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途中變故,巧妙化解(二)
途中變故,巧妙化解(二)
“冤家!你要弄死人家了——”
一聲既出,飛鳥四散,饒是宋承恩□□的駿馬也揚了下蹄子,時刻準備往反方向逃去。
車中的姬蓉努力搖晃着馬車,趙非在這搖晃中瞠目結舌,車外的寒花子嘴角抽搐着低頭,馬夫手足無措地兜着衣袖。
在長公主姬蓉殿下的威風之下,宋承恩沒有開車檢查,而是匆匆逃去。
然則,這一招,僅僅騙過了宋承恩本人。當其駕馬往京城的方向奔襲十餘裏,碰到義父魏世安的得力手下時,才知道車中關竅。
“宋将軍,你就沒想過,萬一他們就是為了不讓你搜查,故意發出異聲呢?萬一那聲音就是姬蓉本人發出來的呢!”
于是,他們匆匆回去。
那時,姬蓉已經在趙非車中待了一整日,吃了趙非的幹糧,喝了趙非的酒,縱然算不上朋友,那也稱得上“酒肉之交”。然則,這位酒肉之交,在宋承恩的回馬槍殺到之時,全然忘了這份交情。不僅沒有幫襯,反而拿起了身邊的那把匕首。
“公主殿下,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車外,宋承恩義正嚴詞要開車搜查,車內,趙非睿智卻鋒利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姬蓉,幾乎刺入她的骨血,将人穿透。
姬蓉怕極了。她本不是古代人,縱然小說家的身份讓她努力代入過許多人的生活,但她沒有經歷過亂世,更沒嘗過行走在刀尖之上如履薄冰的滋味。從屍橫遍野的峽谷,到血濺三尺的将軍府,再到如今被追殺數日,乃至被追兵堵在車門口搜查。
一切的一切,讓她幾乎崩潰。
消瘦的身子瑟縮着發着抖,垂下的一絲鬓發貼在頰邊的細小傷口,竟破天荒地在這堅不可摧的靈魂上露出一絲脆弱。
她別無他法,與其被宋承恩抓到,帶回京都,被安上一對莫須有的罪名生不如死,不妨現在死在趙非刀下,起碼落得一個痛快。說不準運氣好,能從那面鏡子回去,恢複她平靜無争的生活。
于是,眼中再無留念,只想着趙非手起刀落,讓她走得幹脆些。她從坐墊起身,雙膝跪起,端端正正地朝趙非一拜,想同她商量,在宋承恩掀開車簾之前結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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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拜,沒拜下去,附下的額頭被一把冰涼的玉折扇抵住,讓她的動作僵在一半。
“嗯?”姬蓉擡頭,一臉茫然。
趙非頭疼:“我可受不起這一拜。”
昨日姬蓉剛拜完,穿破雲霄的□□便從她這馬車傳了出去。
“我不會故技重施。”想起昨日,姬蓉自知理虧,赧然地繃着嘴唇,擡頭望向趙非,“只求九公子讓我走得痛快些。”
玉折扇沿着大小傷口不斷的臉頰游離到下巴,輕輕挑起,趙非望進這雙眸子,問:“了無牽挂?”
姬蓉答:“了無牽挂。”
趙非的眸中多了一分嚴肅:“人心之小,天下之大,必能牽挂一物。”
是了,天下萬物無奇不有。山河草木皆入畫,豈道心歡是平生?凡人來這世道走一趟,怎能灑脫到一樣牽挂都沒有呢?何況,不論是姬蓉,還是張季絨,都是一個有野心的人。
趙非用折扇勾着她的下巴沒動,道:“若我能保你周全呢?”
姬蓉想了想,“我必終生銘記。”
“不夠。”
“你想要什麽?”
趙非的眼簾動了一動,露出三分堅定,“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請講。”
“具體做什麽,我現在尚未想好,你只記得這件事,以及......”說着,她的眼眸一虛,“你欠我一個大人情。”
趙非這人的城府深不可測,姬蓉本不敢貿然答應,然轉念一想,她如今是一個失勢的公主,趙非是珩域九公子,且從她本人金貴的性子來看,她斷不只這一個身份。往後,就算二人有瓜葛,也是她求趙非的時候多。
于是答應下來:
“只要不違背倫理道德,不傷害國體,我都可以答應你。”
“好。”趙非收回折扇,“殿下,記住你今日的話。”
圓日當空,灑下淺金的溫熱陽光,在狹窄的林間小道投下林立的高大樹木的影子。風過,樹影婆娑,邊界清晰的影子變得模糊,有幾分不真實。
宋承恩跟魏世安的手下雙雙堵在馬車前方,勢必要看車中這位奇女子,究竟是誰。
嗒......嗒......
