打造,但內壁一層貼竹片,一是納涼,二是裝飾,不似木板的平滑呆板,在這低調的空間裏勾出一抹漣漪。
估摸着因為趕路,不用在人前故作深沉,趙非今日的穿着素淡許多。雨絲錦交領內衫搭配煙紋對襟長袍,整體色系銀白,透着整個人鍍了層玉,優雅,端方,如玉如竹。
嗒,嗒,嗒......
趙非倚靠在車窗,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掌心敲打着,打一下,眼中的戲谑便多一分。
“公主去找救兵,何以找來了一群追兵?”
姬蓉的眼睛顫了一下,想起因此喪命的長樂,心裏不是滋味:
“我誤信賊人,以為他能救我于水火,人家想的,卻是如何殺我。”
轉而想起趙非要入京都為質子,于是提醒:“九公子,宋承恩一行人如狼似虎,他身後的太監首領‘魏世安’,更是狼子野心。你進宮後,需謹慎提防。”
“其實,宋承恩狼子野心,應該并非一日。”
因這一句提醒,趙非本來不打算說的話也說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若真想救公主,就不會任你在山陰峽苦戰半月還不增援。”
這話點醒了姬蓉。
她一直沒往這處去想,只以為宋承恩是後來那天夜裏,在姬苒的逼迫下對她動手。殊不知,男人的無奈都是僞裝。趙非說得對,如果真的有心救她,早在山陰峽,他就該派兵援助了。騎兵從他的守城到山陰峽,一日一夜便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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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姬蓉體會到趙非的謀略。
“九公子如此才能,珩域國君竟然舍得讓你用作質子,實在可惜。”
趙非的眼珠動了一動,“珩域王室微薄,總要有人站出來。”
“你是自願的?”
“有哪位公子會自願放棄王位,遠赴異國他鄉呢?”
“難道......”姬蓉想起什麽,瞄了眼車簾,怕隔牆有耳,于是壓低聲音,湊近問,“難道,他們發現了你的身份?”
“呵......”
趙非低沉沉地笑了一下,墨玉材質的折扇輕輕封住姬蓉的唇,冷熱相接,“除了公主,全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她說這話時,聲音極輕,仿佛棉花落上毛毯,在姬蓉的心尖撓了一下。她慌忙挪開眼神,掩飾猛然不正常的心跳。
“如此便好。”
趙非将她的局促盡收眼底,雖不知她為何如此,卻也寬慰:“公主,吃水麽?”
古人不怎麽喜歡說“喝”,反而對“吃”情有獨鐘,吃水,吃茶,吃酒,驟一從嘴裏說出,當真有一副古風古韻的腔調。
“有勞了。”
為了逃命,姬蓉沒有水袋,在路上碰到溪水河流才能痛飲一頓,而她上次喝水,已經是半日之前了。
趙非将倒扣的水杯擺正,随後從馬車的暗格裏取出一張絨布,墊着水壺提手,這才開始斟水。
這個動作有些奇怪,那水壺是紫砂的,并不像銅壺那樣傳熱,不至于燙到要用一層布包裹,除非這水剛燒開。姬蓉接過茶杯,嘗試地抿了一口,嘶,是有點燙,但也僅只有一點點,是人全完可以喝的程度——
這位“九公子”,當真是矜貴。
趙非看出她的心思,解釋道:“非從小對熱的東西敏感,見笑了。”
非,趙非的自稱,挺好聽的。
姬蓉悵然一笑:“世家公子,該是如此。”
寬慰的同時,她确信了一件事——趙非除了珩域九公子,斷然還有其他身份。
一個王室裏最不受寵的公子,可以聘門客,可以買馬夫,可以有不錯的裝扮行頭。但,她不可能養成如此金貴的養尊處優的性子,更不可能在人魚混雜的王宮隐瞞這麽多年的女兒身。
這個趙非,絕對不簡單!
“停車!”
正當她思索,馬車前方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高亢的呵斥,緊接着,是突然奔近的馬蹄聲。
“本将軍奉命追捕要犯,車上何人?速速下來!”
聞言,姬蓉臉色慘白——是宋承恩。
車外,寒花子從駕車臺跳下,與之周旋:“大膽,車裏坐的,是珩域國的九公子殿下,是你們容國皇上請來的貴客!”
說這話時,寒花子那雙短刀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宋承恩,沒有半分懼色,反而宋承恩身下的馬,被吼地退了一步。
宋承恩顧不得那許多,他只知,二公主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擄走的,如今二公主被殺身亡,他不抓住長公主姬蓉,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九公子,那得罪了。末将乃是蘇陽城守城将軍,今日奉命捉拿要犯,還請九公子開簾檢查。只需一眼,末将絕不耽誤公子進京。”
寒花子颔首,不露山水,“好說,那煩請宋将軍出示一下令牌。”
宋承恩愣住:“令牌?”
“當然。宋将軍方才不是說,‘奉命捉拿要犯’麽?如此,應當有令牌才對。”
令牌,照理說是該有的。但宋承恩追殺姬蓉壓根沒有上報,只想着抓到人之後趕緊交給魏世安處置,哪裏有什麽令牌?
寒花子眼神輕蔑地瞧着他,“或者,宋将軍您的腰牌也可以。”
宋承恩倉皇摸向腰間——他出來得匆忙,腰牌沒帶。
“本将軍今日沒帶腰牌,何況,我只看一眼馬車,并非搜查府邸,無需令牌也無需腰牌。”
“那抱歉,這恐怕不行。”寒花子拒絕得很直接。
“為什麽?”
“容國乃是八川最有名的禮儀之邦,寒花子雖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貴邦的一句‘割不正,肉不食。席不正,人不坐’。貴邦連吃肉坐席都如此講究規矩,怎麽做起事來如此草率?”
宋承恩的口才笨拙,全然不是寒花子的對手,說來說去,只說:“本将軍就看一眼,并非有意刁難。”
寒花子又道:“還請将軍見諒,我家公子乃是珩域王室公孫,人身安全須得無比小心。将軍一不能證明自己的将軍身份,二拿不出搜查令牌,萬一是哪個鬼迷心竅的浪子以将軍這套說辭,有意接近我家公子,趁機行刺,我回去,是要殺頭的。”
她每說一句,宋承恩的臉色便陰沉一分,到最後沒了耐性:“妖婦,快快讓路。若耽誤了本将軍的大事,本将軍讓你現在就死!”
妖婦,是了,當一個男人辯論不過一個女人時,出現在她頭上的詞彙便多種多樣,妖婦,狐貍精,賤貨,等等等等。好似能言善辯落到一個女人頭上,就跟這些詞彙脫不了關系。
趙非此行沒帶随從,而風聲安排的護衛都在暗處,此刻不便暴露。而對面宋承恩手下,是三十幾個精壯的騎兵,趙非剛到容國,委實不能起沖突。
車中,趙非饒有興致地看向姬蓉,“他們好像打算來硬的。”
姬蓉沒說他話,只是跪坐着直起上半身,朝趙非鄭重其事地拜了一拜,掌心向下,額頭貼地——這是一個大禮。
趙非一頭霧水:“何以如此?”
她以為姬蓉這一拜,是求她出手救她,然則,姬蓉卻說:
“得罪了。”
“嗯?此話何意?”
趙非的“意”還沒說出來,姬蓉便猛地往車壁一撞,随後,握着車窗的邊沿,開始劇烈地晃動,一邊晃,一邊發出尖細的嬌吟:
“啊啊啊——冤家!你要弄死人家了——咦呀————”
此聲一出,趙非石化,連帶着車外的寒花子也倩影一震——這位征戰沙場的長公主殿下,當真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