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颠鸾倒鳳,北地之亂(二)
颠鸾倒鳳,北地之亂(二)
夜色深重,半空雲層錯落,疾風之下,黑雲飛快掃過明月,将月光剪切成間歇閃爍的白光,替天下蒙了一層妖冶。
長公主府,姬蓉寝殿。
暗紅的石柱分布在左右宛如守護神,殿門大開,一座九尺高的龐大屏風坐落在大堂中間,桃木為底,浮雕飛鳥成雙,意喻成雙成對,是皇帝當初賜給姬蓉成婚的,誰知今時今日,歪打正着說中了屋中景象。
繞過屏風,從屋頂垂下的帷幔在流動的夜風中飄揚,一層接着一層,半透明的紅紗隐約可見深處人影,只是輪廓模糊,看起來有些旖旎。
矮榻之上,一女子抱着另一女子,衣衫已解開大半,被壓着退到牆角的女子外袍盡除,中衣衣領豁開,挂在肩上,露出被扯得淩亂的雪白裏衣。
姬蓉喘着粗氣抱着北柴,腦袋埋在頸窩,灼熱的氣息噴打在纖細嫩滑的脖頸,激起一片紅暈。
“你......”北柴欲罵又至,雪白的竹紋衣袍被撤得松松散散,優雅的雲竹發髻在發簪落下後散下一縷,軟踏踏地搭在裸.露的肩頭。
姬蓉的眼珠被酒精燒得通紅,理智全無,僅僅認得眼前之人是她的北柴。
“北柴,我熱......”她可憐巴巴地在頸窩蹭弄,舔舐着冰涼的肌膚。
北柴怒她,卻又知道這不能怪她,常年握筆的手将她推開一些,嘆息道:
“你熱是自然的,西郎玉液酒乃是蠻荒的紅帳聖酒,專給男子喝的。皇上不知道,将它賜給你,你倒還聽話,眼巴巴地便喝上了。”
“是麽。”姬蓉失神地瞧着她,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反複說着,“我熱,你摸摸我......”
語罷便又要親吻上去,被北柴兩手撐肩抵住。
姬蓉帶兵打仗上陣殺敵,輕松能舉起兩個人。而北柴雖有七竅玲珑之心,護腕裏也藏着些暗器,但論起蠻力,總歸不是姬蓉的對手。
姬蓉的進攻能被她兩手輕輕按下,皆是因為姬蓉內心将她視為珍寶,看作至高無上的仙子,她對這人做什麽,必須得到她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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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柴......”她的聲音黏濕粗重,看來今晚不酣暢淋漓地來一場是過不去了。
北柴定定打量着她,從眼底看出她的欲,于是道:“我去叫柳姬來。”
柳姬從前在歡場游走,斷知道什麽法子能讓她纾解欲.火。
起來一半的身子被壓了回去,姬蓉委屈地抱着她的腰,耳朵貼着她柔軟的小腹。
“不許去!柳姬從不跟女子親近,斷不願服侍我。就算她肯,我也是不肯的!”
北柴沒說什麽,只是清冷的唇角微微上揚,道:“我只是個知道看書寫書的書呆子,房中秘術這一套,我一竅不通。”
“不通,不通......”姬蓉的神志逐漸被燒去九成,反複念叨了好幾遍,才終于明白她的意思,“我通便可。”
“呵......”北柴笑了笑,緩緩将人拉起來,自己也慢慢坐起,讓她兩臂一左一右撐在自己身側,而自己則仰頭,用白玉折扇的扇骨托起姬蓉的下巴。
“公主好生厲害。既然如此,今夜若是旁人在這,怕也是免不了跟我同一番遭遇了。”
“遭遇,遭遇......”姬蓉呆呆看着她,又是思考了許久,才明白她的話,趕緊解釋,“不,只有你!”
北柴不信,“那麽,我是誰?”
姬蓉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這次沒有沉思,沒有猶豫,斬釘截鐵便說:“你是北柴!”
睿智的眼眸驟然一松,揚起的眉頭也松懈下來,露出一絲溫柔。纖細的手指一勾,扯開姬蓉腰間的衣帶,慵懶道:
“我不喜歡在地上。”
聞言,姬蓉立即如獲大赦地将人抱了起來,闊步走向床榻。
高空疾風皺起,破碎的雲層如激流般掠過明月,月光時隐時現,撲朔着見證這荒唐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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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蓉醒來時,全身跟躺進棉花叢一般舒适。往身側一滾,卻探到居然有餘溫的床板,心中一驚。
記憶如洪流般湧進腦海,死死咬緊的下唇,将床單抓成一條一條的痙攣的手,因為某種刺激而高高聳立的蝴蝶骨,一切的一切,将她徹底打醒。
她跟北柴......
漂亮的眼睛瞪圓,嗖地坐起,只見屋中并無北柴。地上淩亂地鋪散着北柴昨日穿的竹紋白袍,剪裁得體的料子被撕成一片一片,連肚兜也躺在一邊,挂脖的繩子只有一頭還在。
滿地狼藉。
瘋狂沖出大門,推門的那一剎,被眼前景象怔住——北柴沒走,只是坐在小院的涼亭裏,搭在木欄邊看雪。
彼時天又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面團子般落下,在萬物頂部累積一層銀白。北柴穿了她的衣裳,從衣櫃裏取的最上面那一套,裹了她的血紅披風坐在涼亭裏,兩腿側盤着,一只腳露在外面,未穿鞋襪,腳踝的突起宛如晶瑩的珍珠,姬蓉深覺亵渎了佳人,慌忙挪開眼神。
思及昨晚,姬蓉深知無顏面對北柴。但北柴的身子又那樣單薄,清晨置身在風雪之中豈能了得?