趙非掀開車簾,附身下車,寒花子順勢放下車簾,切斷宋承恩亂瞟的目光。趙非今日的衣裳頗為老成,似乎早算到宋承恩去而複返,故意将淺色衣袍換成了深色的。幽藍色的廣袖長袍襯出幾分深沉,似乎她不該在林間,而該在深不見底的大海,看不透,摸不清。
她面色悠然,用眉筆描摹過的模仿男性的眉毛沒有半分起伏,看什麽都淡淡的。
“宋将軍去而複返,好大的陣仗。”
她緩慢地行至宋承恩馬前,神态自若。
宋承恩是沒見過趙非的,實際上,昨日那驚天動地的嬌喘讓他落荒而逃,連趙非的真容都沒見到。今日一見,在明耀的日光下,他卻不敢與趙非對視。
那雙眼睛奇怪極了,分明生得柔和,從眼睛形狀、肌理走向,乃至到看人的眼神,都是平平淡淡,宛如清水的。但稍一凝視,在這雙平靜的眼眸深處,卻仿佛陷入鬼怪掙紮的無底深淵,暗無天日。
“九公子。”
宋承恩下馬,平視時,只敢看趙非頭上的發冠,“昨日匆忙,未能查看清楚。還請公子打開車簾,讓我看看你車中這位姑娘,是否是在逃要犯。這樣,宋某能向上頭交差,也可還公子一個清白。”
趙非勾唇,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宋将軍還是懷疑我窩藏罪犯?”
宋承恩有愧,但又不敢違背魏世安的人,只能硬着頭皮道:“不是懷疑,是想九公子初來容國,不知民間人心險惡,生恐公子受騙。”
“民間人心險惡......”趙非反複琢磨這句話,反問,“朝野之上,政權之間,人心難道就不險惡麽?”
“這,這......”宋承恩支支吾吾。
“罷了。”趙非擡了擡手,“非也不為難将軍,畢竟受人官職,忠人之事。不過宋将軍能否給點時間,讓我車裏這位姑娘,整理一下儀容?”
是了,昨日那驚天動地的幾嗓子,可真真切切把宋承恩吓跑了。眼前這位趙非,恐怕昨日跟這不知名的女子颠鸾倒鳳,整理儀容,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公子請。”
于是,趙非悠悠然揮手,“寒花子,上去伺候姑娘穿衣。”頓了頓,又道,“動作快些。”
寒花子屈膝行禮,“是。”
動作快些,自然不是指幫姬蓉穿衣裳,而是,快些幫姬蓉上妝。
确切來說,易容。
寒花子是趙非的門客,同時,她也是風聲僅次于趙非的一把手。這些年來,天下對風聲的猜測沸沸揚揚,無數人想摸到這個傳聞組織的線索,卻都是枉然。而風聲中人行走江湖卻不留痕跡最重要的因素,便是他們會易容術。
姬蓉在車中坐着,只見寒花子伸手在袖子裏探了一下,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皮,随後在她臉上一抹,蓋上,嚴絲合縫。
車上沒有鏡子,姬蓉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麽模樣,只知她跟着寒花子下車之後,宋承恩看向她的眼神,冷淡又陌生,全然不認識。
“宋将軍看過,這下,可放我等過路了吧?”趙非單手負在身後,游刃有餘。
宋承恩被算計得團團轉,還在為攪擾趙非抱歉:“對不住,九公子,方才實在是職責所在。叨擾之處,還請海涵。”
趙非笑笑:“無妨。”
于是,姬蓉便在趙非的布局之下瞞天過海,一路逃出宋承恩的爪牙,折返回京。
只是那之後,天下江湖流傳着一句傳言:
珩域公子非,禦女有術,荒淫無度,非尋常男子所能及也。
事後,寒花子詢問趙非:“長公主一脈氣數将盡,其是死是活,皆是天意。公子何以三番五次相救?”
彼時,趙非望向波雲詭谲的天空,看厚重的雲層在高處的勁風下變換出匪夷所思的形狀。她道:
“我偏要逆天而行。”
豈知不久前,面對垂死掙紮的二公主,姬蓉握着那把匕首,說的同樣是:
“我偏要逆天而行。”
陰差陽錯,時空交疊。兩個不約而同想要逆天而行的女子,在這滄桑變換的亂世之中,勢必要擦出不一樣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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