匆匆抄起另一件熊皮披風,硬着頭皮朝涼亭走去,搭到正在看雪的北柴的身上,不敢擡頭,只嗫嚅着說了句:
“先生看雪,當心着涼。”
“嗯?”
身上被披風壓得一沉,北柴回首,只看到姬蓉埋着的頭頂,睿智的眼眸動了一動,轉頭,再度看向高處的屋檐,不冷不熱地道了句:
“公主醒了。”
姬蓉對上這人的後腦勺,只看到沒有梳妝的及腰披垂的長發,深覺愧疚:
“昨,昨夜......”
北柴語氣平淡:“昨夜之事,皆由西狼玉液酒誤事,別無其他。公主不必介懷。”
姬蓉拽着褲腿,抿唇:“昨夜之錯,終歸在我。先生放心,我必給先生一個說法。”
聞言,北柴頗覺有趣,睿智的眼睛一虛,揶揄道:“什麽說法?公主難道要将我迎為驸馬不可?”
本以為姬蓉知難而退,沒想到反而卻說:“也不是不可。”
“嗯?”
“你原本就是珩域九公子,若你恢複真身,我請父皇下旨兩國聯姻,不就可行了。”
呼......
東風卷着雪花吹過,于北柴的眉心落下一片白雪。姬蓉眼睜睜看着,看那雪花漸漸融化,變成一顆水滴,指尖顫了一顫,伸手想替她拭去,卻被北柴往後一撤,避開。
她看着姬蓉被某種情緒深陷的眼睛,語氣透着一股冰冷,诘問道:
“天下未定,卻談私情?”
北柴有一絲惱意。昨夜種種皆罪于酒,姬蓉胸有大業,本該不拘小節大步往前,在這芝麻小事上如此拖沓,實不像大業者所為。
姬蓉看進北柴的眼眸,與其對視,全無半點避諱,一字一句道:
“天下必定,我先排隊。”
北柴一怔,“排隊?”
姬蓉的理由十分充沛,甚至單純得有些可愛:“待天下安定時,北柴身邊的人多了,就看不上我了。我先排隊,彼時北柴想找個人紅塵作伴,我便捷足先登了。”
那段時日,兩人過得不清不楚。北柴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姬蓉也只字不提,但在私下裏,那副調笑的嘴臉又堆了上來,滿臉寫着“我不會忘記那晚的事”。起初北柴會說她幾句,但到後來,竟也習慣她這副油腔滑調,見怪不怪了。
小丫鬟錦繡情窦未開,拉着長安問:“長安姐姐,我怎麽覺得,北柴先生最近更喜歡笑了?尤其跟公主待一起的時候。”
長安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門,“主子的事少打聽。”
于是,公主府的衆人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只一如既往地做手上的活。
然則,亂世之所以常被人稱道,最大的原因便是在那段時光裏,權勢紛亂,局勢動蕩,稍一不留心便是滄海桑田。
前一日為容國皇帝獻寶的北地使臣西狼忠,次日被發現死在驿館。而其随從的十幾個奴仆,竟也慘遭殺害。
而當夜被巡邏兵捉拿的在驿館外鬼鬼祟祟逃竄的黑衣人,正是太子的死士。
姬蓉接到口谕進宮時,太子正跪在皇帝面前求饒。
“父皇息怒!孩兒不過是看那西狼忠态度嚣張,敢在父皇面前撒野,這才想着給他點顏色看看,從未想過殺他啊!”
皇帝怒不可遏,一腳将他踹倒在地:“沒想過殺他?你的死士已經招供,口口聲聲交代你不滿比劍輸給西狼忠,覺得顏面盡失,所以叫他去行刺!”
姬坤百口莫辯,最後只能跪在地上磕頭。
姬蓉推門進去,姬盛坐在龍椅上一籌莫展,“蓉兒,你來得正好,幫你這個不成器的哥哥想想法子,朕的頭疼得厲害。”
姬蓉讓太監關好大殿的門,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子,看向皇帝,讓他們将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太子姬坤昨日比劍輸給西狼忠後,的确惱羞成怒,并派了死士刺殺,并刺中西狼忠一劍。但,死士在刺中後匆匆逃走,并未向奴仆動手。而十幾個奴仆跟西狼忠一同慘死,顯然下手的不止一人。
一股更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莫非是江湖中有誰跟西狼忠有仇,亦或朝中另一股勢力跟太子作對想栽贓于他,故而下此狠手?
“父皇,兒臣認為,兄長雖有意刺殺西狼忠,但驿館其餘人全部慘死,頗有蹊跷。兒臣想去看看那些屍首和驿館現場,或許能有收獲。”
她的請求自然得到皇帝首肯,當天下午,她便帶着北柴去往驿館,并仔細檢查了包括西狼忠在內的十九具屍體。
不過三炷香,北柴心裏便有了答案,但她眼中卻絲毫沒有偵破真相的喜悅,反而,蒙上一層大漠深處裹着漫天沙塵的黑霧。
“公主,容國要變天了。”